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 | 我在父亲记忆留存的五分钟里,成了他引以为豪的销售冠军
主播:宋婷婷
大家好,这里是知音真实故事编辑部。
能干的父亲得了血管性痴呆,他的世界在飞速倒退。摆烂的儿子,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父亲的记忆里,只能留存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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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小时候,我们家在泉州农村。父亲是个大厨,烧得一手好菜,村里但凡有红白喜事,都要毕恭毕敬递上烟,请他掌勺。
父亲每次都带着我去吃酒席。我被父亲娇惯得厉害,回家路上,在没有灯的地方,只会呜呜地哭。
父亲不擅长哄我,只能软着声音,“男孩子,怕黑多羞——不哭了啊!”后来,每次走夜路,父亲口袋里总塞着一个手电筒。
我伏在父亲的背上,拿着手电筒照明。光圈一层层晕开,像黑色的湖面铺洒了一层金子。光照亮脚下的崎岖,我瘦小的身子跟随父亲高低起伏的脚步,颠上颠下。
这时,调皮的我又发现,按动手电上的小红按钮,亮了,灭了,又亮了,于是,我兴奋地唱起“一闪一闪亮晶晶”。
光亮驱散内心的恐惧,父亲的喘息声也在半明半暗之间,温暖了我被夜色冻冰的身体。
等我长到十五岁,为了读书,我们举家迁到泉州。我们父子反倒再没有过这样的亲昵,甚至有了些隔阂。
现在,他头发灰白,变成老头,人也开始糊涂了。
2018年,57岁的他,查出脑梗。
老头记忆力开始衰退,脾气变得很暴躁。但凡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就会甩手说,“走走走——叫你干点事情就这么不乐意”;
如果你说得不符合他的心意,他就直起身体,展现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你,闭嘴!”
母亲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他。
除了老头,母亲还要照顾行动不便的奶奶,以及暂住在我们家,姐姐的女儿朵朵。这也让母亲成了全家最难的人。
老头的病情逐步恶化,2020年7月的时候,再次被确诊为血管性痴呆。
这个病在病因上和阿尔兹海默症有一定区别,但老年痴呆都差不多,而且都是不可逆的。
医生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原地踏步,要他多学习,让脑袋转起来。
为此,家里给他订了报纸。朵朵教他认字,可是,他把报纸拿来折成方块,然后丢在地上拍画片,还非要拉着朵朵一起。
“来,混球,三把定输赢,输的那个学狗叫。”
自打生病,他常把朵朵当成我,我对他来说,却完全是个陌生人。
所有他不喜欢的事情,只需要五分钟他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他发展到动手,将奶奶的手臂砸得青紫,家里鸡飞狗跳。
朵朵跑到我的房间,摘掉我的耳机,“爷爷又发疯啦,你快点去管管他。”
我摆摆手,他是老子,我是儿子,哪里能服我的管呢。
印象中,从我转到城里读书,老头大概是发现了我学业上的差距,就对我事事严厉起来,说男孩子要穷养,要我多吃苦,在很多事情上,说一不二,专制得很。
高中毕业,我想追随喜欢的女生,即便知道自己的分数没什么胜算,也一股脑儿全都填报了北京的大学。
老头知道后,破口大骂,瞒着我去教育局把我的志愿改到泉州,还自作聪明,填了城市规划设计专业。
我对老头的独断耿耿于怀,对他选择的专业,也提不起兴趣。毕业后求职,我誓死不和设计这行沾边,生怕随了老头的心意。
一直找不到工作的情况下,2015年我误打误撞,进了一家地产公司当销售。疫情之后,房市没有回暖,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经理开始找各种借口,缩减成本,说我打电话不勤,接连三个月没开单。
我一冲动,索性辞职在家。隐隐的,也把生活的不如意都算在老头当年改我志愿的事情上。
等老头再次用拖鞋对奶奶动手的时候,我们不得已把奶奶送到大伯家。姐姐也吓得赶紧把朵朵接走。
家里就只剩下我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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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上班,我开始摆烂,每天可以睡到九、十点。
母亲劝我找个活,但现在名牌应届生都在家待业,找个好工作,哪那么容易。
她叹着气和我商量,说父亲之前吃的是国外进口的特效药,但实在太贵,不得已也换成了国产的特效药,尽管这样,一个月光药钱就要三千多,再加上每个月的例行检查,真的有点吃不消。
母亲决定出去打零工补贴家用,让我在家里照应老头。
我心想,只要把他关在家里,他看他喜欢的战争片,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答应了。
结果,老头直接让我连饭都吃不上。
他每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床,一个人吃光了母亲备好的早餐,等我九、十点再起床时,家里已经没有可以直接吃的东西。
我不信邪,八点、七点起床,也是如此。
“怎么回事?你是我老子不?”我彻底毛了。
老头这会儿正对着电视里面的人傻笑,看到我,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他用手指着屏幕,“出来啊,老李头,你别在里面站着,赶紧下来喝茶。
“我们家混球啊?卖房呢,他现在长志气了,是金牌销售,一个月能挣这个数!”老头一激动,直接踩在电视柜上,炫耀地竖着三根指头。”
我心里一惊,想起来我最走运的那一次,一个月卖出去两套大户型,挣了3万,没想到老头倒把这事儿记这么清楚。
可是,他记得儿子的事情,却不认得面前的就是他儿子。
老头最开心的,就是能跟我一起进厨房,仿佛只有在里面,才能依稀回忆起年轻时,挥舞颠勺的潇洒自如。
但是,在被他接连烧掉两个锅之后,厨房成了他的禁地。
有时候,我煮碗面和他随便对付,老头就有了意见,跟母亲就打小报告,问是哪里找的保姆,净想着法儿虐待他。
我无语得很,只能硬着头皮每天备上一荤一素。
菜下锅的时候,老头总在一旁指指点点。
“笨猪,这肉要勾芡啊”;
“排骨要先熬糖,你搞什么,这么简单都不会”;
“放糖,哎呀,你真是扶不上墙的阿斗,教都教不会!”
我有时候被他叫唤地失去了耐性,“乓”地把锅铲一丢,“你不知道你糖尿病,还吃糖?这么能哔哔,你来啊!”
但实际上,他早已糊涂得分不清酱油和醋,盐和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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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工作,无聊的时候,以前的同学会在群里召唤我:“快来,五黑了!”
我戴着耳机,在屏幕前酣战。正当我即将开团(混战)的时候,隐约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我赶紧跑进厨房查看。只见窗户紧闭,灶台的火没有关,上面的一口铝锅已经被烧得黑乎乎,浓郁的煤气味四处弥漫。
正欲发作,从我身后窜出一个影子,紧接着,拖鞋啪啪作响,一下不停狠狠地敲打在我的背上,洪钟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煮个饭,都能煮成这样!个水货,还能干啥!”
我被打懵,气得跳起来,“我都没出过房门。这不是你干的,还有谁!”
“敢说老子!满口胡话!”
拖鞋继续像雨点一样,抽打在我身上。我突然想起,老头过去唯一一次对我动手的情形。
那是我想起高考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因为家里的大部分亲戚都在农村老家,老头便张罗着要在老家办酒。
那天,老头拿出看家本领,亲自掌勺,菜单开了好几份,六个冷盘、十个热菜,在红彤彤的瓦斯炉上,不停地掂着锅,翻炒,后背湿了一大片。
宴席上,大家说着恭喜的话,老头乐呵呵地,给宾客敬酒。
可我当时正生他帮我改志愿的气,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阴阳怪气地发出牢骚,“我哪有什么能耐,还不是老子叫我读什么我就读什么,有什么可恭喜的!”
老头的笑容僵在脸上,铁青着脸,用一耳光维护他作为“老子”的权威。我摸着滚烫的脸,决然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天就下起了雨。
等老头找到我的时候,我躲在村里看戏的戏台下,身子已经湿透。看到老头,我扭头就跑,他一瘸一拐,打了手电跟在后面,那光束也因过分匆忙,变得七扭八歪。
这件事之后,我和老头之间,总像隔了什么,再也找不到孩提时期的亲昵。
老头的拖鞋还不停拍打在我身上。我一阵烦躁,“打吧,打死了你就没儿子了!”
老头突然愣住,住了手。
他踮起脚来摸着我的脸,“儿子!我把你打疼了?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你!”
我没法习惯这样的肌肤之亲,粗暴地把他的手拉住。
没一会儿,他再次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再也不能将他印象里的儿子和眼前的我联系在一起。
我不得不认清事实,老头的记忆只有五分钟,我们父子的温情似乎也只残存在五分钟的和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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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和老头抢早饭,我必须每天六点半起床,才能赶在他之前混口吃的。有时候,九点钟的时候,再眯会儿睡个回笼觉。
但老头很快就能将我吵醒。
他看战争片,声音会调到最大。电视演完,他故意把拖鞋踢飞,然后唉声叹气,一声高过一声。我不得不一次次把踢飞的拖鞋重新放回他脚下,他才能安生一点。没过五分钟,他又把拖鞋踢得远远的。
我不再管他。只是,楼下的刘婶很快就会找上门。
“你们家能不能消停啊?每天一大早噼里啪啦地,有没有公德心啊!”
我点头哈腰,一个劲儿地解释老头的病,恳求她能包容一些。
老头却躲在我身后,冲人家吹胡子瞪眼,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有次,母亲回家发现饭还是生的,我才想起来,自己焦头烂额,电饭煲忘了按开始。我便随口耍赖,是老头煮的饭。
老头听见,拿着拖鞋直接拍到我脑门上,“我刚干掉了一个连(指他在看电视),你满口胡话!”
这让我很无语,怎么每次该他糊涂的时候,他挺明白的?
那段时间,刘婶对我们家颇有意见,三天两头上门来,说家里有小宝宝,要老头安静点。我和母亲也觉得很抱歉,只能尽可能把老头盯得紧一点。
有天上午,房门又被人拍得啪啪响,刘婶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们家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往底下丢东西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肯定是老头又惹事捅娄子了。鉴于上次的经历,我没有第一时间出去。
我看见老头开了门。
刘婶双手叉腰,“我楼下晒着被子呢!你儿子往下面丢烟头丢瓜子,什么素质!”
老头连连摆手,硬着脖子说,“我儿子不抽烟,不是我儿子!不许你说我儿子。”
刘婶可能仗着老头有病好欺负,说话越来越难听。
“这里一共六楼,我家三楼,往上,这个点,在家的,就只有你和你儿子!老的不省事,儿子天天在家好吃懒做,住在你家楼下,真是倒了霉。”
老头比划了半天,也激动起来,“我儿子是卖房的销售,怎么不工作啦?我让你胡说八道!”
见他开始脱鞋子,我赶紧冲出去拦下。刘婶白了我一眼,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次日,母亲下班回家,跟我说,五楼的新租给两个小年轻,在阳台嗑瓜子,丢烟头,被刘婶探出脑袋拍了照,逮了个正着。她在楼道碰见母亲,特意跟她道了歉。
老头竖着耳朵听见我们母子在说话,插嘴到,“我儿子才不干这样丢人的事。”
嘿,这不挺明白的嘛!
母亲和我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这也成为老头患病后,我们一家三口难得的轻松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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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决定振作起来,也许是不想被人家在背后戳脊梁,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在网上到处撒网投简历。为了给老头找点事做,我把他的工具包找了出来。
老头大抵是回忆起以前拎着包,去村里给人掌勺的辉煌。他极有仪式感地,把厨房里面的调味品全部一股脑地塞进包里,接着又一件件拿出来,在地上摆好,之后又收回去……
这一波操作下来,也总算能让他每天有两个小时是消停的,我便可以干点正经事儿。
只是,时间长了,反反复复的动作让拉链不堪重负,直接整条脱落。
老头看着乱糟糟的包,念叨着:“我的包好脏啊——这样怎么能提出去给人家烧饭?简直瞎搞!”
这一下,胡椒粉、糖、盐、鸡精,全部洒了一地。
混乱的现场让我直接崩溃,我大吼一声,“你搞什么啊!”
可能是我声音太大,老头吓得一个激灵。突然,尿顺着他的大腿流下来。黄色的尿一点点蔓延了地上的调料,整个客厅也变得五颜六色。
积攒许久的情绪,伴着这一滩尿,一股脑儿满上我的脑袋。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能清醒一点不?”
我颓败得将蹲在地上的老头一把拽了起来。
老头没吭声,低头看自己的脚全踩在尿里,也惶恐起来,“我,我撒尿了!”
平日耀武扬威的他,那一刻像个犯错的孩子,光着脚站在我面前,双手不停揉搓着他的裤腿。
我想起小时候,老头给别人家掌勺,一高兴,会将我架在脖子上;后来到泉州,老头当货车司机,每次送完货回来,依然记得给我带我小时候爱喝的酷儿饮料,其实那个时候,我大了,只喜欢喝可乐,但他并不知道。
他修理电器、木工、水电,什么都会,可现在,却变成这样一个需要人照料的婴儿。
一时间,像有什么东西紧紧擒住我的胸口,心头不由一阵发紧。
我背过身子,默默地牵着老头去卫生间洗澡、换衣服。
母亲和我闲聊,说起当年老头给我改志愿的事情。
母亲说,老头有个司机朋友,儿子读的是规划设计专业,毕业进了规划局,总跟他说薪水高、福利好。
“你爸是个粗人,觉得坐办公室好,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城市规划设计,是他能知道的,最体面最有前途的职业,所以,自作主张给你填了这个。他只有你一个儿子,希望你能在他身边,你不要因为这个怪他。”
我没有接话。父子之间的隔阂,总是很微妙,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较劲儿。
母亲叹着气,把父亲的工具包藏起来,“他过几天就不记得了。”
果然,老头很快淡忘了工具包的事情。
我却没法因此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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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老头自由,也能让自己有个喘息的空隙,我给老头买了定位器戴在手上,每天训练他下去自己取报纸和牛奶。
老头对能出门很开心。但他三天两头捡了人家的东西回来。有时候是人家的报纸和牛奶,有时候是人家门口的雨伞。
我领着他,把报纸一张张塞回去,“你再这样拿别人东西是要被打的。”
老头瞪圆眼睛,“你谁啊?个不上班的懒汉,还管我!”
楼道里,邻居们进进出出,看着我们,纷纷侧目。
“我怎么不上班?我这不是照顾你吗?”
“得了吧你!还不是又被人给炒了!”
这无疑戳中了我辞职的真相。我火一下子窜上来,大庭广众,却又不好发作。
朋友劝我,就当是照顾孩子,“你父母在你小时候,不也耐心地一遍又一遍,把你教到会?”
可是,他们不懂。照顾婴孩,不管再怎么累,心是欣喜的。因为你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可以慢慢去学;
但是老年痴呆不一样,你知道他老了,不会有太长的时间,你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教他,但他却还是朝着深渊,一步一步地滑落下去。
2021年5月的一天。我牵着老头到小区外面的市场买菜。路过小区口一排门面的时候,老头停了下来,盯着链家门店外面的一张易拉宝发呆。
“楼——房——首——付”
老头指着上面的字,念了出来。他因为认知功能障碍,很多字都已经不认得,那天,居然读了出来。
“我儿子在里面,我去找他。”老头不容分说,就往店里冲。
我赶忙将他拽走,老头边走边回头,“我儿子在里面卖房呢!他金牌销售,不信啊,我带你进去看看啊!”
我嗯啊地应付着。老头的话,无意间点醒了我。我盘算眼下这种情况,不如先从二手房租赁市场做起。
第二天,我就顺利入职。本来这一行门槛也不高,一切也是靠业绩说话。
为防老头出现状况,我在家里装了监控,还在他的手腕上系了防丢失手环,上面有我的手机号和住址。重新上班后,我每天带客户在自己住的小区看房。
小区附近有很多上班族,所以二手房市场还挺紧俏。有时候,一天可以带五六拨人,忙忙碌碌的,倒也充实起来。
偶尔在小区公园,我看见老头站在那儿,看人下棋,手里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便总抱着他能好起来的幻想。
老头清醒的时候,挺配合。活动范围也只限于楼下小区里。有时候他忘记了回家的路,也会有好心人将他送回。
有次,我加班到6点半才回家。母亲正在厨房忙活。因为那天有点感冒,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我累得脱下西装,就直接瘫倒在沙发上。
就在那个时候,砰的一声,热乎乎的液体直接烫到我的大腿。我掀开沙发上老头常盖的小被子一看,红色的汤汁跟泡面已经全部倾倒在沙发上,泡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头上的毛都要竖起来,盯着在一旁玩乌龟的老头。
“怎么回事?你能不给我们添乱吗?”
老头别别扭扭,声音带着委屈,“我饿了,你还不回来。我找到泡面,但你说不能动煤气,我就打开洗澡的水龙头,用热水泡了面,我吃一碗,给你留一碗,怕凉掉,我就把它放在沙发被子里……等你回来……”
站在一旁的母亲,已经开始嘤嘤地抹眼泪。我赶紧将被子、沙发罩拆下来,丢到了卫生间,用花洒冲洗。
水流哗哗地声音,掩盖了我那一刻的绝望和愧疚,也溶解着我和老头之间若有若无的隔阂。
晚上,我给老头洗完澡,看着他很快入睡。他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偶尔缩一下眉头,咂一下嘴,无辜得像一个婴儿。
我忽然想到,也许每个人的老去,就是一次回溯,一场回归洁净的痛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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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我十分走运地成交了一套二手房,顺利通过了考核。我又帮六楼的转租给两个文静的女生,房主感谢我物色的租客爱干净,楼下的刘婶晒被子也没了后顾之忧。
再次碰到刘婶的时候,她对我的态度大转弯,夸我办事靠谱。
这份活儿,离家近、时间自由、小区熟人多,我也越发上心起来。
但老头却病得越发厉害,他想要什么就必须拿到。
每次晚上带他散步,他只要觉得黑,就闹着要买手电,于是,手电买了无数个,一溜儿站成一排,但也没见他用起来。
10月底,天已经有了凉意,秋雨也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那天,因为要带客户看二手房,我忙得忘了时间。母亲给我电话,“不好了,你爸不见了。他一到下雨天,就要发病的。”
我一看,已是晚上7点。
赶回家里,老头没有戴定位器。母亲责备我不能及时下班就应该打电话通知她。
“让你照顾你爸,怎么不上心!你高考办宴席那次,你爸一冲动打了你,但他自己心疼得要命。大雨天你就那样跑出去,还刮台风。你爸急得到处找你,把两个膝盖都摔破皮了。
“他现在痴呆了,你没注意吗,只要遇到下雨天,就更加闹腾!这一跑,还不知道去了哪里……”
母亲越说越着急。
我拿了伞,冲出家门。从物业监控,我看到老头撑着伞,手里又拎了一把,径直走出小区。
我围绕小区,四个方向都转悠了一遍,一颗心狂跳着,心里默念,不要出什么事。
风几乎要把我的伞吹跑,我索性收了伞。雨声笼罩着整个世界,雨水像流水一样,从我的脑壳上面浇灌下来,眼前一片困顿与迷蒙。
终于,在距离小区一公里外的公交站附近,我看到老头蜷缩着身子,站在一棵榕树下面。
我加速跑过去,正欲开口,老头看到我,先是一惊,他把另一把伞从咯吱窝里抽出来,有点畏惧地看着我说,“不要骂我,这不是人家的伞!”
我一阵发酸,用衣袖抹了把脸,要拉他回家。老头却死活不肯。
“不行,混球被我打跑了,我不该打他的。怪我!”
老头边说边用左手使劲拍打右手,在雨水中,把他的右手被拍击得“啪啪”响。
“天黑,混球怕黑,我要给他送伞!”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手电,手忙脚乱地打开。
刺眼的光束直接投照在我脸上,那么亮,那么晃眼。
我闭上眼睛,蹲下身子。
“走,我带你去找儿子。”老头听说是去找儿子,才肯依我。
他笨拙得爬到我背上,也开始调皮地按动手电上那个红色按钮。
光束穿过雨幕的迷雾,亮了,灭了,又亮了。就像我们的人生,时好时坏。我就这样,在城市道路的积水中,背着他,一深一浅,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老头认真地将雨伞举过我的头顶,他的手电在我步伐的微颤中,有节奏地晃来晃去,他也有节奏地喘着气,“嘿呦,嘿呦”。
我的后背因为老头的呼吸,热乎起来,暖意逐渐蔓延到麻木的四肢,也舒展了我本不该有的心结。
我开始突然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这时候,老头哼唱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挂在天上放光明”。
也许未来的某天,他也会变成天上的那一颗,但我亦不再恐惧,他就像手电的光束,在暗夜里,浮现出某种隐秘而伟大的光芒。
本文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作者 | 百香果
编辑 | 妖儿姐
排版 | 茉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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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儿姐:
编稿精分犀利娇娃——可萝莉发嗲,可犀利发飙,懵逼树下等你来叨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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