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 | 拯救卷入凶杀案的16岁少女
我们前面已经讲过五个孩子的故事:有重情重义的“魔术”少年许松《逃出校园去私奔:“老师,我们才不是烂泥!”》;有外冷内热的学霸李皓晨《我爸北大毕业,偷自行车被抓,还说全世界都欠他,包括我》;有刺伤班主任的“怂蛋”姚睿《工读学校“怂货”逆袭:一个刑警队长和儿子的战争》;有为“校花”之争大打出手的“恋爱脑”刘思墨《受辱现场救下死敌,她说:“不用谢,我才是校花!”》;以及对抗抑郁症的少年曲轩《拿什么拯救你,给继母投毒的孩子》
今天,是工校系列的第6个故事。乖乖女赵涵成了小太妹,还在手臂上纹了条龙。大家都劝我不要管,我也一度要放弃,直到我了解到她纹身背后的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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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2019年9月中旬的一个周六。下午5点,工读学校的学生正陆续离校。校花刘思墨正帮我做着离校登记。
迎面走来一个女生。她用手将头发捋到耳后,迅速在纸上龙飞凤舞,签下名字——赵涵。
赵涵是本学期新来的,在班上并不惹眼,所以,我对她没有太深的印象。等赵涵一转身,刘思墨冲着她的背影,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批评她:“你现在是班长了,注意下你的形象。”
刘思墨因表现突出,本学期,我任命她为副班长,主要监督女生们的学习生活。
她凑到我耳边说:“老师,看她的鞋,国际品牌始祖鸟哟,够你半年工资了!”
我看过去,赵涵脚上穿着双黄色的帆布鞋,也没什么特别的。这群孩子,在校时要求统一穿军训迷彩服,能攀比的只有鞋子,所以有些孩子在鞋上特别下功夫。
刘思墨告诉我,赵涵认识一个大姐大,整天跟在那群人屁股后面混吃混喝,“那双鞋是人家穿剩给她的”。
这让我挺意外,赵涵在班上没惹过事,看着倒像是个乖乖女。
透过学校院墙的护栏,家长群里,一个穿桔黄色环卫服的女人,有点脸生,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提着个蓝色的广告袋子,显得有些局促。一看到赵涵,女人就朝她招手,她穿过人群,拉住赵涵的胳膊,从布袋子里掏出一个透明的饭盒。
赵涵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女人讨好地凑上去,打开盒盖,一股热气马上冒出来。看样子,应该是赵涵妈妈。
这对母女拉扯的时候,远远地只听一阵“嗡嗡”的引擎声,一群骑着机车,手臂上布满各种花纹的混混停在大门口,躁动着呼喊“赵涵”的名字。
“丫的,跑我们地盘上来撒什么野!”刘思墨一个箭步,冲到校门口,和那帮人对峙起来。
我也赶紧追了上去。
混混中,为首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头发染成红色,一身皮衣,上面全是金属元素。她的眼睛涂了黑乎乎的烟熏妆,就连嘴巴也涂成暗黑色,像是从地狱里混出来打野的。
她一把揪住刘思墨的衣领,吐着烟,“我来找我涵妹子,你是哪根葱?”
刘思墨看她们人多,没敢还手,嘴里依然不饶人:“你想亮招子吗?”亮招子,是孩子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黑话”,意思是你想打架吗?
赵涵毕恭毕敬地称呼对方为“红姐”,乖乖地站到了她身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赵涵妈妈小声劝女儿跟她回家。赵涵压低嗓子,声音里却透着三分恨意,“你忘了,我们早就断绝关系了!”
拉扯间,她一挥手,打翻母亲手里的饭盒。几只热气腾腾的饺子滚到地上。
“靠!”刘思墨从红姐手里挣脱开,上前要出手。红姐手下的一个大花臂马上挡在前面,紧紧抓住刘思墨的胳膊。
我赶紧出面,学校的警卫闻声也赶过来。
大花臂这才松手,冲我嬉皮笑脸地敬礼:“报告老师,我们和赵涵是好朋友!”
红姐瞪了我一眼,骂着“*你妈的”,然后在机车引擎的轰鸣声中呼啸而去。
远远地,那帮人扯着嗓子唱:“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赵涵妈妈眼圈微红,刘思墨蹲着身子帮忙捡地上的饺子。赵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扭头就走。
“涵涵以前不这样,自从认识了那群人之后,心就野了。”赵涵妈妈叹着气,跟我道谢后,着急忙慌地追上去。
我看见她几次去拉赵涵的胳膊,可赵涵甩开手臂,故意往边上急走几步,刻意保持着距离,步行的轨迹越走越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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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刘思墨看不惯赵涵对母亲的态度,也见不得小混混们的嚣张。我给她派了任务,让她务必把赵涵盯牢,有什么一定要及时汇报。
“老师,我这可是看你面子啊!”
这女孩虽然嘴硬,但和赵涵一个寝室,我相信她有能力处理好。
进校门的时候,刚巧撞上新调来的高主任。他有点阴阳怪气:“哟,小温老师又出风头呢?”
高主任不到五十,是两年前空降到我们学校的,听说他的本科文凭还是函授得来的,平时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真让人头疼”;私底下,大家有点瞧不上他,不过顾忌他的职位,马屁也没少拍。
开会的时候,他总眯着眼。开始,我以为他睡着了,可每次只要涉及我的事情,高主任总要发表意见——不是批评我个人英雄主义,就是说我带班感情用事,早晚给学校惹出乱子。
我回忆起赵涵档案上记录的入学原因竟是绑架老师的儿子,便向高主任询问。
高主任“咳”了一声,说:“她啊,小太妹一个”。
他告诉我,赵涵的父母都是环卫工。她原先成绩不错,还考上了市重点中学。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结识社会上的红姐。她跟红姐抱怨班主任经常针对她,给她穿小鞋。于是红姐提议,把班主任那个7岁的儿子弄走几天,吓吓那个老女人。
赵涵同意了。她们让大花臂用一个闪光的七彩陀螺,把班主任的儿子骗走后,打电话索要8万块。不过,班主任很快报警,警方不到6小时就破了案。
红姐不满18岁,不到三个月就保外就医放了出来。赵涵被送到我们学校时,还不到16岁。江湖的险恶,她并没有太深的体会,所以,她一直很感激红姐,还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朋友。
我不自觉地皱着眉头。
高主任提醒我:“像这样混社会的孩子,你只要确保她在学校不出乱子就行。在外面,她怎么样,那是家长和警察的事,你管不了,不要瞎出风头!”
我点点头。心里却在嘀咕:要都像你一样,天天在办公室喝喝茶,那是什么都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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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赵涵来上学,在晨训休息的间隙,三班的几个女生围住了她。
“听说你妈是环卫工?你还穿这么牛掰的鞋!”说罢,其中一个女生在赵涵的鞋子上用力踩了一脚,另外几个也开始效仿,一个一个从她的鞋子踩过去。
赵涵脸憋得通红,狠狠盯着那几个女生,慢慢捏紧了拳头。
刘思墨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把围攻的几个女生推开:“都让开,好狗不挡路。你们是不是想扣分?环卫工怎么的了?”
女生们碍于刘思墨在班上的影响力,嘟嘟囔囔地散了。
赵涵却不领情,她挽起袖子,朝刘思墨冷笑一声,说:“别装好人,假惺惺演给谁看?你说的没错,我妈不丢人,我投错胎才丢人!”
刘思墨胸口起伏着,嘴都气歪了,抬手要打赵涵,我赶紧跑过去,拉住她。
这时,赵涵的小臂露出了半截纹身。我撸高她的袖子一看,居然从肩膀到手臂,纹了一条龙,龙嘴里面还吐着个“红”字。
那皮肤红肿着,一看就是新纹的。我瞪她一眼,把她带到办公室盘问。
办公室里,隔壁班的胡老师正在备课,和我搭档教语文的老金在窗户那儿浇花。老金40来岁就谢了顶,是学校出名的好脾气。
之前学校把那些难管难缠的,都塞到了我班上。上课的时候,那些刺头狂躁得很,一堂课下来,耳朵嗡嗡作响。别的任课老师一个个都来找我投诉,可老金就是有那本事,他上他的,就当教室里没有人一样。
他老说,要佛性教学,才符合养生之道。
我让赵涵站好,敲着桌子,质问道:“学校三令五申不许纹身,你不知道吗?”
“这是我们的LOGO!”赵涵拉下袖子遮挡,神情却透着自豪。
我想起来,和许松打架的那个大花臂好像也是这个图案。
“和那群人在一起,就那么带劲?”
“那群人怎么了?我只知道,她们对我好。不像你们大人,都是假正经!”
赵涵声音有点尖,她的顶撞,像指甲刮墙的声音,在办公室里显得尤为刺耳。
老金转过身看了我一眼,似乎等着看我怎么收场。
我不想失掉气势,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赵涵,你跟着那些人,随心所欲,的确是很爽,但你还不知道,以后,挨拳头、挨刀子还是挨枪子,全都是要还的。”
“那又怎样,我乐意!”
我没想到,赵涵看着文文静静,脾气却这么倔。我压着火,又继续跟她磨嘴皮子,她依然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最后,我也只好摆摆手,让她先回教室。
老金慢悠悠地说,“温老师,你省点力气吧。送到这里的孩子,都是被家长和普通学校放弃的,回头一出去,很可能又踩了红线,只要在我们这里不犯事就行了。”
“是啊,温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你这么较真,倒显得我们很不上心,弄得我们压力很大啊!”胡老师边改作业边说。
一时间,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不过,在学校里,该服从的管理总不能含糊吧。
学校为让新生尽快适应,实行“老带新”。我安排刘思墨带赵涵。
刘思墨倒是很认真。她利用课余时间对赵涵进行单独训练,给她讲校规,教她整理内务,赵涵非常不配合,不是说肚子疼,就是拖拉磨叽。
刘思墨把我搬了出来,“赵涵,老师已经和你家里打过招呼了,你要不服从命令,就取消你周末外出的资格,省得你跟那些妖魔鬼怪在一起混。”
赵涵一听周末不能出校,居然闹起绝食。
在接连一天半没有吃任何东西后,这个消息传到高主任耳朵里。他在晨会上板着脸,点名批评我,教育方式不得当,影响学生正常秩序,必须进行严肃批评,还要写检讨。
校长替我打了个圆场,说温老师出发点是好的,但有点操之过急,建议多向高主任这样的领导请教学习。
高主任这才露出点笑意,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当赵涵拿着周末外出申请来办公室找我的时候,我心里憋着火,签完字,把笔“啪”地丢在桌上,不想看她,也不想再和她多费唇舌。
就像大家说的,只要学生在校期间不犯错,不惹事,我犯不着吃力不讨好,还因此影响领导、同事对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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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天,才出校门,赵涵就坐上了红姐的机车,像只出笼的小野兽,迫不及待和那帮人混在一起。
那个叫红姐的,还挑衅地看着我,对我竖起了中指。
周末在家,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便打电话和赵涵妈妈沟通,想了解下,为什么她对父母有这么大的敌意。
赵涵妈妈告诉我,一直以来,他们夫妻寄希望赵涵能够通过刻苦学习,改变以后的命运,不要像他们一样,起早贪黑,在底层挣扎。赵涵也很努力,到初中一直品学兼优。
可是,自从考入重点中学,身边的同学都是尖子生,而且大多家境优越。她有了变化,开始打扮,要买名牌衣服穿,成绩也明显下滑。
他们很着急,在学习上逼得比较紧,赵涵就越来越叛逆。她妈妈不知道怎么办,就想着给班主任送点礼,希望老师多关照下女儿。
那天,赵涵妈妈在学校对面扫地的时候,看到班主任下班出来,赶紧冲上去,掏出一张超市购物卡,往班主任手里塞。
当时,正是学校老师下班的时间。班主任不但不收,还大声说,“你这是贿赂,是对人民教师的侮辱!”
事后,赵涵在家里闹,说因为这事情,班主任总针对她,绝不让父母再去她学校,成绩也一滑到底。赵涵妈妈恨铁不成钢,也曾口不择言地骂过,觉得肯定是她表现不好,让老师不满意。
母女俩从那之后一直处在对抗的状态,赵涵经常躲在房间里面,不是拿手机看小说,就是听音乐发呆,她妈妈一骂她,她就用小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一刀,说不想待在这个家里。
赵涵妈妈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听之任之。直到赵涵出事后,他们夫妻才如梦初醒。
我突然开始理解赵涵。青春期,周围的一个白眼,一个不怀好意的嘲讽,对孩子,都是一场不小的事故。
等赵涵再次回学校,我还是决定和她推心置腹地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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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体育老师组织了一场篮球比赛。男生们正在操场上挥汗如雨,他们充满力量,在运动方面,工校学生比普通学校的更有活力,总有释放不完的劲儿。
篮球场边的看台上,刘思墨正带领女生,高呼着“加油”。她们坐在大大的合欢树下面,有着青春最明媚的笑容。
“你不想和她们一样吗?”我轻轻把手搭在赵涵肩上,和她缓缓走在操场南侧的草地上。
赵涵往刘思墨的方向看了一眼,用一声“切”,来表达着不屑。
“老师能欣赏下你的龙纹身吗?”我真诚地看着她。
赵涵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后退了一步。我轻轻撸起她的袖子,仔细一看,果然,她的胳膊上有些地方依稀还能看出,有一条条的疤痕。
“我猜,你纹这个,除了迎合红姐,更主要的是想遮住那些刀疤,忘掉过去从老师、同学、家长那儿受过的伤?”
赵涵赶紧把袖子放下来。看表情,应该是被我猜中了。
这回,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尖锐地顶撞我,反倒主动说起过去的经历:自从她妈妈给班主任送礼后,班主任对她的各种针对,把她的座位调到门后面,那里堆放着扫帚和拖布,夏天散发着阵阵馊臭味;
有次,赵涵在操场上吃零食,随手把糖纸扔进花池,班主任当着学生的面,训斥:“你父母不是扫大街的吗?把他们叫过来,把学校打扫干净!”
这让赵涵觉得“比死还难堪”,觉得同学们因此都瞧不起她。
有一次,她穿着白裙子,走在回家路上。同班的两名男生骑车经过,两面夹击,用手里的水弹枪袭击她。
那种水弹一打到人身上就会破裂,迸出红色的液体。两个男生还故意瞄准了赵涵的敏感部位,赵涵边躲闪,边用手护住自己前胸。
他们又朝她的臀部射击。赵涵在路人异样的目光中,又羞又恼。
一个耳朵打满耳钉的女孩带着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让两名男生给赵涵道歉,还让赵涵拿枪射他们,每人交了100块心理补偿费,才放他们走。
救她的女孩就是红姐。“那是我最无助的时候……”赵涵哽咽着。
我的心跟着猛地一抽,开始心疼这个女孩子。
我相信,在她心里,并非赞同红姐那帮人的生活方式,只是当她的世界一片黑暗的时候,恰好有人给她亮起一束光,她本能地向着光的方向靠近,完全没有意识到,光亮的背后也有可能是更大的深渊。
那天,我们就这样围绕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中间,不停有三三两两几个互相打闹的女生从我们身边经过。恣意的欢笑、阳光的笑容,特别感染人。
我指着她们,对赵涵说,“你这个年纪,应该像他们一样,活跃在校园里,操场上。如果你愿意敞开心扉,慢慢地会发现,我们并不是你的对立面。”
赵涵看了我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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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开始留意赵涵,给她特别的关注。上课,我经常点她回答问题,只要她表现出一点点积极的态度,我就大力地表扬。
赵涵能考上重点中学,基础是不差的。在工校,为照顾大多数学生,学习的内容都降低了难度。所以,对赵涵来说,并不困难,每次的作业她几乎都全对。我也不失时机地将她的作业在年级展示出来。
为应付月考,赵涵接连两周没有跟我提外出申请。
成绩下来,语数外三门总和,赵涵在女生中排名第一。我当众宣布,以后她就是女生班的学习委员,女生有什么不懂的题目都可以向她请教。
这天,我和隔壁班胡老师下课后,一起回办公室。
一进去,我俩互相看了一眼,都愣住了——老金居然在给赵涵辅导作文。从文章的立意、结尾的升华,老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激情。
等赵涵一走,老金看着她的背影,摇着头感慨:“可惜了,要是扶一扶,是株好苗子!”
老金说,赵涵文笔细腻,是他见过所有学生中最有文采的一个。我笑称,金老师现在扶一扶,并不晚,培养出个作家也不一定啊。
就在我以为赵涵能有所转变的时候,红姐那帮“坏孩子”狠狠给了我一击。
那是一个周六晚上7点,我还在办公室加班。刘思墨给我打电话,说在长安路附近,看见赵涵被红姐那帮人拉扯着带走了。
出校门的时候,我看到老金正在那里解锁单车,不容分说,把他拉上出租车。
老金开始还以为我好心送他,一看方向不对,问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只笑着说,单刀赴会,需要借他壮个胆。
我们在小吃街和刘思墨汇合,看到赵涵和红姐那帮人在一家烧烤店里。他们的桌子上摆着各种烤串,一字排开很多瓶啤酒。
红姐嗓门很大,她用胳膊勾住赵涵的脖子,“妹妹最近挺忙呀,也不来找我们玩,是不是在工校交上男朋友了?”
赵涵有点畏惧,赶紧摇头否认。大花臂凑上前,把一瓶啤酒推到赵涵面前。“红姐可是为你两肋插刀扛过雷的,你还不表示下!”
赵涵正准备拿酒瓶。我喊了一声,就往烧烤店里面冲,老金伸手拉我,被我一把甩开了。刘思墨也跟在我后面。
我喊赵涵跟我回家,红姐却使劲把她按在凳子上,挑衅道:“温老师是吧?别给脸不要脸。”
大花臂站起身,旁边几个小混混也哗啦啦地站起来。赵涵杵在那儿,不敢动。
红姐把一个空啤酒瓶塞到她手里,朝我努努嘴,“今天,你跟老师走,以后就别找我们,到时候你要被人填坑,别怪我不帮你。不和她走,就表示一个。”
赵涵被大花臂推到我面前,她拿着空啤酒瓶,回头看红姐——红姐扬起下巴,凌厉的眼神盯着她,她怯怯地看着我,慢慢地举起空酒瓶。
当她的手举过肩膀,看到我手里拎着一大袋零食,里面还有写着她名字的作业本,身子软下来,哭着说:“老师,你先走吧……”
我把心一横,夺过酒瓶,“砰”地一声,在桌子上打碎瓶底,举着半截瓶子指向红姐:“谁敢碰我的学生,我和他拼了。”
见状,那帮小混混马上包抄过来,人多势众,横在我和刘思墨面前。
老金这才从外面钻进来,吼道:“我警告你们,都别动,警察马上就到,谁要出手,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那帮小混混们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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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我进办公室,就看见老金绘声绘色,跟大家描述我单挑黑社会大姐大的场景。看见我,他还意犹未尽:“小温老师,你当时真的一点不害怕吗?”
这件事情,因为老金报警及时,才不至于惹出事端,但也惊动了学校领导。我正发愁怎么应对,没心情和他斗嘴。
在针对我处罚决定的校务会上,高主任又气得拍了桌子。他历数我的种种罪状,说我“思想认识上有很大问题,管理学生总喜欢标新立异,现在居然和黑社会斗殴,辜负了家长对学校的信任,真让人头疼!”
副校长也附和着,说这件事对学校声誉影响很大,要严肃处理。校长沉思片刻,决定撤去我班主任的职位,让我在全校职工大会上做检讨,扣发半年奖金。
散会时,老金杵杵我的胳膊,还跟我开玩笑:“当时拉你都拉不住,这下,该老实了吧!”
我心情沮丧到极点,懊悔那晚的冲动,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方式解决问题,为什么非要选择硬碰硬。
从班主任的位子上下来后,除了正常教学,我闲了不少。那天,在教学楼下,碰见高主任在巡视,他显然兴致不错,和我闲扯,还颇有深意地讲了个故事。
他说,有一个刚走上岗位的年轻男老师,满腔热血。当时班上有个男生,总跟社会青年混在一起。男老师竭力想把男生从泥潭里捞上来,为此几次与社会青年当面杠起来。
一天晚上,男生打电话约老师见面,说想找老师聊聊学习上的困惑。可等他赶到男生所在的地点,在一个巷口,就被人一板砖拍在后脑勺,周围黑黢黢的,好几个人用钢棍把他狠揍了一顿。
警察来询问,男老师没有告发那个学生,但也因此落下偏头痛的病根。每次头疼起来,眼眶也跟着难受,所以,他习惯性眯着眼。
我愣愣地看着高主任,他冲我一笑,眼睛又眯成一条缝。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他其实笑起来,挺和蔼,看着挺顺眼。
因为我那晚的表现,赵涵对我亲近不少。学校组织学生参加市里的作文竞赛,老金也几次给赵涵开小灶。
可就在距离参赛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我发现赵涵有些不对劲,上课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没多久,刘思墨偷偷告诉我,赵涵有几个晚上做噩梦,大喊大叫,把宿舍的同学都吵醒了。
一再逼问下,赵涵才告诉我,上周末,她在回家路上又被红姐拦下。红姐扇她耳光,骂她是叛徒,要她将功补过,去教训一个和自己有过节的女孩,以此来表忠心。
“怎么教训?”我问。
“他们没说,但要我下周末必须去找他们。否则,就要用对付叛徒的办法处罚我,还说要找我爸妈的麻烦。”
我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搂着她的肩安慰,那就是红姐威胁吓唬人的话。赵涵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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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第一时间找到高主任,向他求助怎么处理这件事。
高主任马上严肃起来,说这很可能是黑社会要拉赵涵入伙的“投名状”。他让我安抚好赵涵情绪,如果红姐找她,就听从红姐的安排,一切按她说的办,先稳住对方。
红姐要对付的人叫黄菲。那天,她让赵涵假装送外卖的,借此敲开黄菲家的门。门一开,花臂和红姐就窜了进去。
其实,高主任背着我们事先报了警,警方早就潜伏安排好布控。之所以没提,是怕赵涵一紧张,反而露馅。
我和高主任坐在楼下的车里,紧张地等待着。大约二十分钟后,警察破门,将那帮人全部堵在里面。
赵涵被解救下来的时候,浑身打着冷颤,嘴唇发紫。她告诉我们,进门后,红姐麻利地将黄菲的嘴堵了起来,蒙上眼睛,用胶带把她的手脚捆在床栏上。
他们让赵涵把黄菲衣服扒了,花臂拿出一部相机,给黄菲拍了很多照片。红姐交给她一支注射器,说 “杀了她!”
赵涵太紧张,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只记得花臂按着她的手,把针头刺进黄菲的手臂里,药水一点点推进去,一会儿,黄菲在床上不动了。
赵涵吓得直接瘫坐在一旁,直到警察破窗进去。
“放心吧,黄菲肯定没死。这一看就是个局,专门拉你入伙的!”高主任眯起眼睛,仿佛早已洞察一切。
果然,警察告诉我们,黄菲只是被注射了镇定剂。
根据红姐的口供,警方抓住了她背后的老大。这个老大利用未成年人绑架、拍照、进行勒索已经有两年多时间,非法受益达十几万。
他搜罗的这群孩子都是留守子女或者叛逆少年,他们平均年龄只有16岁,容易被蛊惑和控制,沦为他赚钱的工具。
有些孩子成年或者离开,就需要用新人顶上去,赵涵就是被她们选中的新人。
为了控制赵涵,他们制造了黄菲假死一石三鸟的计划,一来向黄菲勒索到两万块的钱财;二是帮红姐报私仇,她会对组织更加顺从,三是让赵涵彻底成为他们的工具。
赵涵因为举报嫌疑人,有立功表现,校内只给书面警告处分。摆脱那帮小混混后,赵涵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走在学校里,时而还哼着歌。
冬至那天,赵涵拉着刘思墨陪她去洗纹身,疼得龇牙咧嘴,差点把刘思墨的手抠出血。她说,早知道会这么疼,当初打死也不纹这玩意。
刘思墨给她两个字,活该!
我们在赵涵家包饺子。饺子出锅,赵涵装了满满当当两个饭盒,我陪孩子们把吃的送到大街上。
那天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赵涵父母戴着手套,哈着热气,正吃力地用铁铲把未融化的积雪铲到路边。
赵涵把热乎乎的饭盒递上去,热气扑面而来,迅速蒙上他们的眼睛,很快,就在眼底聚集起一片水雾。赵涵母亲赶紧背过身去擦眼睛。
赵涵参赛的作文题目是《青春的代价》,获得市优秀奖。幸亏高主任,不然她很可能会错过这次比赛。
赵涵私下告诉我,文章写的就是她和红姐的故事。文末,她写了这样一句,“我曾以为,自由是可以随心所欲。后来才知道,自由是不必身不由己。没有人会真的喜欢那些混乱、暗黑的东西。就算是红姐,她也许在很多时刻,也想过回头,却发现早就没了路……”
我被一股热浪席卷,摸着她的头说,以后可要多写写啊,千万别让金老师闲着。其实,我更想说的是,路过你所走过的青春,也是我的成长。
本文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作者 | 红袖添乱
编辑 | 妖儿姐
排版 | 茉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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