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声抗议被歧视的女性，后来都怎么样了？
提到「科学家」，你脑海里联想到的形象是什么样的？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想到的几乎全是男性。
这是个问题，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我们对于科学家的印象，好像永远都是以男性为主。
连科学界都难逃性别偏见吗？很遗憾，至少在这部纪录片提到的欧美科学界，确实如此，甚至已经不仅是偏见，更充斥着性别歧视和性骚扰。
撰 稿｜Ling
编 辑｜鲜 于
校 对｜张 帅
出 品｜Figure纪录片
越来越多中国女性开始为女性整体发声：为什么抗疫报道中，女性医护人员的名字那么少？为什么女性演员的职业空间越来越小……一些早已被熟视无睹的事，被从性别平等的角度重新审视、质疑和打量。
在这场性别平权浪潮中，中国女性科学家中的翘楚、清华曾经的最年轻博导颜宁已经先行一步。
在所带领的团队频频在国际顶级科研期刊上发表重量级论文同时，她在各个场合不断提出着一个同样的问题，「女科学家去哪了？」而她发起的女科学家论坛，也已经举办到了第6届。「女科学家们已经意识到需要互相支持，这会给你勇气。」
是什么让女科学家不得不团结起来？
虽不能百分百回答这个问题，纪录片《科学家的模样（Picture A Scientist）》却给出了个别样的探讨角度：以麻省理工学院等顶级名校STEM领域（科学Science、技术Technology、工程Engineering、数学Mathematics）几位女科学家的人生遭遇切入，用一种符合科研精神的方式，勾勒了过去数十年间，美国的女科学家们与性别偏见的斗争史。
和其他厚重地反映女性不公待遇的作品相比，《科学家的模样》质地很轻，不是简简单单的「控诉」和「喊口号」，而是在提醒人们那些房间中的大象：针对女性的隐形性别歧视、偏见与性犯罪一样致命。
加油，做一个难搞的女科学家
当三岁的女儿参观了你的实验室，充满了向往地说：「长大了想和妈妈一样做个科学家。」你会怎样？
地质学家简·威伦布林哭了，她告诉女儿说这是开心的泪水——但其实在心里，她是在害怕女儿重复自己的老路。
17年前的南极科考中，简被领队的教授戴维·马坎特称呼为「荡妇」；上厕所时会被他扔石头，让她憋出了膀胱炎；被辱骂「你永远不会在科研上出人头地」。
但简不敢反抗，因为他能决定谁有资格获得科研基金。
在STEM领域，因为学生的研究经费与前途极度依赖于老师，也就创造了一个性骚扰发生的温床。这其中，性引诱和性侵是少数，更多是羞辱性言论。
最绝望的时候，简坐在街头哭泣，宁愿自己是个公交车司机。
她最终还是坚持读完了博士、博士后，并取得了终生教职，并获得了南极服务奖章和国家科学基金会职业奖。一切看起来都在好转。
但女儿在实验室里天真的发言，让简内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还记得你想过要做点什么改变这些吗？」
简在17年后对戴维·马坎特提出投诉。她发现了更多和自己一样的女性受害者：戴维·马坎特的第一位女性研究生，因投诉他的性骚扰，被迫告别了自己的宇航员梦想。
尽管简和其他受害者收集了大量人证，但2017年波士顿大学仅仅对戴维·马坎特做出了停职三年的惩罚。
简的失望和愤怒难以言喻，但她不知道，两年后一切将发生变化。而改变一切的风，从25年前就已吹起。
南希·霍普金森，麻省理工学院著名的生物学教授，也是美国国家科学院成员，经历了更多的性骚扰和性歧视。
她年轻时遭遇了弗朗西斯·克里克（DNA的发现者）的性骚扰，却不敢声张。
随后在麻省理工任职初期，做好的试剂会被随手拿走，用自己的设备需要排队，作为论文的第一作者却被质疑……南希都忍了下来。就像简最初做的那样，她们都不想变成别人嘴里那个「讨厌又难搞的女人」。
真正激怒南希的，是她作为教授，实验室面积却低于同级甚至更低级别的男同事。
南希开始利用别人吃饭、做实验和睡觉的时间，用卷尺测量实验楼总面积，再走访记录每个实验室的具体面积，最终证明自己被歧视。
当教务长拒绝承认这些数据时，投诉失败，南希面临选择：要么退休，要么反抗。「从此我就变成了一个激进分子。」
1994年，南希给校长写了一封抗议信。提交前，她请一位女性前辈阅读了它，然后她们开始共同奔走，联系麻省理工——一共15位，而男性是194位。
这些少数派聚集起来，分享自己的遭遇，结果发现，遭遇到不公平的是少数派中的全部。
麻省理工学院女教授们的行动，导致了为期5年的《麻省理工女性理工科研人员地位相关报告》（简称《麻省理工报告》）的出台。
报告证实：女性的实验室普遍小于男性；薪酬普遍偏低；因为没有托儿所，无法兼顾育儿，不得不最终离职……
麻省理工的校长查尔斯·威斯特最终以签字表达了自己的赞同，承认大学中确实存在性别歧视与偏见，并应该改正。
这份报告的影响深远在于，促成了九所大学联手改善性别平等问题，包括建立日托中心，提供的女性终生教职岗位翻倍等。
最重要的是，其他职业女性也可以拿着这份报告理直气壮地询问：「为什么我们不能这么做？」
麻省理工报告的另一后续影响，是时任麻省理工教务长的鲍勃·布朗在担任波士顿大学校长后，推翻了原有裁决，于2019年直接开除了戴维·马坎特。
如果没有以南希为代表的前一辈女性科学家的努力奔走，就不会有简的胜诉。
而如果没有简的胜诉，以马坎特命名的南极冰川不会改名，而他还将有机会毁灭下一辈女性学生的学术梦想，让她们离开自己向往的科研领域。
每个不再用「与人为善」激励自己的难搞女性的背后，都是一段被压迫、忽视乃至于最后奋起反抗的历史。「看看这些女性的才华，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这些才华就会失去——这才是科学的意义。」
科学家≠女性？
女性为自己所受的不公平发声时，经常会遇到男性的困惑回击：自己在职场中从未见过女性被不公平对待，所以这种事不存在。
对此，女科学家们表示：相信科学就是看数据，别看个人经验。毕竟，科学已经证明——人类比我们想象中容易犯错得多。
《科学家的模样》使用大量复古风格的数据图表与动画，客观论证了女性科研者的遭遇。
如果把女性受到的性骚扰比作冰山，不想要的性关注和性侵害是水面部分，最引人注目却又最少；剩下90%的侵害是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却时刻提醒女性「你不属于这里」的「琐事」：得不到回复的电邮，不被邀请参与自己擅长研究领域的合作……
这种被忽视和羞辱带来的伤害，绝不亚于那10%真实的性犯罪，却又如此容易被忽视和低估。
一项社会学实验中，被试需要在短于一秒的时间内将女性与家庭，男性与科学相关词汇分别连接，这很顺利。可一旦情况反过来，女性x科学，男性x家庭，错误变得越来越多。很显然，无论男女的大脑都不足以支持这样陌生的联想。
而另一项实验进一步证明了性别偏见的隐蔽性。
两份条件完全一致的实验室负责人申请书，一位署名约翰，一位署名珍妮，最终得到的评估结果简直像电脑出了问题：从受聘可能到学术前景到起步薪酬，女性申请人在各方面评估上都低于男性。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给出这些偏见的教授们，并非刻板印象中的厌女症，而是日常生活中大家评价的「文明人」，更可见偏见是如何被习惯，然后无视。
性别偏见之所以如此隐蔽，在于它很多时候是一种内隐偏见，不声不响却一直在影响着社会。
在纪录片中，导演之一的沙塔克将女科学家的形象嵌入到复古感的教科书中，也在提醒观众：我们是如何被潜移默化地认为「科学家」=男性的——沙塔克本身就是拥有森林生态学和新闻学学位的女性科普创作者。
蕾希尔·伯克斯，化学教授，同时也是最受欢迎的科普博主之一。但作为一位黑人女性，她曾遭受的羞辱包括但不限于：被误认为清洁工；在学术会议上发言，没有任何人作回应；经常会收到大量批评及抗议邮件。
而如果蕾希尔希望奋起反抗，就需要额外付出更多个人时间，而这些时间本可以用于申请研究基金、和同行交流以及带着学生做研究。
从「他们为什么能同时做这么多事？」到「哦，原来他们从来不用花时间在这种事上」，蕾希尔只能接受自己必须加倍努力，才能换取和男性同样的起跑线。
在教职之外，蕾希尔也出现在播客和各种科普视频中，目的是让另外一些有色人种的女性意识到：科学家的形象除了是秃头白人男性，也可以是一位黑人女性，她留着爆炸头，穿宅文化T恤（她受访时穿的是漫威周边T恤），谈论僵尸与化学的关系，可她依然很专业。
在「女科学家去哪了」的探讨中，清华大学科学史系教授刘兵，作为前辈女性科学家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个社会中男性和女性的数量是基本相等的，正常情况下，男性和女性获得成功的概率也应该是基本相等的。如果女性成功的可能性如此之低，那就一定存在问题，而我们需要去讨论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说到底，如果没有女性，科学就失去了一半出色的人。
※文中字幕版本引自小猫咪字幕组
资料参考：
《Picture a Scientist’: Film Review》
《Documentary 'Picture A Scientist' Spells Out Collective Cost Of Sexism Within Science》
《宣传遥不可及的超常女科学家，是对女性的恐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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