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访谈▏欧阳永忠：共建共享，努力打造南海区自然资源科技创新平台
日前，利用到广州商议中国海洋学会海洋测绘专业委员会年度有关工作安排的间隙，完成了对自然资源部海洋环境探测技术与应用重点实验室（以下称“重点实验室”）主任欧阳永忠的采访，双方围绕重点实验室建设等话题展开了广泛而又深入的交流。其中，“科技创新平台”、“两统一”、“产业化”、“工程应用”，等等，是访谈中交流较多的重点词。以下是采访交流的详细内容。
Q
○溪流：你从军队退役至今已有几年，从军队到地方的转型，适应期的长短因人而异，那么，几年来下来你的最大感受是什么？
○欧阳永忠：
自2017年5月离开部队来到广州，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已经历三个岗位，其中在民营企业约20个月，在南信大约一年，今年又到了重点实验室。总的感受还好，自我感觉适应能力还不差，不管在民企、高校还是实验室，自我感觉进入工作状态还比较快（也或许是因为无知才无畏吧，笑），因为这三个岗位都没有脱离我熟悉的专业。
至于什么是我最大的感受，原来还真没有去想过。有两点个人粗浅的感触吧。
一是团队很重要，换句话说平台很重要，单位很重要。我们常在微信朋友圈中看到这样一篇文章，标题叫“善待你的单位”，这个标题确实有丰富的内涵，您曾经担任过企业的经营者和管理者，对此比我有更深刻的体会。团队是决定一定的周期内能否出业绩的关键，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无论在哪个组织，想要做成某件事，都必须要有一个年龄梯次合理、专业层次互补的团队。
二是对于自主择业的军转干部，转业后心态毫无疑问会发生变化。原来在部队工作，熟悉单位里的业务、工作程序，甚至每一个参与的人员，整个工作体系和职责分工比较明确，对整个流程的话语体系了如指掌，加之长期处于领导岗位，工作起来得心应手，有当家作主的感觉，在工作上属于主动作为型。而到了地方，特别是初到民企，因为不熟悉情况，就不宜主动作为，在不熟悉各方面情况的条件下贸然主动，绝对不是科学的工作方法，需要一个融入到团队的过程。同时，地方和军队的话语体系不一样，就是大家的讲话有很大区别。在部队指令明确，该干什么不会产生歧义，但到了地方，特别在民企，决策者的指令不会那么明确，整个的工作语境体系是不一样的。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与新团队的融合需要一定的时间周期。在企业工作，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考核你的根本标准，就是能否给企业带来利润，其他的工作，做得最好，也都是属于锦上添花的事。
作为我来讲，在军队院校和研究所度过了近30年的时光，持续地接受了党和军队系统的教育训练，形成了相应的价值观，特别是长期在科研单位工作，思维模式必然会有一定的固化，也就是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或者是听别人说话，都会习惯性地进入一种学术性较真的模式。总的来讲，不同环境条件下出来的人，行为和思维上有偏差很正常，经历和生存的环境不一样，到了不同的平台和话语体系，有不同的响应和观点，很正常。
就我的工作经历和性格特点来讲，选择离开南信大有舍不得的一面，重点实验室拟聘任我时，当时内心是有些犹豫的。有无团队是影响我做决策的根本因素，因为想做事必须要有团队。对我而言，在南信大唯一的障碍，就是在当下的条件下，无法快速组建自己的专业团队,只有通过带研究生这条途径来实现，这个周期对于我这个年龄来讲有点长，如果再年轻五岁，我的选择可能会不一样。了解到重点实验室有专门的研究室作为支撑，有一个近二十人的队伍后，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来实验室。总之一句话，就是团队很重要！
Q
○溪流：这几年选择自主择业的军转干部很多，我们平台也有不少这样的读者，您的回答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个参考，谢谢。另外，您在海测所工作多年，如今履新自然资源部海洋环境探测技术与应用重点实验室主任一职，同是科研单位，长期在海测所的经历，是否会对您履新重点实验室主任会有帮助？
○欧阳永忠：
答案是肯定的。正是因为我在海测所有25年的海洋测绘科研工作沉淀与积累，南海调查技术中心和南海局的领导才会推荐我为重点实验室主任的候选人，并最终通过考察审核聘用我。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基础，我才会果断地做出新的选择。
海测所是国家和军队涵盖海洋测绘、水文气象、航海导航、防险救生等学科的综合性科研机构，是由海洋测绘学科逐步发展成为集海洋测量、海图制图、海洋水文、海洋气象、海洋遥感、海洋导航、海洋军事地理、海上防险救生、水声环境等多个海洋与测绘学科于一体的综合性科学研究与海战场环境保障技术机构,在军地海洋环境领域享有很高的学术地位。
我在海测所一直从事海洋测量基础理论研究，专业技术标准编制，专业数据处理软件系统设计与开发，高新技术装备开发与专业测量系统研制，海洋环境信息军事应用与服务系统研发，以及国家海洋重大勘测专项的总体论证设计与实施，等等。长期、系统的科研攻关与科研管理岗位历练，为我履新重点实验室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非常感恩海测所，感谢海测所25年来对我系统的培养。没有这个前提，我可能就没有这样的自信来担任重点实验室主任。正是因为在海测所有室主任和总工程师岗位的历练，为我提供了与重点实验室无缝对接的海洋环境专业基础，让我具备了履行重点实验室的职责使命的基本能力。
海测所与重点实验室，都属偏应用的研究机构，落脚点都是新方法、新技术、新装备的工程化与产业化应用。当然，重点实验室的专业涵盖面更广一些，包括了海洋生物化学、生态，海洋地质和物理海洋等学科，需要我进一步拓宽自己的专业知识面，要了解和掌握这些学科基本理论知识，才有能力去把控这些相关学科的专业问题。
Q
○溪流：重点实验室我的理解是一个科研平台，组织课题研究、从事产品开发、整合科研资源，等等，那么，咱们的重点实验室未来如何定位？作为技术与应用类重点实验室，会优先考虑哪些发展方向？
○欧阳永忠：
海洋环境探测技术与应用重点实验室是自然资源部新一轮改革后，于2020年1月发文正式确认的77个科技创新平台之一，也是自然资源部南海局目前唯一主管的部级重点实验室。实验室由6家单位共建，其中，南海调查技术中心为依托单位，南海环境监测中心、南海预报中心、南海规划与环境研究院、南海信息中心、华南理工大学为共建单位。
重点实验室紧密围绕自然资源部职能定位，即“统一行使全民所有自然资源资产所有者职责，统一行使所有国土空间用途管制和生态保护修复职责”的使命要求来开展科技创新工作，以海洋自然资源调查监测、海洋空间用途管制、海洋生态修复、海域海岛管理等工作中面临的技术难题为导向，整合南海区和国内外优势科研力量，引领海洋环境探测装备研制与技术研究、海洋环境数据采集、分析与可视化研究及海洋环境探测应用系统集成与示范等三个方向的科学研究，为履行南海区“两统一”职责提供技术支撑，并力争打造为海洋环境探测技术与应用领域国内一流的人才培养和科技创新平台。
目前，6家共建单位整合出了8个科研团队，并在各团队下设置若干科研小组，针对相应学科方向开展专题研究工作。
第一个团队是智能装备与技术开发，主要是发展多手段、多要素、多学科融合的海洋调查监测技术，现阶段以无人智能装备的研发与应用为目标，该团队由南海调查技术中心担纲。本年度已经在无人机/无人船协同技术方向获得了广东重点研发计划项目的支持。
第二个团队是空天遥感探测，由南海规划与环境研究院担纲组建。该团队重点关注卫星遥感、机载遥感等关键技术在海洋环境探测领域的应用开发。
第三个团队是海洋声学，由华南理工大学担纲，重点关注水声通信、声学信号采集与分析、海洋大型哺乳动物声学监测等技术领域。
第四个团队是海洋动力过程机制，该团队研究南海海洋动力、生物地球化学、陆海相互作用等过程和规律，研究海洋预报技术与方法，以及动力要素与承灾体、区域减灾能力耦合的模型方法，由南海预报中心牵头担纲。
第五个团队是海洋测绘与地球物理，拟由我担任团队负责人，主要以南海调查技术中心为牵头单位，同时联合国内军地海洋环境研究机构，开展海洋环境探测高新技术与装备的研发以及装备的工程化与产业化深化应用。
第六个团队是海洋生态，由南海环境监测中心牵头组建，开展典型海洋生态系统(珊瑚礁/红树林/海草床)、海洋生态红线监测评估技术方法等领域的研究，通过重点区域试点示范，集成创新生态监测、保护与修复的共性和关键技术。
第七个团队是海洋空间规划，由南海规划与环境研究院牵头组建，研究海洋资源环境承载能力和海洋国土空间开发适宜性评价指标和方法，海洋国土空间精细化管控方法，海洋国土空间规划辅助决策平台、海洋评估实施标准等。
第八个团队是数据综合应用与可视化，由南海信息中心牵头担纲，研究“空天海岸潜”多源数据融合、数据库、三维可视化和仿真技术，以及海洋大数据挖掘分析与预测技术。
从重点实验室各建设单位拟组建的科研团队来看，实验室承担的使命任务是非常繁重的，覆盖的学科和专业涵盖了海洋环境领域的方方面面。重点实验室的使命任务就是把南海局和国内外海洋环境领域的优势科研力量凝聚起来，构建强强联合、共建共享的运行机制，多出、快出海洋环境探测技术创新成果，服务自然资源“两统一”技术支撑。最近，实验室各共建单位正在做科研团队的系统梳理，您这次的访谈也加快了该项工作的梳理推进，非常感谢您的鞭策。
Q
○溪流：看来重点实验室涵盖的研究内容非常丰富，可谓任重而道远。其实在粤港澳大湾区，类似的实验室较多，如南方海洋科学与工程广东省实验室、鹏城实验室等等，每个实验室都会有自己的特色，那么我们的特色是什么？另外，由于同处于大湾区，大家就会在某些项目上既有合作也又有竞争，对此，您未来如何去处理相互之间的关系？
科研成果的产学研用现在大家都比较重视，客观上说，目前科研成果转化率不高，一方面与科研成果自身的价值有关，另一方面也与科研人员自身的产业化意识不高有关，流于形式的科研也不少。作为重点实验室，在推动科研成果的产学研用方面，在科研成果的质量管控方面，你们未来如何去考量？
○欧阳永忠：
您提的这个问题准确抓住了科研领域曾经存在的痛点。绝大多数科研单位已经意识到了科研成果的质量管控问题，国家科技主管部门正在逐步改进完善科研项目的管理模式，科技部这些年做了很好的探索。科技部重点研发项目已经建立了专门的监理机制。
前段时间，我跟随中科院南海所的“实验1号”出海，就是被邀担任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海试阶段的质量监管专家，现场见证新研装备海试全过程的工作状态，监督实验过程中新研装备运行的可靠性以及各类现场数据记录的真实性、准确性。
南海调查技术中心是海洋环境探测领域一个以数据专业获取为主的技术密集型单位，在生产中有面临一系列技术瓶颈问题需要解决，重点实验室职责就要结合生产，解决和攻克生产中面临的技术挑战。
在重点实验室今年开放基金重点关注研究方向设置上，由各共建单位依据业务工作上的“痛点”来凝练支持方向，这是我们有意识做的第一项重点工作，希望通过面向全国的开放基金项目征集，集全国的科研力量来解决面临的现实技术难题。
至于产学研如何落地的问题。刚才介绍了实验室的8个科研团队，这些科研团队都是要与本单位的业务生产紧密结合的。作为实验室的支撑研究室，其近期的重点工作会落在无人船、海洋测绘、海洋风电场建设与运维、海洋灾害的评估等方面，都是结合目前的业务生产去开展。
不久前，我们跟广东省航道局沟通了“智慧航道”建设，希望能把无人船测绘、浮标监测等高新技术在内河航道测绘工程中得到推广应用。通过联合申报科研项目，针对内河航道测量中的关键技术立项。目前上海光机所已经完成了机载双频激光陆海一体化测量系统的研发，但在海洋测绘领域的应用上还有“最后一公里”没有解决。通过调研我们了解到，光机所现在得到的是与陆地地形一致的点云数据，还没有实现直接获取海图数据的功能，我们就是要把这个“最后一公里”的问题打通。南海区50米以浅海区水质条件很好，适合于这样的装备产业化应用。我们计划与之联合申报广东省明年相关的科研计划项目，争取把这样的装备在海洋测绘领域产业化，我们主要做后端的数据融合和硬件的集成，国内做好之后可以走向国际。
您知道我近些年一直在从事海空重力测量技术领域的工作，海空重力测量装备的关键技术都突破了，到了工程示范应用的阶段。这三年我们想做的工作，就是利用实验室这个平台和南海区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继续与相关单位合作，推进国产海空重力仪工程化应用与产业化。
总之，我们重点实验室的科技创新工作，不会单纯为了基金、论文、专利这些所谓的考核指标而科研，重点实验室所有的科研工作都要落地于工程，切实有效地促进产学研深度融合。
Q
○溪流：国产代替是近年来大家说得比较多的话题，鉴于西方国家对工程软件领域的打压，大家逐渐认识到软件国产化也很重要。目前做硬件国产化的单位较多，做软件国产代替的不多，其实海洋装备的软硬件都很关键。那么，在海洋装备国产化上，你们未来打算如何入手？
○欧阳永忠：
国产化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圈内人共同来发力。我觉得南海调查技术中心在这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例如，珠海云洲的无人船在海洋测绘中的应用，调查中心首先与之成立了联合实验室，先后开展了无人船在西沙的测量、极地的测量，都是调查中心海洋装备国产化方面所做的实实在在的工作。
一项新的技术装备最后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准，软件和硬件的配合最为关键。有好的传感器但如果没有好的软件来配合，其最终的使用效能是体现不出来的，因此，重点实验室要在这方面主动作为，多做工作。如多波束、重力仪、机载激光测深系统，前期已经经过了十年、二十年的关键技术攻关，差就差在“最后一公里”，重点实验室有责任、有义务与这些国产设备厂家配合好，做好设备的工程化和产业化深化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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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所谓术有专攻，如上海光机所注重装备的研发，但对“最后一公里”的应用不是很了解，在研发与应用之间客观上还存在一定的壁垒，需要打通。因此，你们做的这项工作很有意义，也大有可为。
○欧阳永忠：
我在海测所工作时就对这个问题有比较深的感受，我们跟707所、武汉测地所、13所等单位合作时，最关键的环节出在专业测量设备的硬件和处理软件的融合不到位，导致了测量设备系统的效能无法有效地发挥出来。从事硬件研制的同志要与从事处理软件开发的同志，要协同配合，通过多做实验，不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直至为用户提供良好使用体验的产品。
Q
○溪流：是啊，国产化应用不是靠一家单位来做，要有大量的场景应用，需要与其他单位深度合作，才能不断去改进装备本身。民企与科研机构不一样，民企需要商业化，考核指标里就不会凸显报奖与论文，而是市场。我与一些民企沟通也较多，比如某一上市企业，交流中他们谈到，在某一产品开发过程中，他们通过用户的应用，收集了2000多条用户反馈意见，他们在反馈意见的同时就地解决问题，以此来巩固市场并收获客户的满意度。对于他们来说，重要的不是论文而是客户的口碑，这方面是科研评价机制里需要考量的。
○欧阳永忠：
您刚才谈到的这些问题都是相关联的。在思考问题答案的同时，也在倒逼我们思考实验室未来该如何去发展，如何进行技术应用国产化，以及如何与其他单位开展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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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时间关系，问最后一个问题。海洋经济是蓝色经济，未来被看好，对于我国海洋强国建设，您认为我们目前最急需解决的问题有哪些？
○欧阳永忠：
这个问题很宏大。具体到重点实验室，还是回到自然资源部“两统一”职责。在海洋强国方面，实验室一方面要做好本专业领域装备产业化的示范与深化应用，如无人船、机载激光系统、多波束测深系统、海空重力仪等；另一方面，就是保障服务，就是要做好海洋信息服务保障海洋经济发展的技术创新支撑工作。
重点实验室的工作需要您和溪流之海洋人生平台的大力支持，需要您把行业内的力量凝聚起来，共同为海洋强国建设而努力。
Q
○溪流：感谢欧阳主任接受采访，谢谢您系统的总结与梳理，重点实验室未来一定大有可为，希望能早日得偿所愿。同时，我们平台也会继续跟踪并关注海洋环境探测技术与应用重点实验室的发展，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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