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哭丧订单续集:前妻喜欢上一个王炸,我得拆散他们

走马 知音真实故事 2023-12-29

主播:宋婷婷


上个月,我们推出了连载故事《哭丧订单》。故事主角郑成,是个失意颓废的中年人,破产回乡,父母双亡,妻离子散。


因童年时饱受高压教育,郑成长大后怨恨、远离父母,甚至连他们的葬礼都没参加。后来为了给儿子抚养费,他不得不振作起来。为了挣钱,他为素不相识的老太太送葬,无意中跟自家父母做了和解。


还没看过的朋友,可以点击下面的链接去看看:‍


哭丧订单(一):带儿子跪下,我能挣15000块

哭丧订单(二):客户让我当亲妈去哭,我说这得加钱

哭丧订单(三):哭得挺好,客户说他的葬礼也找我


故事发表之后,不少读者觉得不够过瘾,经常在后台催更。前几天,作者「走马」写来了续集,保持着诙谐的风格,依旧会让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在续集里,郑成的前妻袁梅梅,跟一个相亲对象走得很近。那人绰号叫王炸,据说是个坏蛋……


悬赏

7月份,半山月岛小区门口,像过年一样热闹。
大早晨,物业刘经理不知从哪儿买回两只大象石雕,象脖子上系了红绸子,摆在小区门口,还指挥队长放了几挂鞭炮。围过来不少看热闹的业主。
刘经理挺着吹胀的气球一样快要炸开的肚子,当然那个肚子不会炸,有腰带紧紧勒着呢。他伸手扯那红绸子,有点要“揭幕”的意思,但没能扯掉。他不尴尬,说:“就这么系着,好看,像少先队员,朝气蓬勃。”
我小声对罗大耳朵说:“刘经理的脸皮比我的还厚,有这俩钱把那监控系统搞好,不比整两只大象强?再不济,也该把咱们这个保姆服换了。” (想了解保姆服的梗,请点击:哭丧订单第一集)
“你别乱说,这两头象有说法的。”罗大耳朵说。
鞭炮噼啪响声消散,刘经理站在硝烟里讲话:“这是象神,往后就是咱们半山月岛的守护神。”
听到这儿,我又跟罗大耳朵说:“还象神,装象吧这是。再说那玩意是印度的神,不一定乐意守护咱们,我估摸着刘经理要么是让人给忽悠了,要么就是吃回扣了。”
罗大耳朵想了想,说:“瞧你说的,那佛祖不也是印度的,大家不都还求着他吗?”
“嘿,你知道得还挺多。”我想了想,“你越来越像狗腿子了。”
“我咋就狗腿子了?怎么着也得是象腿子啊。”罗大耳朵要跟我理论。
我没理会他,回保安亭坐下。自从谋取副队长之位失败后,我工作热情一直不高,在岗时间一半睡觉,一半刷手机。新任副队长罗大耳朵批评我,态度不端正,觉悟有问题。他态度好觉悟高,这会儿正给刘经理当“象腿子”呢。
当了副队长又怎样呢?不还得穿那印着保姆拼音的衣服,干着保安的活儿。倒是有一点让我眼红,他一个月多发三百块钱。网上传过一句话,怕兄弟吃苦,又怕兄弟开路虎。对,我就是这样儿的。我迟早得辞了这活儿,眼不见就不嫉妒。
象神落座之后,小区门口还是吵闹。孩子们围绕着守护神跑跑跳跳,三五成群的老人扎着堆在那儿说家长话里短。往来的汽车鸣笛示意老人孩子让路,从外面来的小贩用喇叭反复叫卖,还有蝉鸣鸟叫……我脑袋被这些声音塞得满满,涨疼。
阳光经过旁边楼上的窗子反射,最终穿过保安亭的窗户,刚好落在我光秃的脑门上。这使我更加恼火,但我拿太阳没有法子,我又不是后羿。我只好挪挪座儿,随后拿两团纸巾塞住耳朵,躺在扶手龟裂露出白色绒布的假真皮沙发上,睡一会儿。
过了一阵子,我好像从高处一脚踩空,激灵一下,全身用力,醒了过来。原以为我的精神怕我的身体死掉,突然抖了它一下。没想到睁开眼,罗大耳朵站在面前,用他的膝盖一下一下顶着我的肩膀。我推开他:“挪开你的象腿子,干啥呢你这?刘经理走了?”
“走了,”罗大耳朵一脸笑意,弯下腰问我,“兄弟,想发财不?”
我从来不信“富贵不相忘”这回事儿。真有发财的活儿,任谁都会闷声去干,怎么会过来跟你说,咱俩一块儿发财?我把头枕在胳膊上,闭上眼睛:“咋的,你把那俩大象卖了,分我一半儿?”
“我要敢卖,两份都给你。”罗大耳朵坐下来,“钱是有,看你有没有本事挣。”
这话耳熟。朱权给我介绍哭丧的活儿时,也这么说过。我睁亮眼睛,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认真地说:“唉,兄弟,节哀。”
罗大耳朵连忙“呸”了三声,唾沫星子在阳光下纷飞,星星点点的。“这嗑儿让你唠的,稀碎。”他把手机递过来,“我们家年纪最大的就数我了,要死该轮到我了。”
我也赶紧“呸”了三声,才说:“你可不能死。”随手接过罗大耳朵的手机。
“我死不了,”罗大耳朵指着手机,“你瞧这个。”
罗大耳朵的手机在播放视频。视频上说,有两个盗窃的惯犯,在隔壁市犯了案,可能已经窜向我们葫芦岛。
照片不太清晰,名字是一个叫刘淡,一个叫胡清凯。视频末尾留了电话,提供线索有奖励,要是抓住人了,有好几万的奖励。
我盯着手机:“你就想叫我挣这个钱?”
“秋裤套棉裤,听我跟你讲缘故。”罗耳朵摸了摸鼻子,“嗐,那个叫刘淡的,我认识。”
罗大耳朵年轻时候住在化工机械厂附近,他们胡同里有一户人家,姓刘。夫妻俩是化机厂的工人,身体都不怎么好,喝了不少汤药,四十多岁才生下个儿子,夫妻俩都很重视。
当妈的找人给孩子批八字,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命犯孤星,克父克母,还有牢狱之灾。当妈的说这不行,塞了红包让先生给孩子破一破这凶险的命运。
先生收下红包,说:“这孩子的命运之所以这么凶险,是因为命里既缺水又缺火,咱们可以从名字上想想法子。”
当爸的不信,说:“听过命里缺水,也听过命里缺火的,就没听过谁命里缺水又缺火,那缺的是开水啊?扯淡呢。”
当妈的一听,跟先生说:“哎?那就叫刘淡呗,小名儿就叫淡淡。”
先生连连拍案,说:“要不是因为不吉利,我真想把红包给你退了。”
听到这里,我打断讲故事的罗大耳朵:“这孩子就真叫淡淡了?”
“嗐,大名叫刘淡,小名改成了水火,他爸说不能叫淡淡,像骂人。”罗大耳朵回答说。
“咋样儿,淡淡的凶险命运破了不?”
罗大耳朵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人家叫水火,你有点尊重成不成?”
我笑了笑,重新问:“成成成,水火后来咋样了?”
“命是没破成,水火十几岁的时候,他爹妈就都死了,”罗大耳朵感叹道,“那先生算得真准啊,那孩子真是克父克母,现在还准备有牢狱之灾。”
“水火他爹妈咋死的?”
罗大耳朵想了想,说:“病死的,年轻时候在化机厂车间染的病,肺不太行。”
“那先生真他妈坏,八成儿看出来水火他爹妈身体不行,就说他克父克母。”我十分气愤,“这可倒好,爹妈是真的死了,孩子的罪过也坐实了,净扯淡。”
罗大耳朵指着手机:“这孩子命苦,咱得帮他。”
“你也扯淡。”我把手机还给他,“你咋知道这个刘淡是你认识的刘淡?这视频也没说是咱葫芦岛的人啊,万一是重名儿呢。”
罗大耳朵不同意:“你要说郑成重名儿,成杰重名儿,我都信。刘淡这名儿,还他妈能重了?”
我想想也是:“那你打算咋帮他?”
罗大耳朵说:“犯罪就得伏法,咱干的是保卫事业,这个觉悟得有。我想着,要不咱俩去调查调查,说不准找到啥线索,钱不也挣了吗?”
我没兴趣:“你这一把年纪就别操心了,把小区那几辆电瓶车看住了就行。”
罗大耳朵批评我:“烂泥扶不上墙。”
“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继续躺下去,“你瞧你认识的人都啥玩意儿,刘淡,刘水火,刘开水,还清凯,咋的,打牌呢?”
我说的是一种扑克玩法,叫“五十K”。“5”“10”“K”都是分数,大家都争抢着三种牌,谁分数高谁胜出。老家人说话,“K”发“凯”的音,清凯,就是清一色的“5”“10”“K”,在牌局上只有俩王和炸弹能管它。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罗大耳朵站起身,那束光打在他的身上,他居高临下打量我,端起副队长的架子,“别看你呜呜喳喳浑身是胆的,中看不中用,假把式一个。”
我没有理会他,闭眼睡了。
这时小区门外有汽车按喇叭,罗大耳朵踹醒我:“精神儿的,袁梅梅来了。”

辞职

我起身迎了出去,心里有点儿不安。袁梅梅大上午跑到我这儿来,准没好事儿。
袁梅梅没下车,开窗就说:“你那手机留着擤鼻涕,还是当烧火棍使?你要不用就把它撇了,揣兜儿里不沉吗?充电不费电字儿吗?五毛三一度电,那不是钱吗?”
我反驳了一句:“我们家电字儿用得省,第一阶梯,四毛八。”
“说这没用的你可有能耐了。”袁梅梅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
我有点委屈,声音压低了问:“招你惹你了?一大早登门儿上来就骂。”
“给你打八百个电话也打不通。”袁梅梅下了车,站在我面前,手叉着腰,“我不得来看看你,是不是死了吗?要死了好赶紧安排你儿子哭你啊。”
小区门口扎堆的老人们都不言语了,眼睛发亮盯着我和袁梅梅。还有罗大耳朵,双臂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坏笑地看热闹。
我把袁梅梅扯到旁边:“你是不是早上没吃药,精神不太好啊?活儿我干了,钱你拿了,你还跟这儿叨逼叨,你赶紧退我六千块钱。”
“我退你个六。”一提到钱,袁梅梅稍稍老实了一点儿,冲我翻个白眼儿,“我来不是为这事儿。”
“那是给我送结婚请柬来了?”我想起她先前说过,正跟别人相亲呢。
“快了,你不用着急。”袁梅梅眼睛转了转,“我明天要带着成杰去北京,你能不能请假,帮我看几天店。”
“求人办事儿,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也就你了。”我想了想,“你先把六千块钱退回来,再说这事儿。”
“哎呀,不退。”袁梅梅又狠起来,“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我说:“你找我要钱是应该的,那事关法律,但你让我看店,我为啥要看?你咋不让你那对象看?”
“什么对象不对象的。”袁梅梅跟我装糊涂。
“什么对象,”我指着刘经理刚刚买回来的两只大象, “看,一对儿大象,对象。”
袁梅梅回过身,不说话,盯着我,描过的眉毛拧成一团,刷过的睫毛用力翘着。这是生气了。
“行了行了行了,明儿就去,你赶紧走吧,”我摆摆手,“化这么浓的妆,知道的说你开超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足疗店的大妹子来讨账呢。”
“那咱可说好了,不兴别反悔的啊。”袁梅梅展露笑容,再三跟我确认。
虽然我刚刚已经决定辞职,但还没告诉她。我想了想,说:“请不下来就不干了呗,你和儿子的事儿,永远是大事儿。”
袁梅梅愣了一下,好像被感动了,随后礼貌地与我道别,朝车子走两步又回过身来:“哎,那不行啊,你要是不干了,往后哪有钱给抚养费啊?”
我险些栽一跟头,站稳之后指着两只大象对她说:“瞅着这俩大象没,印度的守护神啊,我就跟这它俩一样,顶天立地的,我还能欠你啊?”
袁梅梅坐进车里,探头看了几眼,说:“是挺像啊,这大象也没头发。”说着就开车走了。
我埋怨道:“我咋没头发,这不还有几根吗?”
罗大耳朵笑得直不起腰,他凑了过来说:“瞅你俩这样儿,还有感情。”
“躲远点儿,啥都让你参透了。”我转身去了物业办公室。
刘经理没在,我就去找队长。往队长桌子对面沙发一靠,我把右腿抬起架在左腿之上,抖着脚尖,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掏出一根自己点上,没给队长发烟。
队长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面上,看着我:“郑儿,有事儿?”
“有事儿。”我抽了口烟,“过来告诉你,我不干了。”
“哟,那干啥去?”队长这话让我不高兴,听他的意思,好像我除了保安,别的都干不了。
“不干啥,盘了个小店儿。”我朝物业办公室透明的玻璃门外看去。外面阳光明媚,好灿烂的时节。
我一眼也不看队长,不是心虚,是因为心里笃定,队长会出言挽留。这个队伍里,除了他之外,就数我年级最轻、牙齿最全。最重要的,他抽了我两条烟。
当然,我心里更为笃定的是,不管队长怎么挽留,哪怕他好话说尽,把烟还给我,甚至跪下来,我都不干了。
队长听完我的话,起身走了过来,在我面前站着,伸出手。我以为他要烟,没动。他的手还是那么伸着:“起来咱哥俩握个手,祝你前程似锦。”
我愣了一下,说:“跟你是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立即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到保安亭,我跟罗大耳朵:“我走了。”没等罗大耳朵反应过来,我就出了门,离开让我丢掉一副电动车电瓶的地方。
我没地方去,坐公交车去袁梅梅的超市。得坐车到高铁站,在站前广场换2路车到终点站化机厂,往回走一百米,看见一栋老式三层红砖楼,化机厂的人都叫它红楼。
绕着红楼一整圈儿,都是半怀粗的老柳树。夏天的时候,柳树垂下茂密的绿色枝条,掩住红墙和墙上的白色补丁,绿色、红色、白色,活泼、肃穆、垂老,历史是有颜色的。
袁梅梅的超市在红楼南门外,第三棵和第四棵柳树之间。红底招牌上四个白色雕刻字:梅梅超市。底下白色塑钢推拉门,淡蓝色门帘。
正碰到两个年轻人来买烟。这些频繁购买烟酒,还有快速食品的年轻人,是梅梅超市的消费主力。红楼在早年间是化机厂的单身宿舍,化机厂败掉以后,这儿成了公寓,租给那些进城务工的年轻人。
等两个年轻人出来,我掀起门帘打算进去,空调的冷气立即往身上扑。超市不大,摆上两排货架就显得拥挤,过道同时站两人转身就费劲了。
袁梅梅见了我,拧起眉头:“你咋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我回头看向那两个还未走远的年轻人,“就这点人口的破县城,怎么还会有人来这里打工,还要租房。人都往高处走,他们这起点可太低了。”
袁梅梅说:“你不珍惜,不代表别人不爱。”
我觉得她意有所指,就没有接这句话。
在超市里转上几圈,我问了袁梅梅:“收款码可以换成我的吗?”
袁梅梅打开收银机,告诉我如何扫描条形码,如何操作收银,所有的商品都有记录的。我明白,她是在告诫我,绝对没有贪污的机会。科学技术真是个好东西,也真不是个好东西。
袁梅梅忙前忙后,仔仔细细告诉我,店里各类设备开关分别在哪儿,怎么开怎么关。又数着手指头,叮嘱我几点开门,几点关门。卷帘门一定要关紧锁好,拉不下就使使劲。还有门口的冰柜,压缩机偶尔会偷懒,它干活时会嗡嗡叫,要是听不着声音了,就照着柜子屁股踢两脚。
“但是不能踢太狠,踢坏了你给我赔。”袁梅梅说。
我轻轻踢上一脚:“我回头给你修了。”
袁梅梅只顾低头摆弄手机,像是在回复消息。我朝屏幕瞟了一眼,没瞟到什么内容。
等到袁梅梅揣起手机,才像想起了什么,问我:“你请了几天假?”
我如实相告,我辞职了。
袁梅梅一听就上火了:“你真辞职啦?那你往后……”
我还没想到怎么应付,她就打住了。“算了,管不了你,你按时给抚养费就行。”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掏出来看一眼,“那行,反正你也没事儿,你就跟这儿看店吧,我出去一趟。”
袁梅梅似乎挺高兴的,我上下打量她,她穿着紧身的薄毛线裙,配了一双高跟凉鞋,脚趾甲涂成红色。
“你这样穿不热啊?”我问。
“不热啊,我们去哪儿都有空调。”袁梅梅低头看了看裙子,“这裙子显身材。”
我想了想,又问:“你们去哪儿都有空调,你们是谁呀?”
“对象啊,”袁梅梅笑了笑,“咋,吃醋啊?”
我有点局促:“那没有,纯粹担心你的安危。”
袁梅梅告诉我,她要去见一个相亲对象。那人叫王伟,比她小三岁,头婚。
“见了好几回,人比你靠谱得多,说话还有特点,不像你只会耍贫嘴。”袁梅梅说。
“说话还能有啥特点?有回音儿啊,还是自带混响?”我问她。
“你就会扯犊子。”袁梅梅翻了个白眼,“人王伟贼拉有爱心,一心想着奉献,哪像你。”
“我咋了?”
袁梅梅往外走,嘴里说着:“晚上记得关门,晚点记着去老师家接成杰。不用担心我哈,人王伟挺有安全感的。”
看着袁梅梅开车走了,我才想起来,见相亲对象用得着这么久吗?从中午见到晚上。罗大耳朵刚才说,袁梅梅跟我还有感情。这么看啊,罗大耳朵只有耳朵好使,眼睛是看不见的。

打听

从上午11点到下午4点半,一共五个半小时。我接待了十七个客人,十男七女,卖了九瓶矿泉水,六包香烟,四瓶饮料,一块香皂,一袋零食。还有一盒避孕套,小盒儿,三个装的,我不认识那牌子。
一共进账一百六十七块四毛钱,都是扫码收的钱,都进了袁梅梅的口袋。那个五个半小时进账一百六十七块四毛钱的女人,去跟一个叫王伟的男人约会了,不知道在哪儿,反正都有空调。
我给她发过四条微信,一条没回;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挂断,一次无人接听。这么以来,我有点着急了。那王伟是什么样的人呢?
下午4点半的时候,我准时拉下卷帘门,去接成杰。成杰每天跟袁梅梅生活在一起,他应当知道王伟。接到成杰之后,本想带他去吃串儿,又怕袁梅梅突然回来,只能买一份儿凉皮,让他在超市里凑合。
等成杰吃完,我凑过去问他:“儿子,喝饮料不?爸请。”
成杰看着有点疑惑,他说:“冰箱里那么多饮料,咋还要你请。”
“不是这个道理,冰箱里那么多饮料,你妈让喝吗?”我拿来一瓶饮料打开,放到他面前,“你妈不让喝,但是我让喝,你说说这算不算请?”
“算算算。”成杰想了想,“你有事儿啊?”
“也没啥,就是想关心一下你和你妈的生活。”
成杰打了个饱嗝,说:“我跟我妈,俩人大眼瞪小眼,不一直这样儿吗?”成杰这话的意思是,有我没我都一个样儿。
我忽然心里一酸。本想问问成杰,万一妈妈带着他去跟别人生活,他是怎样的态度。思来想去没问出口。当爸的这么问儿子,像是要把儿子拱手送人。
成杰见我欲言又止,有些着急:“咋的了,想说啥啊?”
我想了想,问他:“你妈最近跟以往比,有啥变化?”
成杰也想了想,回答我:“还那样儿啊,挺好。”
“没啥变化啊?”
成杰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那有,我妈相亲了。”
我立即追问:“你还知道啥?”
成杰把头靠过来,说:“那个人叫王炸,我从我妈手机上看到的。”
“王炸?不是叫王伟吗?”我觉得有点对不上。
“那我不知道,微信名叫王炸。”成杰举起平板电脑,“我有照片儿,你看吗?”
“我看看。”
成杰找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中年男人,穿着大短裤,蓝色短袖衫。头顶是尖的,眼窝深陷,颧骨有些高,脸上坑坑洼洼,脖子很粗壮,看起来不像善茬儿。
我用手机拍了一下这照片,说:“咋看着不像好人呢?远不如我啊。”
“可是人家头发多呀。”成杰立即删除那张照片。我明白过来,他保留那照片就是要给我看的。
我想了想,问他:“你喜欢这人吗?”
成杰摇了摇头:“不喜欢,看着凶,配不上我妈。”
我听了十分高兴,又问他:“我要是跟你妈和好呢?咋样儿?”
成杰起开身,往后退一步,认真地说:“更不咋样,你更配不上我妈。”就转身跑了。
我想打他,可他跑得快,在超市里闪转腾挪,根本抓不住他。
晚上回到家,我翻看手机里的照片,心酸之感又涌了上来。我把照片发给罗大耳朵,让他去打听一下,这个王伟或者王炸,是个什么来路。
没多久,罗大耳朵就传回消息。王伟和王炸是同一人,本名王伟,外号王炸。传言说,王伟年轻时打牌,一天抓了38回俩王和炸弹,因此得了这个外号。王伟成为王炸以后,开始混社会,是个正经的街溜子。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王炸去了几年外地,回来后心性大变,不混社会了,天天去站前广场卖气球,以此谋生。
“啥玩意儿?卖气球?”我不相信。
罗大耳朵在电话里,坚称这是事实。
“这也忒不靠谱儿了,我好歹还有个工作呢。”我说。
“老弟,你今儿已经没工作了。”罗大耳朵说。
“那我至少有过工作吧,不管咋的,我比他强。”我很气愤。
“老弟,这事儿挺大啊,你得重视。”罗大耳朵言辞急切,“你必须得把这事儿给搅黄了,不能眼睁睁看着梅梅往火坑里跳啊。”
我正在气头上:“那我把眼睛闭上。”就挂了电话。

看店

次日上午,我早早到了袁梅梅的超市。
袁梅梅收拾了昨晚成杰吃的外卖盒子,擦了地,正在整理货架。看见我进门,她把车钥匙丢来,让我一会儿送他们去车站。
我上下抛接着车钥匙:“咋不让王伟送?”
“你是不是有病?”袁梅梅踮起脚,看了一眼坐在收银台后面的成杰。
我也看一眼成杰,才说:“凡事儿多留个心眼儿,你知道他是啥样的人啊?”
“跟你有啥关系?”袁梅梅手上不停,眼睛没有看我,“我知道你是啥样的人就行了。”
“你别好心当做驴肝肺。”我本想告诉她,王炸以前是混混,现在卖气球挣不着几个钱,给不了她幸福的生活。可转念一想,于她而言怎么算是幸福,我并不知道,因此我不能贸然说这话。
“你别操心了行吗?”袁梅梅不耐烦了,“人家见义勇为得过证书,是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跟你说你懂吗?”
“见义勇为就好人了?”我有点不屑,“我打小儿扶老奶奶过马路,给五保户扫地挑水擦玻璃,我跟谁邀功了吗?”
“你要点儿脸行吗?就你还做过好事儿。”袁梅梅转到另一排货架,看了一眼成杰的方向,才继续说,“他能见义勇为,就说明这人有责任心,是不?这是大爱。”
“嚯,还爱。”我转身把车钥匙撇到柜台上,靠在柜台边抽烟,看成杰在做什么。
袁梅梅收拾完货架,走过来把我推出门,让我少抽烟,别把超市弄得乌烟瘴气。
“我也不想抽烟,”我叹了一口气,“可我想到还有一些国家在打仗,心里就为那儿的人民感到难过啊。”
袁梅梅看着我,叉着腰,一个劲儿摇头。
我又叹一口气,说:“我这也是大爱吧?”
“你是大傻逼。”袁梅梅回身拉下卷帘门,又把车钥匙递给我,让我送她们去车站。
“我是大傻逼,我不送,谁爱送谁送。”我低下身拽起卷帘门,往超市里面走,把钥匙丢在柜台上。
袁梅梅瞪了我一眼,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拽着成杰,说:“行,我让那谁送。”
“别别别,”我连忙抓起车钥匙,追了出去,“那还是我去吧。”
“贱。”袁梅梅说。
我大度,没有回嘴。
很久没开车了,手生,加上心乱,总不得章法。打满了方向,想从两棵柳树之间拐出去,探头看了看,觉得空间不够,挂上倒档,重新打了一把。
坐在副驾的袁梅梅说:“能过去。”
“二十年老司机,用你说?”我重新挂了前进档,踩下油门,车子朝前蹿了一下。
“咣当”一声,保险杠右前方顶在了树干上。
一直沉默的成杰,在后座夸赞我:“厉害厉害厉害。”
我慌张下车查看,前杠碎了,有一半在地上,剩下一半零散挂在车上。我走到副驾旁边,问袁梅梅:“要不,你俩打车?”
袁梅梅气鼓鼓地下车,从后座拽下成杰站到路边招手打车。我拎着行李箱,乖顺地站在母子俩身后。
母子俩上车之前,我问她:“钱带得够不够?”
袁梅梅冷淡得很:“别惦记那六千块钱了,不得修车啊?”
“你给我扔点儿钱,我这两天就把车给你修好。”我装作可怜。其实我是真可怜,兜里真没钱了。
“我给你个六。”袁梅梅把成杰塞进车,自己也坐到车里,示意师傅出发。
司机还不动身,指了指我:“他不上车?”
“他上来干啥,这人刚把我的车干报废了,你不嫌晦气啊。”袁梅梅说。
“你这怎么说话呢?”我打算跟她理论一番。
“晦气晦气。”司机没给我机会,踩了一脚油门,迅速逃走。
我站在路边,盯着出租车的尾灯,心里想着:以前挺不乐意跟袁梅梅待一块儿,现在却有点舍不得。我对自己说:“往后想在一块儿可能就没机会咯。”
回到超市,坐在柜台后面发呆。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别人家的老婆孩子要是出远门,爸爸会嘱咐孩子几句,我给忘了。于是掏出手机,给成杰发了条微信,让他路上警醒着点儿,已经是男子汉了,得保护妈妈。
我觉着这样的嘱咐,会让成杰变成熟,跟我说几句感动的话。不成想,他压根没理我。我等得焦急,给袁梅梅发了一条微信,让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来个消息。
十五分钟后,袁梅梅发来一张照片,下半截是一片人群的后脑勺,上半截是贴满白瓷砖的车站大楼,楼顶有个硕大的圆形时钟。
我心说,这钟的指针怎么都停了。转念一想,不对,照片上的指针不会动,就像时间和人事都有尽头。想到这里,我的心思就乱了。
又过了一会儿,袁梅梅再发来一条消息:“上车了。”
我没回复,心里还是乱。给罗大耳朵去电话,问他到底知不知道王炸的底细,怎么袁梅梅说他见义勇为,还有大爱小爱的。
罗大耳朵决定再去打听一下,可一直等到天黑,他也没来消息。我觉得罗大耳朵指望不上,他已经快老糊涂了,我得靠自己。
晚上7点,我在店里泡一桶面,加一根火腿肠,一个卤蛋。吃饱之后,又拿了一盒玉溪,一个防风打火机,拉下超市的卷帘门,开着袁梅梅那辆被我撞掉保险杠的车,去站前广场。
我必须弄清楚,那三十多岁的王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袁梅梅的话,我不太相信,她但凡有点心眼儿,当年也不至于在我这儿栽跟头。
我停好车,过马路先得经过美食街。顶着各种颜色彩灯的手推车,规矩地排成两列在招揽客人,铁板鱿鱼、羊肉串,卷饼、包子、烤冷面……来自全国各地的特色吃食,在这儿散发香味和烟火气,热闹。
美食街身后是站前广场。四周的夜灯照耀下,像白天。旅客不多,闲人不少,打羽毛球、跳舞的,放风筝、踢毽子的,还有算命、套圈儿、滑旱冰的。一些老人忙于跳舞,不跳舞的老人忙于追逐四处奔跑的孩子。一些年轻的男女,则忙于抱住对方。我心里说,都不嫌热。
像我这样,只身晃荡的中年人,不多。我扫了一圈,只见到一个卖气球的人。是个白胖的老太太,约摸七十岁,面相和善,这肯定不是王炸。
想是还没出门。我掏出手机,看看王炸的照片,记住他的模样。然后坐在广场中间的花坛上,等着。王炸会来,袁梅梅说他热衷奉献,奉献者不该休息,每天都得奉献。
等了有几根烟的时间,坐得屁股发麻,我起身溜达,观摩广场舞团,并在音箱最大的队伍面前停留了一会儿。音箱里的歌,《舍不得说再见》,谁唱的不知道,但歌声旋律很熟悉,悲伤婉转的,我挺热爱这种旋律,不由自主随着节奏踮踮脚。
等我老了,没准广场舞还能跳得挺好,说不定能在老太太中间如鱼得水。到那一天,就加入眼前这个队伍。这队伍规模不算头名,但女性占比最大,还都挺好看。正想着,我看到一个高壮的中年男人,在队伍的另一侧,朝广场中心走去。
身高有一百八十公分,体重至少一百八十斤。头顶是尖的,钢针一样浓密的黑发,眼窝深陷颧骨高,脖子粗壮。
手里拽着一束气球。气球颜色各异,样式不一,有姓唐的鸭子,姓米的老鼠,能实现愿望的七色花。
还有些别的形象,就不一一赘述了。其实有些形象,我不认识。但那人我认识,就是王炸。

跟踪

走到距离花坛十几二十米的位置,王炸摆下一只小马扎,端坐在那里,右臂悬起,拽着那束气球。才看到气球下方,挂着各种各样的塑料玩具,一嘟噜一串儿,五颜六色。
我走回花坛坐下,远远地盯着。我得慎重,敌不动我不动,先观察。这距离恰到好处,能看清王炸的巨细行为,仔细点儿还能听到他的话。十几分钟过去,我发现他不抽烟,不挖鼻孔,不吐痰,比我讲公德。
王炸嘴里念着自己编的顺口溜:“有小狗儿,有小鸭儿,大恐龙和小青蛙。蓝海豚,黄嘴丫儿,奥特曼戴着小红花儿。小朋友,别看啦,买个气球带回家。泡泡机,小喇叭儿,十块一个十五俩,二十块钱能买仨。”
有孩子过来,王炸俯下身去,问孩子喜欢哪一个气球。不论家长是否愿意买,王炸都会挑选出孩子喜欢的气球或者玩具,交到孩子手里,任由孩子随意地玩。直到家长从孩子手里夺下,交还给他,或者掏钱。如果家长不这么做,他也不催,耐心地坐着,看着,等着。
这不过是做生意的小伎俩,我坚信这一点。以前我在江苏也做过孩子的生意,他王炸可骗不着我。王炸极善伪装。那些孩子,买下气球玩具的家长,甚至袁梅梅,都被他蒙蔽了。
罗大耳朵说,王炸以前是混混。或许,卖气球玩具只是他的伪装,背地里他还干着不能见光的事儿。他如此有心计,还会讨孩子的喜欢,要跟袁梅梅好了,成杰肯定架不住他的哄骗,最后认贼作父。
我接受不了。必须逮住证据,撕下王炸的面具。实在不行,我给县电视台打一电话,让全县人民都知道,他王炸是个大坏蛋。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理我。
我陪着王炸坐了一整晚。直到广场几近没人,他才起身,用腋窝夹着马扎,朝广场后面的一条小路走去。我跟上去,想看看他住哪儿,是什么样的家庭,摘下面具是什么样儿。
一直没能看到王炸的正脸,我只能远远地跟着。昏黄的路灯下,他和飘在头顶的气球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在身前,一会儿在身后。
忽然,王炸的肩膀一抖,似乎要扭头。我闪身把自己隐藏在街边的黑影之中。很快,他转了个方向,拐进一条小胡同。
王炸一定具备相当出色的反侦察能力。他刚才抖肩的动作,透露了一个信息:他发现我了。他给了机会,让我离开。
王炸拐进的小胡同,漆黑,没有路灯,也不会有摄像头。我竟然没有胆量跟上去。
我按着砰砰乱跳的心脏,转身快速朝大路走去。
不敢跑,怕彰显慌张,引得王炸发现了来追。
走到大路上,我打了个寒颤,后背凉汗涔涔。
未完待续,分四期连载,一周内更新完毕。‍‍‍‍‍‍‍‍‍‍‍‍‍‍‍‍‍‍‍‍‍‍‍


- End -

作者 | 走马   

编辑 | 莫文祖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