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梨泰院想到奔牛节
就在今日早些时候,韩国首尔警察厅调查本部表示,截至当地时间14时,梨泰院踩踏事故154名遇难者的身份已全部确认,其中有98名女性和56名男性,共有26人为外籍(包括5名中国同胞)。而从年龄来看,20多岁的遇难者占比最多,为103人,超过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二。
20多岁,年轻,有活力,爱折腾,输得起,通常是初入社会或者尚在象牙塔中接受高等教育,而比起成人礼之前,父母似乎也不太管得着了(尤其是经济上已实现完全或部分独立的那些)……总而言之,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也不为过。
然而,这些鲜活的生命,却永远定格在了此处。有人评论道,这些前往梨泰院的人是在“作死”或“寻死”。我则认为,这是极其错误的论调,那些无端指责的键盘侠客们,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的20多岁,太过于中规中矩、乏善可陈?20多岁的年纪,不就该折腾吗?在折腾中学习、感悟、成长,为“三十而立”储备能量。
左手放下手机的我,不禁陷入沉思。说起来奇怪,如今30多岁的自己似乎逐渐左撇子化,如,左手拿手机,左脚挡电梯门,今夏在井冈山参加金斑喙凤蝶科考营时爬树也是蹭到了左侧手臂、扭到了左侧手腕……而回想20多岁的自己,却是不折不扣的右撇子,单板滑雪是Goofy(右脚在前),右手腕还被马啃过一口(至今都有咬痕),连发起火来也都习惯抡右侧拳头……
提到右侧拳头,思绪便回到了距今10年前、人生中主动找寻喧哗的时光,那时的自己,和那些前赴后继去往梨泰院的年轻人,没有两样。
2012年夏,开始在市郊的Indra Sistemas参与SESAR(Single European Sky ATM Research)项目的我决定搬到离公司更近的镇上去住,以前在Madrid市内的合租公寓也将于7月底到期,大家打算7月中旬一起去Pamplona过奔牛节,也算是各奔东西之前的一次小旅行。
我们是周六到达葡萄酒都Logroño然后当晚抵达奔牛城Pamplona的,因为人多为患(几乎不可能订到住宿),一开始便做好了露宿街头的准备,不过现场的分贝值和酒精浓度摧残了大部分睡眠质量。周日凌晨,我们打算到最近的迪斯科里找卫生间上个厕所、洗把脸,然后开始在牛群前的晨跑。
找厕所小队共三人。我和一起合租公寓的室友,两个女孩,走在黎明前尚未破晓的街道上,这时迎面走来几个醉鬼开始指点和评论(实际上,亚裔作为少数族群,这种场景在西方国度似乎也不足为奇,某些同胞或已“习以为常”?),我顿时就来火了,回敬了他们几句,他们仗着人多马上围了上来,我心想这么嚣张不治治真是不行了,于是也朝离我最近的一个迎面走过去,所谓擒贼先擒王。这时一位室友过来硬把我拉走了,背后却传来这帮人的声音,似乎意犹未尽了?我立即转身,准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先弄翻一个再说,不过还是被室友死死地拽住了。
我们找到了就近的一个迪斯科,卫生间门口有一条长龙在排队,于是我们也加入其中。等了好一会终于轮到我们,我让两个女孩先进去,然后是我。轮到我,刚进卫生间不久,就传来敲门声,一个西班牙青年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快点,这个中国人怎么磨蹭这么久。”因为之前在街道上的口角本来就火气未消的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一秒,按下了马桶的冲水开关,拉上拉链,转身开门后,直接把门口的人推到了他背后的墙上,并竖起拳头:“你特么给我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一个细节是,尽管南欧人群普遍身高不如纬度更高地区(换句话说,西班牙当地人均身高其实一般),但此时的我,才注意到面前被“壁咚”这哥们其实高出我一个多脑袋,但他应该是吓傻了,一句话也不敢说。我接着教育道:“你懂什么是耐心吗?知道什么是礼貌吗?”说完,我也不打算纠缠,加上他的同伴,一位小个子男孩也在一旁轻轻拉扯他的衣角,于是我就放开了他。
这时一幕记忆犹新的场景出现了,这两个人居然一起钻进卫生间去了,可能真的是憋急了,要不就是一对不介意狭小空间内彼此“亮剑”的“同志”?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一个拳头打在刚关上的卫生间木门上,门板顿时凹下去了一个洞。在排队人群的眼光中,我扭头离去,跟在外面等我的两位室友会合。
天逐渐亮起来,我加入拥挤的人潮中,完成了和牛群一起的奔跑(过程中我还发现并捡起一枚地上的1欧元硬币,没有造成后面的人跌倒进而引起踩踏,算是万幸),然后大家一起吃早餐、逛了逛Pamplona市区,在车站旁的草坪上蒙头大睡了一觉,尽管学校都在放暑假,但次日一大早我还要去公司,于是当日下午就回Madrid了。之后的一周,我的右手一直隐隐作痛,以至于在公园里划皮艇的时候都不能正确握桨,直到7月底搬家到Torrejón de Ardoz小镇上才自行痊愈了。
再往后,我逐渐对这种人头攒动的聚集类活动,失去了兴趣。而是更多专注于儿时起便有的爱好,那就是自然观察(当然了,野外的危险,其实比城市中多了去了)。接下来,直至研究生毕业的两年里,我前往人潮聚集处,通常已不再是去参加活动,而是作为红十字会(Cruz Roja)以及民防(Protección Civil)志愿队的成员,去维护秩序、保障安全。
写在最后:在自己已经过去的20多岁,既没有因为田野工作、户外活动而丧命,也没在人潮人海中因为斗殴、踩踏或其他事故而提前住进南山公墓(或骨灰撒入釜溪河),于自己,对家人,都是万幸。如今,在为梨泰院事故死难者默哀的同时,我们没有资格去批评他们,尤其是那些年轻人,他们只是做了他们那个年纪应该和能够做的事,但遭遇了不幸。
另外,本文主体部分——即,对奔牛节前后的描述——其实写于2014年,算是《在欧期间的傻X故事》系列吧,对本系列其他文章感兴趣的读者朋友,可直接点击下方链接阅读。
致逝者,致青春。
图/文/视频: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