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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组经典大片,三个说实话的摄影师

W* 卷宗Wallpaper
2024-09-25



第一个摄影师带来了酒,第二个摄影师坐在轮椅上,第三个摄影师和他们两个在一起肤色深了几个度。


三位摄影师,一位国际超模,一个白天。摄影棚里,一切都是一流的。制造时尚,开始了。



《卷宗Wallpaper*》5月刊封面故事由三位摄影师拍摄。



第二个摄影师坐着轮椅被推进来。人人跟他打招呼,人人都在笑。他举着拐杖,顶头用大力胶贴了一部手机,他在自拍,他可能是你见过的坐轮椅而最高兴的人。


这是上海,春天,一个上午的10:53分。第一个摄影师刚结束了拍摄,和每次拍摄结束一样,人群围着电脑屏幕影棚里响起掌声。他入画了,他和其他人一样开心。自拍是视频形式,本次封面视频策划的一部分,计划外的部分是轮椅上的人脚真的伤了,一双蓝色洞洞鞋踩在踏板上。


他们是许闯和刘颂。一张桌子上,打印出来的视频方案里介绍了参与本次封面制作的摄影师和模特。每人占据一页篇幅。方案中这样写到:


许闯41岁

许闯1983年出生于山东省,曾于英国诺丁汉特伦特大学就读多媒体制作专业,后开始摄影,后设立个人工作室,曾为《VISION》、《ELLE》《周末画报》等杂志拍摄。

在2003年-2007年英国留学期间,他做过很多听起来不时尚的工作:刷盘子、装修工却还同时是英国版《Vision》的摄影师,当时他的梦想是当“世界的眼睛”,做Magnum Pho样的纪实摄影师。


刘颂

高中开始玩摄影,大学主修绘画,开始了自己的创作。毕业之后在北京开始了摄影师生涯。因为电影《放大》,开始对时尚摄影产生兴趣。


秦舒培 177cm 1989年8月10日

2008年参加纽约春夏时装周而进入模特界,2009年被时尚装杂志《世界时装之苑ELLE》评选为“年度10大新模特”,2010年首度进入Models模特榜Top50。2011年6月,成为华谊兄弟时尚旗下首位签约的艺人。2012年11月,首登维多利亚的秘密秀场……



这页纸记录了他们的出处。现在,他们的身份指向:顶级的、一线的,2024年中国时尚产业视觉的核心创作者。


这天《卷宗Wallpaper*》的封面时装片将由三位摄影师共同完成,主题是“经典”,拍摄方案的第一页,杂志名字下只写了一行字,“过去即未来”。视频录制穿插在拍摄间隙,许闯被寄予充当提问者的厚望,大家希望视频的对话欢快幽默,像他本人一样。


他们坐好了,有人替许闯扶着拐杖以保持镜头平稳。一页写着问题的纸从视频方案里拆下来,放在他的膝盖上,他提问,刘颂回答。


“刘颂是最会拍明星的摄影师……”

“谁说的?”


刘颂开始说话:摄影和明星结合之后要往哪个方向走?什么时候让什么人喜欢,什么时候让自己喜欢?许闯加入进来:反馈对创作者的影响、摄影的本质、图片好不好看,从印刷好不好看变成了在手机里好不好看……事情变得严肃起来。





向左滑动查看:摄影师许闯为《卷宗Wallpaper*》5月刊拍摄的封面故事。


       



光又打好了。镜头对面,两个支架上绷着钢丝,衣服悬吊在中间。秦舒培走进去了,通过超模的腿、她的手,落在身上的光,一种感受上的东西从画面里生成。


现在许闯在按快门。拍摄方案是造型师刘潇做的,致敬经典,极简、棚拍。许闯做了两件事:设计光线、设计服装和人的关系。


他有一个自己认为的“(中国版)Wallpaper的样子”,出处是2018年7&8月合刊,《卷宗Wallpaper*》创刊后的第五期,他拍了一组超模何穗在少林寺的封面故事。




向左滑动查看:《卷宗Wallpaper*》2018年7&8月合刊,许闯拍摄了超模何穗在少林寺的封面故事。



那次之前,杂志的样子是不清晰的。许闯在英国的读书的时候看的《Wallpaper*》国际版是关于家居设计、建筑和电子产品的,电子产品爆发的时代,照片里人穿戴LED产品,有奇怪的光线。中国版的《卷宗Wallpaper*》更有人文性,镜头定在三脚架上,画面里横平竖直,没有一根线是歪的——画面的初衷是建筑,镜头先框出他认为对的建筑,再把人放进去作为点拨。



《Wallpaper*》国际版杂志在本世纪00年代、10年代、20年代的代表封面。



照片拍了两天,勘景花了更多的时间,不仅他们,少林寺也没接过这样的拍摄。照片出来,新的杂志上,传统的建筑和时尚放在一起,很成立。


这天,他做的两件事是在白背景里打了很平很柔的光,去掉空间感;钢丝线悬挂的衣服让服装和人产生新的关系,衣服变成装置,人走进去演一个角色。


刘颂也用了白背景。他上次拍秦舒培是十年前,记忆清晰到能报出那是《时尚芭莎》2014年7月刊,制作时间在当年五月。上海外滩边的棚里,自然光很好,窗外风景开阔。光从无影墙的右侧进入,那次用的是自然光,一切顺利。



向左滑动查看:《时尚芭莎》2014年7月刊中,刘颂为秦舒培拍摄的时装片,由摄影师刘颂供图。



拍摄前,刘颂需要知道人物更好的角度是什么。“角度”包括人的角度和光线进来的方向。这次的光线是人造的,也从画面的右侧进,他不想花时间研究验证过的东西。


关于秦舒培,有一个共识:

“她会给我”。许闯说。

“她会给的”。刘颂说。


超模给了摄影师意料之外的东西。许闯希望秦舒培加上服装等于一个鲜活的人。他在拍片的时候喊了“感动”(影棚里最常听见的是摄影师喊“好看”或者“美”)。不是所有人加时装都会出现时装化的东西。


刘颂想把她拍得更像一个人。秦舒培已经被无数次的验证过了,对这代摄影师而言,她已经不是站在那里的展示服装的模特,刘颂想通过时装记录一位名模。


另一个共识是“现场”。


一场拍摄,编辑、摄影师、造型师、化妆师、模特的合作关系像打牌。每个人都在扔牌,让牌打出来有观赏性,最后每个人都觉得这把牌自己赢了。许闯有很多想法,但有时候他愿意被“lead”,比如纯时装的东西,他想先看事情被带到了哪里。


刘颂喜欢“磨”和“试”,讨厌一个人说了算,相信没人能提前知道最后拍成什么样,除了拍广告:“layout画好了、道具弄好了,追求一模一样。那很枯燥,我今天就是一个劳力。”


许闯拍了六个Look(服装造型)。前一天试装,造型师把衣服挂到一半说,其实不挂也挺好——六套衣服里只有两套挂出了感觉,但他们都没那么自信,不确定人钻进去的状态。对拍摄的把握是1/3。当天上午,录第一条视频之前他看了灯光和服装,试了新的服装悬挂方法,又去看秦舒培的真人。这时,拍摄有80分了。最后20分靠现场,超模出一张牌,许闯就出一张牌。秦舒培的手伸出来,他让悬挂的衣服也伸出两只手臂,造型里有了四只胳膊。


四个Look里,刘颂自认为有一张片子他没搞定。有一只包对他来说太商业了,从为画面设计的造型跳到商业感,统一到一起很难,“我相信一定有办法,就是要花很多时间。”



“四个Look里,刘颂自认为有一张片子他没搞定”,他指得是这张。



他不知道那张片子会不会用——时尚产业是一部巨大而精密的机器,在一些地方摄影师相当重要,他们拥有权利、备受推崇——通常是在对画面的主导权上,他们是视觉创作的核心齿轮,而视觉是这部机器最关键的部件之一。但在2024年,一组杂志封面照的决策,通常由编辑和摄影师选定图片,再经过品牌方和杂志的版权方(如果杂志有海外版权的话)之手——他们才是这部机器上更大的齿轮。



关于一组杂志封面照的决策过程,由编辑提供的微信资料截图。



 “现场”结束,创作完毕,摄影师参与了决策,但结果是什么,还没人知道。





向左滑动查看:摄影师刘颂为《卷宗Wallpaper*》5月刊拍摄的封面故事。




据前述记录显示,这天上午10:53分,刘颂已经是一个完成工作的人。


庞大的影棚分成两间,许闯在一间里按快门的时候,人们以快门为圆心,在摄影师背后,由密到疏分布于各处。另一个房间散落着服装、灯及其他摄影器材、放着餐盒和方案的桌子、一块空场地,忙着自己手头工作路过的人,和窝在沙发里的刘颂。


他和文字作者在这里说话。他喝着一个塑料外卖杯里的液体。威士忌的味道很浓的飘出来。再然后,这个完成工作的人去吃比萨,并在拍摄告一段落的时候推着轮椅和轮椅上的许闯飞奔。他终于掏出了一个小号酒壶,他们碰了一杯。


许闯和刘颂是和中国时尚产业一起成长的那代摄影师,不是最早的几个人,但他们参与成长,并和这个行业相互塑造。根据《中国时装摄影师在二零一五》一书记录,许闯2003年开始在英国为《Vision青年视觉》拍摄街头专题,回国后,2008年为《Vision青年视觉》拍摄服装设计师周翔宇入行。在《T》中文版杂志去年一篇关于中国时尚摄影师的封面报道中可以看到,在2010年,刘颂大学毕业一年后,为美国《Surface》杂志拍摄封面片《China Doll》,成为入行敲门砖。



向左滑动查看:2003年,许闯在英国为《Vision青年视觉》拍摄街头专题,以及2008年,许闯为《Vision青年视觉》拍摄的服装设计师周翔宇作品,由摄影师许闯供图。2010年,刘颂为美国《Surface》杂志拍摄封面片《China Doll》,由摄影师刘颂供图。



刘颂比许闯小几岁,他们的职业生涯开始时间相差无几。刘颂说自己还在被动等待小片子的机会时,许闯已经走得很高了。


刘颂最初模仿的对象是Bruce Weber。认为摄影、时装摄影的核心一直都不是“怎么拍”而是“拍什么”,纪录是永恒的主题。



向左滑动查看:刘颂很喜欢Bruce Weber为杂志拍摄的这些很灵活的layout,Bruce会在上面涂鸦,图片来源于网络。



他是并一直是时装摄影师,不会接跳出这个框的工作,比如拍一个只穿泳裤的游泳运动员,拍一个导演坐在一个椅子上。他对行业的感知也是以时尚为节点的:在2014年秋冬系列,Louis Vuitton同时邀请了Annie Leibovitz、Bruce Weber、Juergen Teller三位摄影师创作,那是三种风格,不同时代;在2016年春夏系列,Jamie Hawkesworth第一次为Loewe拍摄了广告,时装摄影风格剧变,摄影师们都用起了胶片,色彩审美升级……



向左滑动查看:2014年秋冬系列,Louis Vuitton同时邀请了三位摄影师进行创作;2016年春夏系列,摄影师Jamie Hawkesworth为Loewe拍摄了广告。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时装片的审美导向源于每一季时装,刘颂的事业随着“流行”的改变起起落落。他说自己成长艰辛,每个时期的困难不同:接不到工作、真的没有办法把东西拍好、被其他人影响……


许闯这么解释刘颂的风格:他把画面雕到了别人到不了的地步,“叫高级、叫质感,叫人物状态都可以。他确实做到了,而且我们都很难模仿”。2012年之后流行国际巨制,一堆超模,超大制作。刘颂经历了两年低谷期,别人找他拍跳动的东西,就是不适合,就是拍不出,到现在他也不喜欢大裙子飞来飞去。那时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拍得杂,就不会有好媒体、好题材找他,只能拍烂东西。然后他不干了,花光老底,每天跟朋友们吃喝玩乐,等一个好题材。


后来格局又变了:摄影师Josh Olins出场,拍了好多安静的东西,影响了很多杂志。适合他的时代来了。某些片子对刘颂来说是重要的。给《WSJ.》中文版杂志拍男装片的阶段,他对光线有了新的理解,要试。几次之后就重新建立了一套工作流程。那时摸索出的东西,就是他要一直拍下去不断优化的东西。



向左滑动查看:刘颂给《WSJ.》中文版杂志拍摄的男装片,由摄影师刘颂供图。



经过事实验证的是坚持自己的审美。他每个时期都有摄影师好友模仿流行,试来试去就没有自己了,很多名字听上去很熟悉的人已经不干这行了。


刘颂走到今天,做摄影师的快乐超乎预期,这指成就感带来的幸福和物质。他没想到自己能成功,成长过程越久,就证明不成功的时间越长,被很多人承认的对比带来的冲击很强烈。


许闯能感觉到时尚风格在变,也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在变。他喜欢的摄影的原因不是为了凸显美服务,是记录真实。摄影师像一个翻译:你给我一句话,我用我的方式翻译成视觉语言,你可以抛给我时装,也可以抛给我人物。他自觉定性很差,要玩的开心,要有新东西,回头看自己的好多东西都像实验品一样。


他没经历过刘颂的处境。他对时代流变的记忆有两个节点,两件事都发生在2015年:


第一个是鹿晗登上《GQ Style》2015年春夏刊封面。观众变了。



鹿晗登上《GQ Style》2015年春夏刊封面,图片来源于网络。



过去拍东西是给媒体圈和爱时装的读者看。杂志印出来,原来的读者还在,但来了巨量粉丝。当观众的成分变了的时候,一切都变了。许闯把那看做“(顶级)媒体第一次感觉到流量的力量”——那时候用的词还是“小鲜肉”。在这之前,他的把观众当成有兴趣使用辩证法的、要创造一些相对新的东西的人群。这之后,要为观众创作,渐渐的时代就有了一些变化。


第二个是他和设计师、造型师周翔宇(Xander Zhou)做《T》中文版杂志的时候。


2015年9月刊,这本杂志的总第9期做了男装时尚,周翔宇是客座男装总监。杂志总页码200页,他拍了113页,7组内容。他自己排版。



向左滑动查看:2015年9月刊,许闯为《T》中文版杂志男装特辑拍摄了超过百页内容。此处展示部分内容,由摄影师许闯供图。



那时候有点疯狂。他和周翔宇飞到英国,拍自己没拍过的东西、穿把衣服穿成自己没有穿过的效果、找不同肤色种族身份的角色,每组片子用的技术都不一样。到了现场,他们彼此不说话,周翔宇理衣服,他从影棚里找光。两人一见面,许闯问,你怎么搭?周翔宇问,你怎么拍?


后来他不再在一本杂志里拍那么多片子了,但随着一本杂志而来的,那个阶段的创作空间很大。


现在许闯已经没有作品集了。“因为大家知道许闯是谁了,对吧?”“作为创作来说,我认为是这样的。”他记不清最后一次整理作品集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没有媒体需看他的作品集,偶有陌生的客户要,就临时弄个商业的。


许闯有自己的困惑。他觉得时尚摄影主要是创造美,但这不是它唯一的责任。摄影师要用相机说出想说的话,有时候他想说句笑话,有的时候想严肃讨论。他给《GQ Style》拍过一组片子,人和硅胶娃娃在一个房间里生活。世界上有人过这样的生活,人可以投射情感到没有情感的物上——只要你心甘情愿就行。这打动了许闯。他觉得人和玩偶发生和时装有关的故事,一起打扮,是一个房子里可以发生的浪漫。于是有了这组片子。



向左滑动查看:许闯为《GQ Style》拍摄的时装片,以人和硅胶娃娃共处为灵感。由摄影师许闯供图。



现在很多拍摄内容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那个巨人是流量的时候,受众的期待和摄影师希望赋予的东西是有差别的。“你理解了,但你还不服,因为你知道可以更好”。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么勇敢,但这几年在训练自己,提前做好被舆论冲击的准备。


和创作相比,商业占据了摄影师收入的主要部分;和大众想象不同,时装和奢侈品之外快销品通常占据了商业的主要部分。明星通常和摄影师绑定。明星赚钱的方式是拍方便面、奶茶和味精,时装摄影师也拍方便面、奶茶和味精。


有时候他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公平:可能是面子或者口碑,让他觉得一些很普通的东西也顺利完成了。


人的欲望是多样的,和名人合作会满足他影响力方面的欲望,拍广告满足他对钱的欲望。他期待两条腿走路,一条属于自己的腿,另一条属于社会属性,实际生活、金钱名誉。


过去和现在相比?


许闯说之前的自由是无序的,小作坊式的。现在部门职能健全,对片子的协助有质的飞跃;现在每组片子都和盈利挂钩,对艺术创作有限制,但换来了更多的制作费。


刘颂说,肯定现在更好。过去没有网络舆论,杂志可以拍抽烟、暴力、性爱。现在边界收紧,商业氛围越来越浓郁;过去探索和试错的空间没有边际,但成长是慢的。现在打开YouTube学习灯光和后期,10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他五年摸索出来的经验。新一代越来越强。近五年来,小张(张家诚)和Nick Yang是最强的。Nick脑子运转极快,一组片子里的节奏非常丰满,他是白纸的时候学习的已经是非常成熟的一套流程了:“大家都知道他最初在模仿Jack Davison,但他做得很到位,其他人无论从技术从执行能力上没有办法完成,他用飞快的速度找到了适合的解答方式,因为我们始终还是要拍亚洲脸黑头发的人。”


他们都提起了过去四年,前三年是疫情期间,第四年是疫情余波。照片变成品牌活动最主要的部分,太多的商业内容要在中国境内完成。2021年年末,许闯低头发现自己创作的那条腿萎缩了,想找个地方走两步,好像没有地儿能走。那时候是有绝望感的。刘颂有过一个错误认知,是“服务意识”。摄影师吭哧吭哧怕,影棚都赚翻了,大家沉溺与赚钱、服务,快速完成任务。近期他突然发现这个时代结束了。


刘颂说,“我们该往前跨一步做回以前”,然后看看能不能再拍点新的东西出来。


视频又开始录制了。座位紧挨着,刘颂、许闯、Nick Yang依次坐成一排。跟前两位摄影师相比,Nick Yang的肤色深了几个度。他留一头浅金色的短发,听的比说的多,偶尔显出一点不好意思来。


画面外,许闯说,跟谄媚的时代比Nick逆流而上,他身上有自己喜欢摄影的原因:“我心里如果也有这么一个蛋的话,我没把它孵出一个成长健康的动物来。他孵化出来那个东西是一个真实的人物。”


“你会觉得后浪挺猛吗?”

“后浪肯定猛,但你只需要关心你还猛不猛。我也不能保证我猛,但是我肯定有几下很猛。”


这次拍摄,许闯被寄予把内容“串起来”的期望,他觉得不需要。拍摄的前一天晚上,他分别给刘颂和Nick打了电话。他跟Nick说,怎么好怎么来的,不用考虑方案。


该Nick登场了。


桌上打印出来的视频方案已经被拆散,关于他那一页,只写了如下信息:


受访者:Nick Yang

采访者:许闯

商业性与艺术性可以兼得吗?




向左滑动查看:摄影师Nick Yang为《卷宗Wallpaper*》5月刊拍摄的封面故事。




影棚里铺设了两张背景纸,暗的一侧用红色,亮的一侧是白色。Nick Yang用光简单直接,五个Look,红背景两组,白背景三组。


关于Nick Yang,在图像之外想了解点其他的,你会听到诸如:Nick太新了、他是流行的,他就是当下。


Nick Yang今年31岁,独立拍了四、五年(其中三年是疫情),还没接受过采访。自我评价是风格经典,又有一点点锋利。他他喜欢摄影是为了记录不同的面孔,进入行业之前没那么关注时装。现在他接到过邀请但从不去看秀——停顿两秒,Nick Yang把答案改为,“除非是特别好的朋友就去支持一下”。他社交恐惧,看秀会遇到很多熟人。


“会吓死?”

“会吓死。”


这天他感觉受宠若惊,自认为是拍摄主题导致杂志需要三位风格经典的摄影师,“其实除了我也有别的新摄影师非常好,只是刚好我是这样的风格,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


在2019年10月份,他在上海时装周给独立设计师们拍了一段时间形象片,同期也给媒体拍时装片。设计师觉得“哇,拍得不错”,编辑也这么觉得。年底,Nick Yang离开了摄影师曾无的工作室,开始独立工作。



向左滑动查看:Nick Yang刚入行时为deepmoss和Lucency拍摄的形象大片,由摄影师Nick Yang供图。



作品集里的照片都是他喜欢的,秦舒培将会是其中最新的一个。Nick Yang的作品集长达246页,第一组图片是他为《Vogue服饰与美容》拍摄的超模孙菲菲的封面,然后顶级的杂志、顶级的模特、顶级的明星和各式各样普通人的面孔,以及他为他们做出的记录——前者充分说明“他就是当下”,后者是他喜欢的东西以及它们在这个时代奏效的证明。



向左滑动查看:Nick Yang为《Vogue服饰与美容》拍摄的超模孙菲菲的封面,由摄影师Nick Yang供图。



Nick Yang大学学的是建筑类专业,没有读完。有点叛逆,读书是家里人逼他做的事情,物极必反了。20岁不到,大学不上了,也不知道干嘛,他报班学过摄影,教怎么用相机的那种。工作了一段时间又天天玩,直到看到陈漫的照片,觉得超牛,开始了解时尚摄影。


许闯是他的偶像,去年下半年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给许闯展示了自己从2012年到2014年在微博私信里给他投的简历——那两年他在拍淘宝和服装画册,拍这些东西的摄影师最憧憬的就是拍杂志。


2015年,他因为会修图,进了的曾无工作室做后期,待了将近五年,在拍摄现场做过一个叫digital的职位,负责帮摄影师看电脑,给传过去的图调曝光度看效果。然后做摄影大助。


根据Nick的经验,一个时尚摄影师在现场的人员配置普遍包括:一个负责布光的摄影大助、一个digital,最好有一位制片或者经纪人负责沟通,让摄影师不需要从创作上分心。但拍杂志他希望人越少越好,他现在只有一个摄影大助。他说自己的性格大变过一次。当助理的时候从不说话,做了摄影师要掌控现场,大家都太尴尬了就硬说一个笑话。


录视频的时候聊到焦虑感,他以前也跟许闯也聊过,可能当时有点喝多了,Nick说:我现在退出这个行业也可以——他已经非常满足了。还有一句话,采访的时候他说了两次:我起点真的很低,我助理当起来的。


做助理的收入是维持不了生活的,也花过家里的钱。他刚拍片时的期待是养家糊口,能正常生活。Nick Yang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出来”。以前他光打得很重,有段时间意识到需要有风格才能让大家知道。那种风格让人看到了他,现在回到了自己最初喜欢的风格。高对比也好、皮肤不是那么光滑也好,这些是不讨粉丝喜欢的,但他又拍过了不少明星,居然被接受了。被骂也会影响信心,但他更关注行业内的看法。


Nick Yang觉得这次的创作空间不错,品牌植入和人选都很好了。他不排斥命题作文,不觉得“商业”这个词很不好:“现在拍片除非那种纯创作那肯定会植入的,如果没有这些谁来支持这个东西(产业)。”


纸媒“黄金”的时候他不在,刚出来不久就疫情了,没体会过环境剧变。时尚摄影流行的东西一直在变,好的地方是现在更多元了。以前是北京上海各有几个“大老师(摄影师)”,风格固定。现在的客户不会只认名气,会看风格。但从他出来到现在,拍的东西越来越需要讨好品牌:一个有植入的明星封面,客户参与了造型、摄影,还要选图。媒体变成了服务客户的平台,挺可惜的。


拍摄的前一晚,摄影师们准备了互相提问的问题。Nick Yang写了两个想问许闯的,并自觉尖锐。其中一个是:你以前的风格放到现在也是特别时髦的,为什么要一直改变自己的风格?很多伟大的摄影师风格是固定的;还有一个是,你私下也这么幽默吗?拍摄当天他没来得及问。


第一个问题许闯在采访里回答过了。采访的最后,许闯在思考。


他说:我不整理作品集就是因为虚无感。原来会把一个东西捧成宝,说你看这是我的东西,现在没有了。当天有几个画面开心,之后就把它忘了往下看。希望我在服务之余还能得到最初的拍摄从无到有的快乐。


他想,时尚摄影师很少做展,或许是因为“时尚摄影”背后其实是一种“商业摄影”,摄影师的意图并没有那么扎实。站在商业的肩膀上,片子影响力的起点就是高的。读摄影师的作品像淘金,金子是商业放大后的社会效果,沙子是创作者值得被关注和提纯的东西。捧着金子的时候,能不能找到属于摄影师的沙子?


许闯在思考。更新自我认知的时候,他不幽默。


这次采访的最后,我们试着讨论摄影师的内核,许闯最终放弃了,随便把自己定性为:一个拍得没有那么好、但能把各种元素揉得很好、有端水能力、有讲故事能力,爱赚钱、也爱明星带来的光环名气的人。他说:“大家不必拨开这些东西看我的内核,以上的所有的事儿,都是我。”但事情的另一面,因为内核,让他所做的以上每件事儿都不一样。


许闯说,有时候他想做一个人形立牌展:那也是我们这个时代很重要的画面,也是我经常参与的画面,甚至我付出了更多的时间。我要正视自己。



摄影:Nick Yang

秦舒培身着

Gucci 长裤、耳环及包



摄影:刘颂

秦舒培身着

Cartier Trinity系列耳环、项链、戒指及手镯

Balenciaga 连袜鞋

Xander Zhou 围巾

Saint Laurent by Antony Vaccarello

Oude Waag 手套


摄影:许闯

秦舒培身着

Chenpeng 外套

Balenciaga 连袜鞋

Oude Waag 胸衣、手套

Saint Laurent by Antony Vaccarello 帽、手套

Cartier Trinity系列项链、手镯及戒指



采访、撰文:小沈

监制:郭嘉铖

编辑:zhuoran

编排:宋佳薇


摄影:许闯、刘颂、Nick Yang

策划、造型:刘潇

模特:秦舒培

化妆:鑫淼

发型:徐友华

美术:Sisi

制片:Tin

后期:Comma Studio(许闯部分)

摄影助理:田世鑫 (刘颂部分)、LuLin(Nick Yang部分)

造型助理:Zoe,四妞 at Odd Studio

美术助理:evy

统筹协助:甜甜


视频:竹子、丁鑫德

视频采访:丁鑫德

后期:ZANvisuaLprO、陈泷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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