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女权的名义 帮男人说话
在1999年发⾏的影片《⿊客帝国》中,墨菲斯曾对尼奥提出⼀个声名赫赫的经典问题:「你要吃这颗红⾊药丸?还是那颗蓝⾊药丸?」
吞下蓝色药丸,保持愚昧,继续平凡生活在舒适的梦境中;吞下红色药丸,直面艰难困苦,选择冷峻残酷的现实真相。
凯西·杰伊,一位被好莱坞男权欺凌多年的前演员、纪录片导演,将自己制作的纪录片取名为《红⾊药丸》。按她的说法,是试图从一个女权主义者的视角,去呈现「性别战争」中的另一方,男权主义者。
这个世界还需要男权运动?权力不一直在他们手里吗?
豆瓣评分8.1的《红色药丸》,就是在努力打破你的这种刻板印象。
不过,通过对片子的实际内容以及台前幕后的辨析,更合适的评语或许是:世界不只比眼见复杂,它比想象的都更复杂。
《红色药丸》
凯西·杰伊,是位金发美女,姣好的形象让她在好莱坞并不缺乏角色邀约,但同时,她在影片中总是难逃被虐杀的花瓶形象。这种标签化与一位演员的自我期望相去甚远。娱乐圈名利场中的太多骚扰、压迫,也让她无法忍受。
凯西·杰伊
她选择拿起摄影机,创作自己真正想要讲述的故事,用纪录片的形式参与对⼥性议题的探讨。
在研究强奸案频发原因时,她偶然发现了⼀个叫做「男性之声」的⽹站。《红色药丸》形容,这个网站里,「婊子」「贱人」等字眼霸屏,甚至为所谓「强奸⽂化」背书,称「⼥性常常活在被强奸的幻想中⽆法自拔」……
网站的创始人名叫保罗·伊拉姆(Paul Elam)——姓氏英文反过来写就是男性(Male)。
保罗·伊拉姆
凯西·杰伊说,伊拉姆和他的支持者,就是MRA(Men’s Rights Acticist男权激进主义者)。她带着愤慨与不可思议,试图去找到他们,与他们直接对话,然后得知了非常多从前不知道的信息,以至于颠覆了自己曾经坚定的三观。
「每⼀个能存活下来的社会,都基于培养男孩们成为可抛弃品的能⼒。在战争中作为可抛弃的战⼠,在⼯作中作为可抛弃的消防员、⽯油钻井⼯⼈、煤矿⼯⼈等等,间接地也是可抛弃的⽗亲。」
以往的平权运动认为,正是男权社会导致了性别角色(gender roles)的固化,进而导致了性别不平等和性别压迫。
而男权主义的逻辑截然相反。他们认为男权社会的形成,恰恰是性别角色固化的产物。
纪录片受访对象,美国性别研究领袖之一,「男权运动之父」沃伦·法雷尔博士称,男性享有「男性权力」同时,也具有可被牺牲性,可被处置性,用后即可丢弃的工具性。
「男性依旧承担着⼤部分,确保社会维持和运转的责任。」
片子用一系列数据、事例佐证:在美国,93%因工死亡者是男性;自杀者中男性占78%;男性在高等教育中辍学率惊人,高等毕业生男性占比下降到38%;男性犯罪被判坐牢时间要比犯同样罪的女性多63%;43%的男性也是家庭暴⼒的受害者,但全美超过2000家家暴庇护所中,仅有1家愿意为男性受害者提供援助……
在海难发生时,人们往往「让妇女儿童先上船」,而不是「让不会游泳的先上船」。看上去这种约定俗成源自对女性能力的歧视,但又何尝不是在剥夺男性的同等生存权?
许多男性拼命工作,因为他是家庭唯一的经济来源,但却往往被解读为比女性拥有更多「权力(power)」。理由很简单,「you make more money than women do, thus you must have more power.(你赚的钱比女人多,所以你肯定有更多的权力)」
不仅如此,男权主义者普遍认为,男人对于自己做父亲的命运没有发言权。父权欺诈几乎与人类历史相生相伴,比如被伴侣刻意欺骗成为父亲,又或者当了「隔壁老王」的接盘侠。
这时候的男性的父亲身份和情感该如何自处?没有人照顾和关心,毕竟作为男⼈就必须硬朗、坚强、不屈。
片中的受访男权主义者向凯西·杰伊分析总结:过去50年,女权主义一直在妖魔化男性,认为男人本质上是暴力的、坏的,带有与生俱来的掠夺性和压迫性:「激进的女权主义者不希望平权,而是希望妇女和女孩拥有特权。」
看上去,做男人真的好难……
最初,她对着镜头时眼神坚毅,到中途,她开始迷惘、不知所措,并因感到自身立场动摇而崩溃大哭:「我不知道真理在哪儿?」
在纪录片的最后,凯西·杰伊用沮丧又坚定的语⽓说道:「⼀个社会接受任何代表⼥性权益的事,然后羞辱任何关于男性权益的言论,并称之为仇恨⾔论,这就是问题根源,这就是男权主义运动的现状。我现在还不知道我要⾛向何⽅,但我知道我丢下了什么,所以我不再称自⼰是⼥权主义者。」
影片自此完结,导演的思辨精神和反思态度固然值得肯定,但如果轻易相信导演的结论,那你可能被骗了。回到片子最初,导演声称:之所以关注到男权主义运动,是因为「厌女症」言论,是「男性之声」网站对女性的侮辱。
那么到片子结束,对发言者这种行为的辩解,就是他们在现实中遭遇过不幸、不公,遭遇到「女权压迫」?
如果属实,他们当然也是性别歧视的受害者,有为自己发声的权力,但是这不是去攻击女性、伤害他人的理由,这不是说「女性受到不公正待遇是女性编造的谎言」的理由。洗白也是需要遵守逻辑依照基本法的吧……
纪录片展示给观众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制作者对事实的一种重构,这种重构的依据是事件内在的逻辑、原动力和侧重点。越复杂的题材,越需要在必要的简化和忠实于生活本身的复杂性二者之间找到平衡。
国内一些媒体评论《红色药丸》:打破政治正确,正视男权的概念,「跳出性别的框架,在性别角色之外拥有更加丰富、灵活的生命」。
想让人们重新关注男性在社会中的地位,重新探讨性别与牺牲的关系,当然值得肯定。但在「倾听另一角度声音」的大旗之下,连基本的受访对象选择,《红色药丸》都很难说做到平衡。男权主义受访者的形象或冷静知性令人信服,或委屈痛苦让人同情;而女权主义者出现时,全是无逻辑的激进主义,是歇斯底里,甚至是自私自利。
或者说,从片子定名《红色药丸》,主题就已经明确。要知道,在当下的欧美语境中,「红色药丸」这个词已经带有明确的极端男权、另类右翼的色彩,并与极客宅男文化、迷影文化完美连接——有报道称,《红色药丸》的出资人中就包括男性权利运动和另类右翼领导者。
红色药丸运动的支持者们,将竞争带来的种种失意,将现实中尚未完全消弭的阶层压迫,简单归因成女性地位提升。「女性占据了本应属于男人的地位,资源和金钱」,或者认为女性一起参与了对社会底层男性的欺压。这些「弱者」在恋爱和婚姻上的失败,更是因为女性「贪慕虚荣」、「欺诈」。
影片受访者之一,沃伦·法雷尔博士说:「其实我们也在提倡追求角⾊的灵活性……鼓励⼥性,在角⾊上有更多的灵活性。」更近似伪装地「中立」——白人至上主义者从不公然宣称歧视少数族裔,而是用「白人意识」、「白人大屠杀」打着掩护。
这样一来,「跳出性别的框架」、「正视男权」之类看起来充满同情与理解的语言,就不知不觉成为保守男权意识形态的帮凶。
如果还不能理解此类话术,那就请参考粉圈常见洗白句式:「纯路人,不是xx粉丝,但是我觉得/看不惯……」
不是男性牺牲,而是人的牺牲
「假如我们怨恨一个人,我们恨的是在他形象中的某些东西,这些东西也是我们本身所拥有的。」德国作家德尔曼·黑塞在小说《德米安》中这样写道。
在「性别战争」中比惨没有意义,也没有尽头。谁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对方是加害者。实际上,男权与女权并非对立,本质上是统一,正如男人与女人本质上都是人。对女性的压迫与束缚:柔弱、回归家庭等刻板印象,也意味着将「强硬、功成名就」等刻板印象强加到男性身上。
男人和女人,本该是亲人,爱人,朋友,搭档,对手……唯独不该是敌人。在平权运动中,支持男权的有出于反抗两性不公的⼥性;同样的,支持⼥权的,也就不仅仅有⼥性。这些⼈反抗的不是⽣理性别,争取的是作为⼈⽣⽽平等的权利。这才是真正求索性别平等的意义所在。
令⼈唏嘘的是,国内的「性别战争」正逐渐走上美国的老路。激发男⼥之间的性别对立,挑起性别战争,⽆论在什么平台,都变成了最简单又最快速的获取流量与关注的⼿段。近年激进⼥权主义对反思男⼥两性关系的捆绑,越发像「⼀种教条,甚⾄是⼀种宗教主义。」
真正的平权,不是「男人打女人或女人打男人是错的」,是「打人是错的」;不是「丈夫家暴老婆或老婆家暴丈夫是错的」,是「家暴是错的」,是你可以结婚可以不结婚、你可以生孩子可以不生孩子、你可以爱男生可以爱女生……
为女性,也为男性,生而为人,争取更多可以做的事情,而不是你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你做了你就是驴。
无论侮辱我的、伤害我的,还是代表我的,你们问过我吗?
撰稿 s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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