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美国富士康45亿美元灾难性交易的政治内幕
大幅减税原本应该创造一个制造业天堂，但是对49位熟悉该项目的人的采访表明，项目内部混乱的操作不可能雇用13,000名工人，而这件事已经过去，将近两年了。我们之前多次转载和翻译了多个2020年报道。
笔者最近发现了外媒最早的一篇深度报道，关键词：
maoyi战，政治交易，共和党，补贴。
现在看起来这篇“考古”报道如同预言成真。
以下内容来自2019年二月2月彭博社深度报道，观点来自原文记者。
美国制造业的振兴
富士康看到机会
2018年6月特朗普参加了富士康董事长郭台铭以及当时的威斯康星州州长斯科特·沃克（Scott Walker）联合举办的富士康新工厂新闻发布会，会上他预祝有潜力的台湾制造业巨头入驻威斯康星州，并宣称这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交易之一，富士康项目将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前威斯康星州长沃克，特朗普和郭台铭的合照
图源：Ars Technica
交易内容是，富士康将要在芒特普莱森特的3,000英亩的农田上建立高科技制造中心，并在2022年为威斯康星州创造多达1.3万个高薪就业机会，以换取威斯康星州政府超过45亿美元的奖励。特朗普在国家媒体和数百名观众面前大胆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长期糟糕的贸易使工厂工作流向了中国等地，然而那个时代已经结束。这笔与富士康的交易是有史以来对在美的外国公司最大的公共补贴，但这也是恢复美国工业实力的转折点。在maoyi战中的领先者是富士康科技集团，现在蓝领们终于可以回到威斯康星州生产液晶电视。正如富士康所说的，没有哪里比美国有更好的建造，雇用和发展的地方了。”
然而一些在电视厂工作月余的工人认为总统的言辞与现实不符。
富士康因工资与福利待遇低
未履行创造1.3万就业机会的承诺
据相关人士称，LCD组件并非在美国生产。它们是从富士康蒂华纳（Tijuana）工厂运过来的。威斯康星州的工厂仅处理最后组装的步骤。有些电视显示器仍贴有“墨西哥制造”的标签。工厂的起薪为每小时约14美元，没有任何福利，远低于富士康承诺的平均23美元。许多工人没有被全职雇用，大部分是来自当地技术学院的临时工和实习生。
出席特朗普演讲的五名工人反馈，一些来自亚洲的同事们不在新闻发布会上。情况在特朗普访问后不久急转直下。据知情人士揭露，富士康工厂只有60人左右，工厂经理有一天突然把15名实习生工人召集到一个房间里告知他们应该找其他工作，因为公司受到的外在打击影响了威斯康星州的项目，所以工厂没有足够的工作来全职雇用他们，这些在一周前受到特朗普的称赞并与郭台铭握手的实习生惊呆了。
然而时间似乎打消了人们的疑虑。
郭台铭的特别助理路易斯·胡（Louis Woo）在2019年1月30日接受路透社（Reuters）采访时说，该公司正在重新考虑其在芒特普莱森特LCD工厂的计划，公司准备使用在威斯康星州的大本营来容纳研发团队，减少对生产制造的重视程度。49位熟悉富士康威斯康星州项目的人接受采访时反馈，不仅富士康的高管在这几个月来一直拒绝采访要求，混乱的环境伴随着不断变化的目标还与特朗普等人的承诺相差甚远。虽然沃克和白宫拒绝对此事发表评论，但是特朗普团队却说任何投资的削减都会让白宫失望。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项愚蠢的交易。根据沃克商定的条款，每份工作预计将使威斯康星州在税收减免和其他激励措施上至少花费21.9万美元，富士康更不可能创造出1. 3万个就业机会。
在工厂工作的工人
图源：Belt Magazine
浓厚政治色彩大于实业
富士康在威斯康星州的扩张计划从一开始就带有严重的政治色彩。2017年4月，白宫美国创新办公室（Office of American Innovation）的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首次联系负责这项交易的威斯康星州经济发展公司（Wisconsin Economic Development Corp.）。WEDC前商业吸引力总监科尔曼·皮佛（Coleman Peiffer）说：“这个电话来自阻止来电者，电话另一端的女士提到了100亿美元的投资，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是当白宫悬空100亿美元时，我为来电者安排了这个会议。
几天后，沃克在莱因斯·普里布斯（Reince Priebus）的办公室与郭台铭进行了交谈。郭台铭告诉白宫，他想在北美某个地方创造数千个就业机会，特朗普便建议威斯康星州。郭台铭的利益不言而喻。他后来在年度股东大会上说：“富士康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中美maoyi战。”虽然富士康总部位于台湾，但其大部分业务都在中国大陆，并且富士康仍然是中国制造业实力的有力象征。尽管如此，与美国的合作却可以使富士康免受中美关税增长的影响，是一种防御措施。
富士康因着液晶显示器厂计划将沃克的团队推向了湾区风格的科技园区，后来又试图将其命名为“威斯康星谷”。即将进入连任选举的沃克为飞往日本参观工厂，并赠送郭台铭密尔沃基雄鹿队球衣。郭台铭也飞到威斯康星州参观乡村工厂，并在州长府邸与沃克一起烧烤。郭台铭是一位苛刻的领导者，在过去的40年中，他通过确保税收减免和补贴将富士康转变为全球最大的电子合同制造商。
富士康在芒特普莱森特的大本营 图源：bloomberg businessweek
政府站台制造大亨
多次食言均被忽视
富士康在大额交易中有承诺过高和交付不足的历史。每次项目都在郭台铭与其他国家的领导人达成协议后被搁浅。例如2011年在巴西和2015年在印度的失败计划均曾承诺投资数十亿美元并创造数万个就业机会。2013年，富士康表示将在宾夕法尼亚州一家尚未完全实现的工厂投资3000万美元，雇用多达500名员工。
多名前高管表示，郭台铭只重视利益，可以无情的因成本过高而放弃项目。然而威斯康星州官员并不认为郭台铭的往绩有问题。相反，他们将这位亿万富翁描述为慈善事业家。“我对他的印象是，他是一个好人，”斯科特·内兹尔（Scott Neitzel）说，
“一个真正的，脚踏实地的大亨。”
当被问及该州是否看过富士康的历史时，WEDC首席执行官马克·霍根（Mark Hogan）说：
“我们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因为我们非常了解这些人。”
郭台铭代表他的特别助手为富士康美国战略计划处理细节。他们非常积极打电话和发短信给威斯康星州政府寻求现金补贴。随着包括密歇根州和俄亥俄州在内的少数州之间的竞购战升温，威斯康星州也提高了报价。富士康要求的补贴会使美国的业务就像在中国那样便宜。
霍根说，富士康预算成本差异为30％，但是他发现补贴数字“惊人”增长，于是他表示富士康如果不提供承诺的工作数量，就不会获得这些激励措施。最终，竞标书上显示如果富士康达到一定的招聘和资本投资门槛的，威斯康星州可以为其提供高达1.5亿美元的营业税减免和29亿美元的可退还税收抵免。其他公共补贴包括芒特普莱森特的7.64亿美元的地方激励金。霍根回忆说，富士康想和州长沃克做生意。
郭台铭与沃克的合照
图源：Milwauke Journal Sentinel
富士康项目延期执行
然而在富士康于2017年11月签署合同之前，沃克的胜利就开始演变成政治阻碍。由于大多数秘密谈判的细节暴露出来，整个项目的情况变糟。在特朗普煽动经济民族主义并阻止工作机会流向中国时，许多人将补贴视为切断与中国公司合作的赠品。据威斯康星州立法财政局的一份报告估计，威斯康星州将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至少到2024年，并且这一数据还未加入因人口增长而增加的公共花费。W.E.的高级经济学家蒂姆·巴蒂克（Tim Bartik）表示：“这个项目将永远不会有收益。” Upjohn就业研究所表示，富士康的激励措施是其典型的政府援助计划的十倍以上。
直至2018年5月，有报道称富士康已经在考虑缩减其工厂计划。并且后来也证实了富士康将只建立第6代工厂，大大减少了运营。富士康表示，这是与中国制造商竞争所必需的。然后，Woo在8月接受期刊时报（Journal Times）的采访时说，由于自动化方面的进步，现在看起来大约有10％的装配线工人，90％的知识工人，而不是原计划中工人和工程师之间的工作分配比例为75-25。一位来自WEDC的消息人士称，富士康的变化令负责监督该项目的政府官员感到惊讶，政府官员与富士康的联系变得紧张。机构负责人霍根（Hogan）似乎不在富士康计划的范围之内。
威斯康星州工作人员非正式地讨论了改用第六代工厂计划是否违反了合同，因为该协议特别要求建造第十代工厂。国家代表戈登·辛茨说：“最初提出并签订合同的项目现在富士康再也不承认了。” 然而WEDC却表示他们与富士康的沟通非常好。
UW-Milwaukee 的学生帮助富士康项目
图源：自UW-Milwaukee
富士康项目陨落同时
威斯康星共和党政治滑铁卢
威斯康星州州长选举临近时，沃克仍坚决捍卫该项目，而其对手托尼·埃弗斯（Tony Evers）则称富士康的投资“可怕”，并誓言要解散WEDC。大选前夕，《华尔街日报》报道说，富士康正在考虑从中国引进工程师到威斯康星州，而不是雇用当地人。富士康否认了这个故事，但州政府却意识到合同中没有任何内容可以阻止这种情况。
11月6日，埃弗斯在州长竞选中击败沃克，部分原因是富士康的交易不受欢迎。选举日的三周后，郭台铭的助理杨扬在麦迪逊会议中的威斯康星州首脑会议上发表讲话说几十年前，他在几十年前从威斯康星大学（University of Wisconsin）获得了化学工程学位。他在富士康校园附近I-94公路上有一个迷你交通标志的专利，除此之外，他还为液晶显示器设计了电视遥控器。
他告诉听众，他将打破公司“安静”的趋势来讨论公司更加明确的目标。随后是39分钟的行话。他说富士康可能在威斯康星州从事的项目包括8K视频流，云计算，3D打印，5G无线网络，智慧城市，共享经济，人工智能，面部识别，物联网，可再生能源，自动驾驶汽车和数字显微外科。这听起来就像是迷迷糊糊地进入了一场集合了十二场TED演讲的演讲。
左边是沃克，右边是埃弗斯
图源：WSAW
富士康项目员工初体验：
混乱，陈旧和“说不清楚”
公司内部人员对富士康的 “飞鹰”（Flying Eagle）计划还不清楚。与州政府签约后不久，富士康就聘请了当地员工，并开始在对校园的北部租用地占地15.5万平方英尺的建筑物中进行初始制造测试。实验培训中心旨在为工人和LCD装配做准备。业内人士称，虽然富士康迅速地在空荡荡的大楼中安装了机器，并于2018年初开始生产。但日常运营和沟通却步履蹒跚。尽管富士康是最大的笔记本电脑和智能手机制造商之一，但一些全职技术员工不得不使用他们的个人电脑和电话。多个消息来源称，富士康生产目标不断变化，设备陈旧。
然而，富士康却表示，其设施是最先进的，出现的变化均由于实验中心的性质引起的。该测试设备用于为夏普（富士康于2016年收购）组装显示器。夏普在2018年未能在威斯康星州大规模生产自己的LCD材料。消息人士称，富士康一直在为其威斯康星州的运营寻找新的合同客户，包括Google和Vizio Inc.，但是目前尚不清楚这些讨论是否达成任何交易。在测试台上几十个人一起工作，每小时可提供约60台电视。富士康的现任和前任员工都表示，与公司的机器人和技术打交道令人振奋，但一些人认为报酬太低并且环境缺乏足够的培训规程。
在一个案例中，一名工人差点在生产线上割断了手指，血溅在了设备上。富士康证实了这一事件，却表示对其安全标准充满信心。富士康和夏普的工程师经常调整装配线，并面对生产脱轨的故障。公司不断增加的机器人使许多生产职位濒临淘汰。前工人们说他们觉得自己被消耗了，富士康对他们未来的全职职位含糊其辞，从未兑现承诺。
富士康项目的培训中
图片来自bloomberg businessweek
早期内部员工的噩梦
继富士康在印度和巴西采取类似的做法之后，该公司于8月宣布成立1亿美元的合资基金，并表示将在威斯康星州附近的欧克莱尔（Eau Claire）和绿湾（Green Bay）建立研发中心。然而没有人解释这些中心将做些什么。一位熟悉该计划的人称他们为荣耀智囊团。
富士康表示，他们将“培养新型的问题解决者。”去年秋天，该公司的招聘目标开始在内部下降，高管们无法就公司在威斯康星州的长期需求提供任何指导。即使在美国总部的密尔沃基市区办事处的招聘人员也很难发放正式的聘用，薪水没有竞争力就算了，竟然还要求候选人在台湾接受长达一年的培训。富士康也正在招募外国员工来担任某些职务，然而富士康却表示，他们只聘用已经在威斯康星州持有H-1B签证的员工。
鉴于新iPhone发布的放缓，富士康在生产苹果手机的收入为以前的一半，富士康正考虑在今年削减29亿美元的全球成本。2018年末，《日经亚洲评论》（Nikkei Asian Review）报道该公司正在考虑裁掉多达100,000个工作岗位。富士康高管在年底接受采访时表示，随着市场状况的恶化，一些公司领导者对需要耗费大量资源的飞鹰失去了信心。消息人士说：“虽然我们很多人仍在质疑，但是起初的计划是好的。只是随着事情的变化，许多内部观念演变成了‘这是一场噩梦，这对于富士康来说太可怕了。’”
富士康培训中心生产制造LCD电视的工厂内景
图片来自bloomberg businessweek
威斯康星州政府和富士康公司进退两难
2019年1月18日，富士康宣布截至2018年底共拥有178名全职员工，比其第一年的最高招聘目标低了82％，并未达到税收抵免的要求。据吴说，富士康正在重新考虑在建一家液晶显示器工厂，毕竟在美国生产组装的成本高于在中国和墨西哥。吴说：
“在电视制造方面，我们在美国没有地位，我们无法竞争。” 2019年2月1日，在特朗普致电郭台铭之后，富士康表示重新开始LCD工厂计划，并且还计划在未来18个月内建造一系列其他生产和研发设施。
富士康项目大本营的第一栋房子
图片来自bloomberg businessweek
知情人士透露，富士康已经解雇了威斯康星州的许多员工，经理们也已经讨论了大幅削减预算的问题。即使沃克不在了，威斯康星州也未能逃离这个项目带来的损失。埃弗斯就职前不久，由共和党控制的立法机关通过了一系列使新任州长难以解除与富士康的交易的法案。芒特普莱森特已为富士康至少投资1.3亿美元，目前已承诺投资1.2亿美元用于道路改善。埃弗斯表示，他将努力提高透明度，并保证公司信守承诺，但他也承认自己的权力“受到极大限制”。
在某种程度上，郭台铭也被困住了。将富士康工厂与特朗普如此紧密地捆绑在一起意味着他不能放弃项目，否则会阻碍富士康在美国的发展。
2019年，几乎所有现任和前任富士康员工都接受了这个故事的采访，他们预测威斯康星谷不会有13,000名工人。截至2019年2月6日，该公司网站上只有122个职位清单，很多职位挂在网站上至少五个月以上仍无人问津。尽管如此，富士康仍在公众场合亮相。最近在芒特普莱森特进行的访问中，大量卡车，起重机和建筑工人在广阔的白雪皑皑的农田上挖土。郭台铭想了解他在美国的业务前景如何，于是他在富士康首次为威斯康星州制定计划时参观了项目地点。“他正走过这个农场的田野，我可以看到他下沉，周围只有泥泞，” 佩奇（Paetsch）说， “但是他是一个有远见的人。”
全军覆没？
核实富士康言论
最后我们来对富士康一些列的报道进行简单的事实核查吧，笔者不难发现从多家媒体，长达两年报道中显示，富士康方的承诺和说辞，特朗普和威斯康星当地官员的言论，基本全军覆没。
富士康的工厂：至今仍未大规模投产
富士康的地产：购买建造大楼，但是改为存储用途
富士康北美业务：几乎没有，目前确定有谷歌服务器制造合约
富士康的补贴：前两年发放，第三年政府视为违约停止发放。
富士康的工人：工人极少，反而大量空降工程师；中国和台湾地区北美留学生，不符合上述所说威斯康星州的H1B持有者。
富士康的现员工：大量离职，滥用签证，被辞退和职场霸凌
威斯康星共和党：连任失败，财政严重亏损
特朗普总统的制造回流：没有兑现
富士康的未来在哪里？这对于美国对外资的信任又产生了什么影响？为什么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变成了此起彼伏的美丽泡沫，最后化为虚有？你认为悲剧的核心又在哪里？
最后，又有谁去承担这一切错误的后果呢？
美国亚裔社区贫富差异最大，收入一比十
川普“最后的诉讼”被拒威州，保守派法官们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非裔拼尽全力争取的权利，他们应得么？
BLM被定义为反种族歧视性事件是否准确？
你以为只有中文圈有假消息？其实亚裔们都被假消息围绕
Reference: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features/2019-02-06/inside-wisconsin-s-disastrous-4-5-billion-deal-with-foxco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