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乘风破浪的姐姐
夏天才刚开始,2020娱乐圈金字塔顶端的位置就失去了悬念。忽然之间,舆论场中所有人都在谈论《乘风破浪的姐姐》这部被戏称为「青春有您」的逆龄综艺,如何兴风作浪。
从一个流量综艺节目中,有人来学习职场生存,有人来研究社会话语,更多人只是单纯地欣(猎)赏(奇)成熟女星冻龄有术……
成不成团,那都是次要。比起写作「统一标准青春无敌」、读作「中规中矩毫无个性」的偶像制造,中年人过尽千帆后追赶「第二春」的故事,是观察者另一种梦想照进现实,带来的娱乐快感是成倍的。
也有一种声音评论娱乐圈里有钱有颜的「姐姐」,和日常生活里挣扎在职场和生存旋涡的普通中年女性相差太远,制作思路仍然遵循非常世俗的「慕强」逻辑。
可女性形象难道不是本就应该更加多元化,女性的人生也可以拥有更多的可能性吗?她们需要的不过是更多被看到被理解,有能证明「我可以」的机会。
「姐学」的博大精深,绝不仅仅在娱乐圈里。
姐姐们真正「乘风破浪」的时候,21世纪都还没到来呢——1989-1990年,英国姑娘特蕾西·爱德华兹召集组建世界上第一支专业全女子帆船赛队,在顶级环球帆船赛事中成功完赛,证明「女人也能行」。
三十年后,她们的故事,登上大银幕,成为第91届美国国家评论协会奖最佳纪录片。影片以当时她们的参赛船只为名,《Maiden》,中文直译作《帆船少女号》——或许船长特蕾西会喜欢另外一个译名:《女挽狂澜》。
「如果你真的有决心,你肯定会做到的。只不过,你在生活中从来没有坚持过任何事情。」片中这句话,很扎心。
「因为我是个女孩,就不允许我航行?」
纪录片,特别是体育人物历史纪录片,基本上都是格式化模板操作——人物采访+历史影像,《女挽狂澜》也不例外,从拍摄技巧上说,并无突出之处。
但顶着模糊粗粝的历史画面仔细咂摸,制作者的优秀之处在叙事平衡:一部以女性为主题的纪录片,并没有大旗招展「女权」,而是更多讴歌颂扬「生命的自由」。
「你是‘女权主义者‘吗?」历史画面中,面对记者提出的这个问题,特蕾西的回答是:「我讨厌‘女权主义者’这个词,我只是喜欢被允许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明白为什么,因为我是个女孩,就不允许我航行?是时候要让男人意识到,女人能和他们一样享受帆船运动,她们同样擅长此项运动。」
怀特布莱德环球帆船比赛,2001年更名为沃尔沃环球帆船赛,与美洲杯帆船赛和奥运会帆船比赛并称为世界三大帆船赛事。赛事总距离3至5万海里,是地球上航线最长的帆船比赛。
这样一场环球比赛,考验的不仅是船员驾驶帆船的能力与技术,更考验耐力、决心和消耗。受生理与历史原因影响,男性一直主宰着这个竞技项目,可特蕾西偏偏不信。
「航海让女人走开。」人类几千年的航行史中,女性最多只能拥有一个附属的位置。「她们可以作为轮船上的乘客或护士,或是在码头等待海员丈夫回家的妻子,她们在海洋世界的角色是必要的,但也是受轻视的。」《海洋之美》一书中写道:「海洋文化里的女性大多是以一种讽刺性的形象出现,按照古代船上的规矩,女人出现在船上是不祥的征兆。」中国古代也有「有女同行,航行不利」的民谚。
当迷信和野蛮被科学与文明替代,到了20世纪80年代,这份刻板的、不加遮掩的性别歧视居然还在海洋之上被保留着,甚至不只是在海洋上。
在当时的体育竞技类项目中,女性处于绝对劣势,没人关注、没人在意、不受待见——这种现实障碍,不仅仅局限于当时,直到现在仍充斥社会各处的「透明天花板」已毋庸赘叙。
然而当有记者采访她为什么会有「全女性船员参赛」的想法时,特蕾丝回答是:「呃,(不去试一次)人们会争论。男人会说她们做不到,女人会说她们做得到,这种争论不会休止。」
单纯且直白,无所谓「女权」or「平权」,就是想证明一下「我可以」。面对质疑与不公,证明自己,是我的权力;选择何时、以何种方式证明,也是我的权力。
「问题少女」的人生航行
在纪录片中接受采访时,特蕾西·爱德华兹已经不再年轻,发色霜白,长马尾也剪成了齐耳短发,但眼神依旧清澈,并充满警觉。脸孔上的皱纹如同地图,刻印着早年环球航行时所留下的轨迹。
成为航海英雄之前,她曾经是个「问题少女」——因为无法酗酒且易怒的继父相处,她变得暴躁、激进。15岁,特蕾西辍学,离家出走。
这场说走就走的流浪,特蕾西从威尔士一直到希腊,在酒吧当侍应生,过着经常宿醉且朝不保夕的生活,「我记得我当时很孤独,我有冲动想回家,但是我没有」。
一个在酒吧喝酒的男人,改变了特蕾西的人生。他对17岁的她提出邀请:「我是一艘包租帆船的船长,我的女服务员不干了,你愿意接手吗?」
第二天,特蕾西就跟他上了船,第一次跨越了大西洋,也学会了如何正确掌舵。风暴来临时,为了不被海浪卷走必须和舵绑在一起;晕船对着桶不停呕吐,她还是说:「我喜欢航行。对我来说,航行就是自由,所有的自由。」
随热爱而来的坚持,甚至是执拗,接下来帮助她登上了「亚特兰大掠夺者号(Atlantic Privateer)」,成为了英国船队历史上第一位完成了怀特布莱德环球帆船赛的女性成员,虽然只是个厨子。
特蕾西出名了,以敢于参与环球帆船赛的女性形象而被大肆报道,可她内心依旧充满不甘:航海依然属于男人,她更像是个装饰品,是个偶然的出现。
她要搅局,「我想(继续)环游,但我不想靠给一帮男人洗衣做饭。如果他们不让,我必须自己去实现。」
她决定组建一支全女性的队伍参赛。
然而,在上世纪80年代,参加一次怀特布莱德帆船赛,大概需要六百万美金。特蕾西花了两年时间到处奔走,希望筹措到这笔资金,却一无所获。之前被她吸引来的准女船员,也因生计问题而难以坚持。
客观地说,特蕾西和她的团队遭遇的困难,有源自性别歧视的质疑与不屑,但更多的与其他参赛队伍并无本质差别,不外乎金钱与人——解决困难的方式,也并非源自性别。
一切重担都压在特蕾西身上,她抵押了自己的房子,换来了一艘破破烂烂、锈迹斑斑的旧帆船。船长和她的船员们,有的成为管道工,有的成为线缆工,自己动手改造,换来一艘可以参赛的「战」船,取名为「Maiden」(少女号)。
约旦国王侯赛因成为帮助特蕾西的人:约旦皇家航空公司赞助了她的环球帆船赛项目,为她提供资金,满足环球航行一年所需的开支。
1989年9月2号,「少女号」全体女性船组,自英国索伦特海峡冲过了起航线,开始了全长33000海里的环球赛程。
数十天航行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上,「顺利」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危险无时不在——一起参赛的船队有两人在南大洋落水,一人葬身海底。
「少女号」也遭遇到未曾想到的危险。在澳大利亚至新西兰赛段后半程,紧张激烈的战况令特蕾西招架不住,为了不断赶超前方船只,她连着两三天都没法睡觉。
即将抵达终点时,桅杆突然破裂,船舱进水,特蕾西回忆说,当时甚至感觉「我们的船体正在被这些波浪劈开」。万幸的是,「少女号」坚持到了终点,否则一旦弃船,那些曾经的努力也即将化为乌有。
「我们互相尊重,我们彼此信任,我们一起经历了多么伟大的旅程啊!」虽然拿下两个分赛段冠军,但「少女号」没有实现夺冠的目标。没有人抱怨,些许失落过后,是终于得偿所愿的平静。
「我可以」≠「我必须」
「少女号」完赛后抵达终点英国南安普顿时的一幕幕,特蕾西每次忆及都感慨万千。
「我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橡皮艇,里面有几个孩子。孩子不是很大,可能是12岁左右,然后越来越多的船出现了。一切都没有预兆。」
迎接「少女号」的,是闻讯而来的数十艘民船。船上的所有人,都不断投掷鲜花和亲吻,庆祝「少女号」上「少女们」的重归。船笛迸响,似一阵阵的雷鸣。
没有人在乎她们的输赢,比起获胜,这场「不可能完成」的比赛具有更大的意义。
虽然特蕾西拒绝「女权主义者」的标签,但她所实践并影响后人的,却正是当下日益激进化的性别运动中,被忽视的一点:争取权力,源自对自我的认知,即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确定自己要做什么。
所谓平权,是「我可以」,而不是「我必须」;是「我要」,而不是「你要」。
「我可以」让孩子选择随母姓,因为我喜欢,而不是「我必须」用冠姓权争夺来证明婚姻关系中的主导地位;「我可以」自由决定结婚、生子,而不是「我必须」晚婚、不婚,来与所谓「婚驴」切割;「我可以」把握自己的体型和面容,而不是「我必须」肥胖或健美,以示打破固有的「白幼小」审美。
正如特蕾西所做的那样,因为热爱航行,所以「我可以」组建船队,乘风破浪。而不是,因为我是女性,「我必须」组建船队打败男人。性别的本质并不是对立,而是创求更多能够承载起表达「我可以」意愿的空间。
抛开性别,这群「乘风破浪的姐姐」,代表的是一群平凡的人,克服难以想象的艰辛去实现梦想,实践信念:
「如果别人告诉你这些事情做不到,你就不去做,那人类怎么会有所成就呢?」
这句话,不论男女。
撰文:Sasha
编辑:张帅
校对:许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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