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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故事 | 绝望主妇的隐秘复仇

红袖添乱 知音真实故事 2023-12-29


这是知音真实故事的第 1073个故事
字数:12270  阅读 :30 分钟


主播:宋婷婷






大家好,这里是知音真实故事编辑部。


东北女警邱天重情重义,原则性强。女性特有的敏感和细腻让她有如神助,但有时也会让她陷入迷雾。经手的案子越多,她越发现,人性的多面和复杂。真相突然被剖开的那一瞬间,永远令人不寒而栗,又让人热泪盈眶。



(女警邱天故事第一集:女刑警手记:有个学渣误入命案现场》,下文为女警系列故事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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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20日,东北小城早早就入了冬。一出门,眉毛、睫毛便会结霜。记忆里,那段日子,我总在公安局和医院之间奔波忙碌。


母亲要做心脏瓣膜置换手术,需要开胸,这种手术的技术难度很大,主刀医生要非常专业、权威,托了不少朋友,终于找到三医院心外科主任白杨医生。


母亲的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因为血压不稳,又在观察室滞留了一个半小时,终于从无菌室里被顺利推了出来。


白主任穿着手术服,揉着僵硬的双腿,缓缓走来。她把我们送到电梯口,详细叮嘱了一番术后注意事项,说下午还有一台手术,一高一低地走了。


我心里泛起一股暖流。白医生技术精湛,人品更是没话说。她说话不急不慢,很有气质,刚开始接触时,会让人觉得有点高冷,但对待工作和病人,却十分耐心。


唯一遗憾的是,她天生跛脚,心外科的手术时间又长,所以每次对她都是一场耐力的考验。


母亲苏醒后,虚弱地跟我打趣,“幸亏有了白医生,捡回一条命,以后又能继续盯着你相亲了。”


第一次见白医生其实是半年前。当时医院附近的滨湖路有一女子失足坠湖,我们在医院走访排查时,和这里的医生打过一次照面。


这一次,我母亲发病较急,需要在三天之内马上安排手术。心脏瓣膜手术涉及的科室比较多,在外科手术中属于非常复杂的手术,白主任不但亲自主刀,还帮我们协调了各科室联合会诊,安排好了病房和手术时间,我们全家都很感激她。


和护士协调好母亲的术后护理问题,我匆匆下楼办手续。


在医院大厅,见到几个人怒气冲冲地跑进来,吵嚷着,“李松,给我滚出来!”“把你们院长叫出来,给个说法!”


导诊台的护士、保安纷纷围了上去问询情况,试图对病人家属进行安抚。


那几人看到保安过来,更加气势汹汹,三说两说,眼看要动起手来。我赶忙上前,亮出工作证,“我是警察,有什么问题可以好好沟通,或者走法律途径解决,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现在‘医闹’是要入刑的。”


闹事的几人稍微收敛了态度,气呼呼地说,“我们不是要闹事,但这是家黑医院,有医生中饱私囊,借检查收重症病人的回扣,医药负担已经很大了,我们家属实在受不了了——”


医院涉及生死,隔三差五也总会闹出点纠纷。我正准备了解具体情况,电话响了。队里要我捎上法医赶往火葬厂,那里有人报警,怀疑亲属不是自然死亡,正闹着要验尸。


我通知搭档“哪吒”第一时间来医院处理这起医疗纠纷,转身离开,并未放在心上。


医院有医务科,是专门负责病人家属投诉的部门,他们会协助“哪吒”一起解决问题。


“哪吒”本名张小沙,才24岁,是刚从警校毕业的新兵,他说“小沙”听着傻乎乎的,大家看他眉清目秀,做事也有冲劲,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哪吒”。


和法医抵达火葬厂事发地时,一具男性尸体亟待火化。遗体传输带前,一对母子正夹击着一个穿黑色丧服的女人。儿子高举双臂,挥舞着火化同意书,不让黑衣女人签字。他母亲则推搡着女人,三人闹得不可开交。


穿黑色丧服的女人身材娇小,脸色煞白,头发已经零乱。她任由对方拉扯谩骂,没有争辩,也看不出她的面部表情,但脸上已被冲出两条泪痕。


报案人是死者姚文光的儿子,叫姚智。他看见警察来了,一把抓住那女人的胳膊,把她拽了过来,“警察同志,就是这个女人害死我爸!”


女人很瘦,看着不到90斤,感觉一下子就要被甩出去。


穿丧服的女人是死者姚文光的第二任妻子周巧,38岁。姚智旁边那个发福的女人,是姚文光的前妻,她吊稍着眉眼,嘴里不停骂骂咧咧。


姚智抢着说,他爸姚文光和周巧结婚不到三年就死了,他怀疑周巧为了霸占房产害死了自己父亲,坚持要验尸。


姚文光的前妻也说,姚文光虽然爱喝酒,但身体一直很好,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心脏有问题。


周巧冷笑了一声:“哼,你们诬赖我害死姚文光,就为独占房子?也不看看他赌博欠了多少债,就那60平的两间房,还不够还债的!”


既然死者儿子质疑死因,我们告知殡仪馆,暂停火化,马上进行尸检。


验尸间在殡仪馆西院,死者被抬上解剖床。


法医对尸体进行检验后,初步证实死者是心脏骤停造成脑缺氧,和医院出具的结果相同,并无可疑,但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做组织病理学检查和毒化分析,等检验科出具正式报告,才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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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定报告一般会在一周之内给出结果。


期间,周巧告诉我们,姚文光在一家工厂做电焊工,前妻与他离婚后,和儿子姚智一起生活。这对母子和姚文光几乎不来往。


周巧出生在农村,多年前随前夫来市里打工。但婚后第三年,丈夫因车祸去世,她的日子越发艰难。


2013年,周巧在一家饭馆当杂工,认识了经常去那儿吃饭的姚文光。姚文光看周巧长得漂亮,又得知她是寡妇,对她多番示好,经常送些香水之类的小礼物给她。


当时,周巧家里说要给弟弟盖婚房,不停管她要钱。母亲也催着她赶紧再婚,免得背上“克夫”的罪名,害得全家人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姚文光借此机会提出,只要和他结婚,愿意出6万块钱彩礼。


“虽然他比我大十二岁,但我看他有正式工作,也有套商品房,在这个地方,我一个人,太难了……可能是想找个依靠吧,我就答应了。”


结了婚,周巧才知道,这笔彩礼钱是姚文光到处管人借的,而且他嗜赌如命,赢钱的时候,会扔几百块生活费给周巧,还吹牛说要换大房子,只要输了钱,回到家就耍酒疯、砸东西,骂她是“丧门星”,不停管周巧要钱。


后来,工厂的效益不景气,姚文光在朋友的介绍下开始做勾兑白酒的生意,不到半年,便被工商查获,赔光了本钱还交了不少罚款。


“生意失败后,他脾气更坏了,辞了工作,以赌博为生。他经常骂我克死了前夫,现在开始克他。说自从我进门,日子没顺过。”


周巧为了生活,打了两份工,除了在超市当导购,还去三医院当临时工做保洁。


11月18日,案发当天,周巧给姚文光做好晚饭,就去医院上班。晚上九点多回到家。一进门,房间里面乌烟瘴气,酒气熏天,姚文光正带着一群赌友在家中打牌,看周巧回来,不停使唤她端茶倒水做夜宵。


周巧忙活了一阵。11点钟回到房间,昏昏沉沉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一阵骚动把她惊醒。


她迷迷糊糊走出房间,看到那群牌友正围在姚文光身边,有人掐人中,有人喂水,还有人慌慌张张地拨打电话。


原来,姚文光连赢两把后,异常兴奋,由于过度激动,大叫了一声,突然倒在赌桌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当晚12点15分,周巧把姚文光送到医院之后,没有抢救过来。


“我给姚智打了电话,喊他来奔丧。没想到,他们母子马上跑了过来要和我分房子!他欠了那么多债,什么都没留下,我当然不肯。姚智就诬赖是我害死了他爸!”


周巧背过身擦眼睛。我递过去一包纸巾,她感激地点点头。


周巧面色润白,丧服里面穿着件肉粉色毛衫,可是,那双手却写满了生活所有的不如意。


法医和我小声讨论,“前妻无情,正常。但你看这龟儿子,老子死了,半点难过都没有,也是活该。”


我打断他,他可是大法医,结果出来之前,不要妄下结论。尽管,我也觉得这是儿子为了争财产,惹出的闹剧。


没想到,第三天,检测科很快出具了报告。法医来找我,“你猜结果怎么着?死者身体里有麻醉剂成分,死因是麻醉剂使用过量引发的心脏骤停。”


这让我们都很意外。抢救过程中,心脏病人是不会随便使用麻醉剂的,需要进行评估。而麻醉剂属于特殊管理药品,一般人很难接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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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哪吒”驱车前往当晚接诊的三医院。正在值班的心外科主任白杨和我打招呼,“邱警官,又来看您母亲?她恢复得不错。”


我们说明来意。白杨从护士那儿调取了姚文光的病历。上面记录着他当晚的抢救过程,此外,我们还发现,他在一个月内曾有过两次抢救记录,都是因为突发心梗。


经查,医院的诊断结果和几次抢救过程均没有问题,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不是医疗事故,那就是非正常死亡了。照这么看,姚智闹着验尸,算是歪打正着?”“哪吒”看了我一眼。


我没接话,转过头问白杨:“你们医院,除了医护,其他工作人员,有没有可能接触到麻醉剂或者说偷拿到这类药剂?”


“几乎不可能。医院的药品都有严格管制,专人专用,还需要三次核实登记,药房也设有监控,一般人不可能接触到,而且外行很难把握剂量。”


告别白杨,“哪吒”问我,“邱姐,你该不是怀疑周巧吧?”


“能够有条件近距离接触死者,且具备作案条件的,应该是姚文光身边的人或者非常熟悉他生活作息的人。周巧恰好是医院的清洁工,很难让人不怀疑。”


“那动机呢?难道真的为了钱谋杀亲夫?”


摊上个好赌嗜酒欠了一屁股债的丈夫,这个动机并不难找。


不过,我们随后调取了医院的监控,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周巧没有靠近过药房,麻醉剂的使用流程也没有任何问题。


从医院出来,我们开始排查姚文光的社会关系。几个案发当晚一起打牌的牌友分别被询问调查,但他们都没有接触麻醉剂的途径。


周姓牌友说,“当晚我们仨结伴去的姚文光家。一开始喝的是啤酒,周巧回来后,给我们沏茶,我们都喝了,没有什么问题。”


检验科分别给三个人做了化验,体内没有麻醉剂成分。


李姓牌友说,“姚文光最近一段时间输了很多钱,打了不少欠条,大家都知道他媳妇漂亮,就出馊主意,让他用老婆抵债。其实大家也是开玩笑那么一说,没想到,他还当真了!”


另一人提到,“姚文光为人也算豪爽,倒没和人结什么怨。不过,前段时间,他居然把老婆拖到债主家,想拿老婆顶债,向债主要回借据。夫妻两个还在牌屋大闹了一场。”


我们调查了所有和姚文光有牵扯的债主和贷款给他的庄家,查清了他们聚众赌博、放高利贷那些勾当。


据那群人交代,姚文光居然和他们讲价,把“卖妻”的价格提高到每晚500块。


当时周巧不从,姚文光边打她边骂:“你个扫把星,老子不能白养活你,拿你抵债怎么了?和人睡觉还能赚钱,老子还没嫌弃你呢!”


周巧拿起桌上的酒瓶和姚文光拼命,被他抢过酒瓶,一巴掌扇倒在地。那些占了便宜的债主还把这事儿到处炫耀,描绘得活色生香,姚文光又觉得窝火,把气都撒在周巧身上。


“哪吒”在一旁做记录,气得差点把纸划破。


周巧工作的超市和她在医院的同事中,也有人反映,看见周巧换衣服的时候,身上、大腿上有好几处淤青。


周巧家隔壁和楼下的邻居也提供线索,说姚文光是个酒鬼。近一年来,经常听见,他在家里打骂妻子的声音。


对门的邻居反映给社区,一开始工作人员还敲门劝过,但姚文光态度恶劣,说是他的家事,别人管不着,把社区工作人员都赶跑了。


我的心情越发沉重。照这么看,周巧是具备杀人动机的。


队里就此案展开案情通报会,大家一致认为,假设周巧是凶手,必须有她从某种渠道获得医用麻醉剂的证据,否则,就要调整侦破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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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哪吒”等人决定先从最有可能的三医院,进行逐一排查,任何蛛丝马迹,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


这一查就是一周,案子没有什么进展,“哪吒”倒是听来很多八卦。


有个叫王新明的医生最来劲,嘴巴碎,总爱拉着“哪吒”聊天,抱怨医院各个层级之间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哪吒”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后来叫苦连天,“姐,他是把我当垃圾桶了,跟我吹嘘他以前是有名的‘王一刀’,自从李松来了,处处压他一头,还暗示我,李松这个赘婿简直了,踩着院长女儿往上爬,吃人不吐骨头!”


“院长女儿不是白杨吗?原来她和副院长李松是夫妻啊!”我这才搞清楚他们之间这层关系。


提起白杨,我想起几次和她的交往。我曾目睹她在办公室默默地按压腿部肌肉,值夜班的时候,就着泡面翻看一叠厚厚的医学文献,她对工作的认真细致,绝对胜过了一般医生。


我想,她的业内口碑,绝不是靠当院长的父亲树立的。也许,父亲的特殊身份,反而促使她更加严于律己。对这个救命恩人,我自然多了些关注。当然,身为女人,我也难免八卦。


从“哪吒”口中,我了解到,白杨的丈夫李松,是白杨父亲最看重的学生,所以对他特殊栽培,又看他为人忠厚,还把女儿白杨介绍给他,两人相处了一年多便结婚了。


婚后,李松在白院长的提携下,发展很好,很快成为肛肠科兼移植中心主任。


可是最近有传言说两位院长正在闹矛盾。起因是李松想去国外进修,却被其他人取代了,李松对岳父的决定颇有微词。


一周前,王新明去会议室取资料,亲眼看到李松和白杨夫妻俩为此发生了争执。


白杨说:“咱爸肯定是为了避嫌,再说你在咱们院里,只要再熬上两年,资历够了,成为院长接班人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是李松觉得岳父对他不信任,有偏见,抱怨上个月的一次学术研讨会,他因为疏忽,出现了小瑕疵,就被院长当众批评。


“你爸就是针对我,故意耽误我前程,限制我的发展!我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白杨则柔声宽慰着丈夫。


自从听了“哪吒”的汇报,工作之余,我对副院长李松也多了一份留意。


李松器宇不凡,走路昂着头,但人却没什么架子。走在医院里,脸上总挂着笑意,经常能看见他双肘架在护士站吧台上,和护士们笑着聊天。


不知道为什么,关于这个人,我总觉得我遗漏了什么,但总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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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7日,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下午的时候,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很快覆盖了整座城市。


几天过去了,医院这边并没发现什么疑点,我和助手“哪吒”顶着黑眼圈,反复查看监控,依旧一无所获。其他同事一遍遍筛查姚文光的社会关系,也没有突破。


一时间,案子陷入了僵局。


队里让我们先回局里汇报情况,我准备和白杨打个招呼再走。


路过走廊,远远的,我看见白杨拿了一盒水果递给李松,还替他整了整衣领。李松接过水果,眼睛望向窗外。


两个人并肩站在那儿,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这个男人的世俗和白杨不食烟火的冷淡,交融在一起,倒也不显得违和,也让我对婚姻有了些许向往。


也许,红尘男女,要的就是这样的互补,才能地久天长。


我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发了条信息,感谢医院对调查的配合,谢谢白医生在调查中帮了我们不少忙。


和“哪吒”开车回局里的路上,已是黄昏,街灯亮了起来。


医院外,街道两旁萧瑟的树枝遮着萎缩的路灯,却遮不住雪,一簇簇小雪团,瑟瑟地往下掉。


案子没有进展,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车往东行驶了1000米左右,经过滨湖路段,可以看到湖面已经开始结冰。一个穿着厚羽绒,裹着围巾的老人,颤颤巍巍的沿着滨湖栈道,小心翼翼地走着。


栈道本来就很滑,老人家一不小心,跐溜滑了一下,赶紧抓紧了旁边的扶手,险些摔倒。


“哪吒”不由自主地也“哎呦”一声,说,“好险啊!这个栈道本来就不牢靠,湖边围栏只修到码头附近,有一大半水面没有任何防护。半年前,有个孕妇,不就是在这里掉下去没命的吗?”


我想起半年前那个被淹死的女人,当时我曾疑惑,一个孕妇为什么那么晚要到有危险的地方散步呢?


法医验尸之后发现她已经怀孕三个月,身上没有伤痕。但由于半夜下了一场雨,痕检科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痕迹。我们在媒体上向全市公布消息之后,也没有目击者,最后只能认定为失足落水。


话匣子打开,“哪吒”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吐槽起王新明。


“邱姐,刚才我们准备撤离时,那个老王还对我恋恋不舍,问我们怎么不继续调查就走了?我就跟他瞎掰嗤说,‘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谁有可能提供麻醉剂作为杀人工具?’


“王新明悻悻地不说话,嘴里叽里咕噜,抱怨我们该‘调查的不调查,一个保洁员有什么可查的!’”


“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该调查的不调查?”案子一直没破,我本来就不痛快,便没好气地追问。


“姐,这个王新明就是看不惯李松。他说,李松私下推荐了不少重症病人到其它医院做一些花费高昂的检查,从中抽取提成。前几天,有重症患者的家属还到医院闹过,被院里压下来了。”


经他一提醒,我终于想起我妈手术那天,我去殡仪馆前,在医院大厅见到的那帮来闹事的人。当时他们口中喊的正是“李松,给我滚出来”。


怪不得我总觉得“李松”这个名字那么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我脑海里又闪现出李松和白杨站在窗边看雪景的画面。


“王新明还神秘兮兮地说,李松外面有情人。他看见过李松和其它医院的医生还有医药代表有来往,说他们有不能见人的勾当。这次‘医闹’,就是明证。”


“医闹那事,怎么个结果?王新明到底是出于嫉妒在背后黑李松,还是确有其事,你没有查查吗?”我埋怨他。


“哪吒”解释,当时他和医务科一起协调,患者家属提供的所有检查单据都出自正规医院,有医院公章。


医务科认为,检查项目虽然过于细致,但并不存在吃回扣的问题,而且上面都有患者家属的签名,证明家属当时是同意检查的。最终医院减免了患者的一部分医药费,事情不了了之。


我在脑海里迅速把有关李松的信息串联起来——检查项目过于细致,也就是说项目中本可以有避免的开销,却造成了过度医疗。李松中饱私囊不是没有可能;


李松最新的研究课题是癌症的早期定义和防治手段,一项癌症筛查的费用不低于一万块,只有显影剂可以走医保,李松捞回扣也许不是捕风捉影。


“那王新明有没有透露李松情人是谁?”我脑海里浮现出李松和护士们闲聊的样子。出于女人的直觉,他可能真的有问题。


从个人角度讲,白杨给我的印象极好,我不希望她遭遇背叛。


“他的话哪能信?满嘴跑火车,说李松把医药代表都睡了个遍,还说把叫什么安娜的女人搞大了肚子。”


“安娜?是不是胡安娜?”我马上警觉赶来。


“好像是的。”


“你怎么不早说?哪吒,我现在怀疑,你的颜值是用你的智商换来的!”


“哪吒”愣了几秒,一头雾水。他完全忘记了,半年前,意外失足死在湖里的女人就叫胡安娜,正是一名医药代表。


如果胡安娜和李松真的是情人关系,大胆设想一下,如果胡安娜的死不是意外,排除歹徒临时起意的可能,最想致她于死地的,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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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队里,马上调出胡安娜的卷宗。


那是2018年5月26日,胡安娜落水前的最后一段影像是在三医院附近。落水点所在的滨湖路是市里新修的路段,没有监控,有些路段还没有安装路灯,比较僻静。


胡安娜当晚是去三医院探视一个朋友,10点从医院独自离开。鉴于她医药代表的身份,我们对三医院的医生都进行过询问。


不过,事发当晚,李松刚好在沈阳出差,有不在场证明。


两起毫不相干的案子,都和这家医院扯上了关系。我总觉得,这不是巧合。


我和“哪吒”决定再跑一趟医院。另两个同事去银行调查李松、白杨夫妻的财务状况,以排除买凶杀人的嫌疑。


连日降雪,室外雾霭茫茫。车辆缓慢行驶,路过滨湖,湖面像蒙着一层面纱。随着太阳慢慢出来,湖面的热气也一点点地升腾起来,一切仿佛都将呼之欲出。


我们把车停在门诊楼前。门诊大厅外,刚上班的副院长李松正和一个同事边聊天,边抽着烟。


现在医院内都是无烟区,所以,经常可以看到,很多烟民在门诊楼前过完瘾才进去。


哪吒心急,正欲上前,被我拦下。只见李松抽完烟,将烟头摁在一旁的不锈钢灭烟桶上面,另一同事则随手将烟头丢在了垃圾桶里面。


我给了“哪吒”一个眼神,朝垃圾桶努了努嘴。


“哪吒”心领神会,等两人走远,他戴上手套,捡起刚才李松丢的烟蒂,装进了证物袋里。


DNA比对很快出了结果,李松的DNA和数据库里留存的胡安娜腹中胎儿的父系可能性为99.99%,也就是说,李松是胎儿的生理学父亲。


从银行回来的同事告诉我,“根据银行提供的流水,我们没有发现夫妻俩有特殊的经济支出。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一个多月前,白杨给周巧转过五万块钱。”


我心里一惊。这个无意的发现,就像丢在湖面上的一颗石子,在我心里水花四溅。我迅速翻开胡安娜的卷宗,手把纸张翻得沙沙作响,急于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测。


没错,医院值班登记薄上显示,胡安娜落水那晚,白杨在医院值班;姚文光死前一个月两次急救,第一次,接诊的医生也是白杨。


在姚文光这个案子里,我们几次询问白杨,她从没有跟我提过和周巧有联系,那为什么她会转账给周巧5万元?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两起案子,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都和白杨扯上了关系。白杨像一个圆心,所有事件都围绕她展开,但我却碰触不到她。隐隐的,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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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次找到周巧,开门见山,直接盘问白杨转账给她的事。


从周巧表情上,看不出她有丝毫慌张。她一再感慨,白杨是医院里难得的好人。


周巧说,一个多月前她母亲在爬梯子时摔断了腰,需要住院手术,医生说脊髓有损伤,要是不及时手术,以后可能会瘫痪在床。


当时姚文光赌钱越来越凶,被派出所抓到过两次,周巧攒的一万多块钱都给他交了罚款,剩下的那点生活费也被他骗去赌博了,根本没有钱给母亲看病。


因为一直筹不到手术费,周巧便向白杨借了五万块。


“我们之前走访的时候,旁人证实,你俩并没有过多交集。为何白杨会平白无故把钱借给你这样一个临时工?”我问。


“我一直筹不到钱,急得满嘴是泡,打扫卫生间的时候,又被拖把的倒刺刺伤了手指,忍不住哭了出来,恰巧被白主任遇见。


“她给了一块创可贴,问我原因,我实在难受,告诉了她。没想到白主任当场要了我的账号,第二天就把钱转了过来,还让我不用着急,先照顾好老人,钱可以慢慢还。”


以白杨的职业操守和善良,做这样的事倒也合乎情理。


我盘问起5月26日也就是胡安娜落水那晚,她的行踪。


周巧脸部抽动了一下,脚尖并在一起,两只手不停揪自己衣襟。人在说谎时,肌肉会产生非自主运动,我紧紧盯着她,断定她一定在隐瞒什么。


“听过胡安娜这个名字吗?”


周巧的身体抖了一下。这让我更加确定她对胡安娜的死是知情的。


“那晚,你11点多才离开医院,恰巧姚安娜的死亡时间在12点到凌晨3点之间。你离开时公交车已经停运,如果你舍不得打车,沿着滨湖栈道,超近路走回家。这个时间,正好和胡安娜死亡时间点重合。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记得了。”周巧开始语无伦次,鼻头有微微汗珠渗了出来。


“你知道那晚白杨医生在做什么吗?”


“白主任在急救中心值班。”


“同一个晚上,你记得白主任在做什么,却忘记了胡安娜?”


“我,我是说我没见过胡安娜。”周巧努力辩解。


“既然从来没见过,又为什么说不记得?”


“我……”


我步步紧逼,周巧很快露出了破绽。在我一再劝说下,终于突破了周巧的心理防线,她供述了胡安娜落水的真相和自己给丈夫下毒的过程。


根据周巧的口供,警方搜集到完整的证据链。两个案子终于有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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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开始融化,局子里供暖不太好,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哪吒”兴冲冲拿了车钥匙,准备跟我去医院。


我接过钥匙,把书桌上的《伊利亚特》塞给哪吒:“给,了解下里面‘阿基琉斯之踵’的故事,顺带提高下你的智商。医院,我一个人去吧。”不等“哪吒”反应过来,我匆匆出了门


外面北风呼呼地刮着,融化的雪水像雨一样,断断续续沿着屋檐落下。天更冷了。


我再次抵达医院,敲开了白杨主任办公室的门。她正在写病人的出院小结,抬头关心我母亲身体的恢复情况。


我迟疑了两秒,没有接话。四目相对的时候,白杨闪过一丝慌乱,避开了我的直视。我瞥见她一摞子文件下面露出两张半截的机票,飞往海南。


带她回局的路上,白杨一直看着窗外。后视镜里,她依旧淡然,可眼神却浮上一阵雾气,空洞,充满让人捉摸不透的忧郁。


路过那个湖的时候,白杨幽幽地说了一句:“这地方太冷了,本来我们想离开这里,去海南,那么没有冬天——”


“白医生,我想跟你说一个故事,你看看对不对哈?”我打断她,自顾自讲了起来。


有一个女人,她是位德高望重的医生。她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在乎自己的男人和家庭。可是,婚后多年,她不孕不育,丈夫借着她父亲的背景,搞潜规则吃回扣,用不正当行为谋取经济利益,她规劝丈夫,丈夫不听,还有了婚外恋。


或许,她早就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她并不在乎。她知道,男人是最懂得权衡利弊的,他离不开岳父这个靠山,就算在外面逢场作戏,也没什么大不了。而自己要的不过是一份体面的婚姻,维持该有的尊严。


可是,那天晚上,她在医院值班的时候,丈夫的情人约她到医院附近的湖边谈判。第三者步步紧逼,在她面前,嚣张地抖动着胎儿的孕检报告和DNA鉴定书——没错,情人怀了丈夫的骨肉,还威胁如果不肯离婚让位,就要去医院闹。


她开始慌乱,在第三者不停地刺激下,情绪越来越激动。她给了那女人一记耳光,对方也不甘示弱,纠缠在一起。撕扯的过程中,她用力一推,丈夫的情人脚底一滑,掉进了湖里。


万万没想到,这事情还有个女旁观者,而且女人还认识,是自己工作医院的临时工。


看有人落水,旁观者想要救人,但她俩都不会游泳,喊了几声“救命”,周围也根本没有人,只能看着第三者在水中挣扎。


旁观者拿出手机想报警,却被女人拦住了。她说,就算警察赶过来,也来不及了。两个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怀孕的第三者消失在湖面上……


“别说了,邱警官——”白杨深吸一口气,把头深深埋进她修长的两只手里,肩膀开始渐渐地耸动起来。


我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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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在我的规劝下,投案自首,主动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她和周巧两人的口供相互映证,我们由此还原出事情的真相。


2018年5月26日胡安娜落水那晚,三医院保洁员周巧离开医院,步行走到附近湖边,意外撞见心外科医生白杨和胡安娜在湖边起了争执,白杨失手将对方推入了湖里。


白杨让周巧赶紧回家,她告诉周巧,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否则两个都会有麻烦。


事后,周巧经常做噩梦,总是梦到自己溺水,没人来救。


她也考虑过报警,可是,当她想到,平日里那么受人敬重的白医生,自己仰视的那一阶层的高知,原来也和自己一样,遭受男人的欺骗,被玩弄于股掌,顿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周巧亲眼目睹了李松情人的嚣张,那晚白杨主任的确是被逼急了,才失手的。所以,她决定替白杨守住这个秘密。


周巧母亲摔坏腰之后,一直筹不到钱,母亲的身体拖不起。开始,警方怀疑周巧是不是有敲诈之嫌,但白杨证实,她是自愿借钱给周巧,以解她的燃眉之急。周巧也一再表示,这五万一定会还给她。


周巧说,“我不想让她误会我是在勒索她。”


周巧后来被姚文光家暴,强打精神去医院上班,在拖地时不小心弄脏了一位病人家属的鞋,被班长骂了一顿,正好白主任经过,帮她解了围。


白杨发现周巧脖子有淤青,很关切地询问了一番,还问:“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你不要有顾虑。我相信,你要是想告发我早就去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们都是女人,是可以互相照应的——”


这一番话,让周巧瞬间破防了。她正被姚文光的龌蹉压得喘不过气,于是,把所有遭遇和盘托出。


白杨听后十分气愤,她一再劝周巧离婚,还帮她申请医院的宿舍。


周巧受到白杨的支持,和姚文光提离婚。可姚文光坚绝不同意,说要想离婚,首先拿出10万块钱来。


一周之后,白杨说宿舍床位比较紧张,暂时没有申请下来,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得知姚文光拿周巧“卖妻抵债”,白杨狠狠骂了一句畜生,过了许久,说给她想了个办法。


周巧供述,“白医生给我开了一种药,是无色无味的液体,服用之后会出现暂时性心脏悸动症状,但是不会致命。


“她让我每天往姚文光的水里滴一些,时间一久,姚文光身体不舒服,自然不会赌博,也不会把那群人往家里领了,等宿舍一下来,我马上搬走,再给他停药,神不知,鬼不觉。”


周巧担心会闹出人命,白杨说只要按照她给的剂量,不会出任何问题。


一开始,周巧很害怕,每天给姚文光的水里滴一滴,可是姚文光没什么反应,还是照样往家里带人,肆意打骂她。


周巧又增加了几滴,姚文光当晚在赌博时感觉心脏不舒服,周巧叫了救护车,送到三医院急诊室。开始,周巧有些害怕,一看当晚接诊的刚好白杨,放下心来,两人心照不宣地朝对方点点头。


姚文光被诊断为突发心梗,他本来爱喝酒,根本没有人怀疑。之后,周巧按照增加的剂量又给姚文光用了一段时间药,他的心梗又犯了一次,可是他根本没打算放过妻子,他的赌友也开始明目张胆地骚扰周巧。


周巧忍无可忍。姚文光死的当晚,她给每个人都倒了茶,用的是纸杯,但是提前在姚文光的纸杯里放了三滴麻醉剂,这是白杨规定的最高剂量,怕弄错了,她还亲自看着姚文光喝下去后,才去隔壁房间睡觉。


出事之后,白杨嘱咐她把姚文光的纸杯扔掉。


不过,周巧强调,自己没想把姚文光害死。


白杨对姚文光的死也很意外,按道理,周巧给的剂量并没有超标,但在医学上,也存在每个人体质的差异,也可能这与当晚姚文光喝了酒、赢牌后极度兴奋有关。


姚文光死后,白杨给周巧安排了宿舍,安慰她不要慌乱,因为有之前的抢救记录,所以不会有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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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对于白杨,我的感情很复杂,在这个案子里,因为她是我母亲的救命恩人,所以先入为主,我早就该敏锐地觉察到,周巧背后一定有人在帮她。


审讯的时候,我问白杨:“婚姻出现问题,你可以选择离婚,这对你这样独立的女人,应该不难接受啊!”


白杨缓缓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背靠着座椅,如释重负地说:“是啊,我也以为自己可以体面地放手。可是,当我觉察到李松真的有可能选择离开我时,我居然很无助。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李松在我心里占据着如此重要的位置。


“所以,胡安娜拿‘跛足’刺激我,告诉我‘李松说过,早就受够了你这个黄脸婆,还是个瘸子’的时候,我被成功激怒了——”


跛足,是白杨的逆鳞,也是她最致命的痛点。她因为这个,处处比人要强,也因为这,失去了原本的理智,选择了极端的方式,反将自己推向深渊。


我看着眼前这个隐忍的女人,她脸上渐渐浮上一层冰霜,不再说话。就像这个冬天一样冷。我心里也越来越复杂。


当白杨和周巧一起站在被告席上时,白杨承认失手将胡安娜推进湖里。


法官认为,白杨作为一名医生,有预知药物副作用的责任,她未经正规渠道擅自偷拿药品,使用药物,滥用药物,导致病人死亡,应该负主要责任。


当法官问白杨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帮周巧,她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周巧一直努力摆脱她的困境,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生活并没有给她半点温暖。这对一个生活在底层的女人,太残酷了。同是女人,我没有理由不帮她。”


法院最终以教唆杀人罪和过失杀人罪判处白杨有期徒刑20年,而周巧被认定为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13年。


我在后来几次回忆自己在这个案子里走过的弯路。


也许,女人天然是关系的产物,我们重视人际关系,重视情感,所以,我们也更容易感情用事。脆弱的女人同病相怜,走到一起,顺理成章地结成同盟。


如果说周巧的悲剧是经济上的不独立,白杨,则是精神上,无法摆脱对男人的依赖。


白杨在庭审上说:“无论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有多么光鲜靓丽,总希望为自己找一个灵魂的归宿,否则我会觉得自己不完整,活得不踏实。”


也许这就是她离不开李松的原因。


而我,也在那个狠狠冷过的冬天,深深体会到人心的冷与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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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红袖添乱

编辑 | 妖儿姐

排版 | 茉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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