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城市生活 | “河流脉搏”

Original 陈鑫培格布等澎湃市政厅

2024-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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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龙江/伊洛瓦底江、怒江/ 萨尔温江、澜沧江 /湄公河、元江/ 红河，四条河流，起源于印度洋板块和亚欧板块挤压形成的喜马拉雅山脉边缘，一路向南，流经高原、山地、平原、谷地、三角洲，穿越多重的边缘-中心地理关系，最终汇入印度洋与太平洋。季节性的洪涝是周国生态系统的肺，河的呼吸韵律向两岸提供了养分和生存条件。

在高山-峡谷-平原-河道之间，分布着东南亚大陆上多个正式和非正式的民族国家边界，同时与诸多以种族、性别、经济、宗教等因素作为划分标准的社会边界或意义边界层层交叠。在这些边界之间，多样的流动方式、身份认同、历史背景、社会结构互相影响、延异，形成充满活力的文化互嵌过程，并与世界上其它区域紧密关联。

近期，广东时代美术馆“河流脉搏”项目汇聚了不同文化背景的创作和研究者，呈现他们各自对河流沿岸的观察和省思。他们之中不乏对人、商品、劳动力、动物、语言、认同等流动的亲身实践者，也不乏对这些流动所处的自然环境和文化场域的长期关注者。本期回顾，我们摘录了策展人格布对于这一区域的观察和思考。

本期主持：刘懿琛

近期回顾

河流脉搏——在碎片之间游移

“我老家住在曼德勒山脚下，每天早上有很多华人去跑步，于是我们在那里经营早点，卖鸡蛋煎面包、奶茶、咖啡、鱼米线、饵丝…”写文章的时候，我正在中缅边境旅行。一位在云南以合法或非法的方式工作多年的缅族女士用一半云南方言一半缅语对我这样说道。本地社群以信仰基督教为主，没有佛寺，她在修车厂宿舍里布置了一个佛堂，供奉缅甸的金色佛像、汉地的观音。

她的叙述令我着迷，不仅因为她的人生轨迹所抵达的边境议题，也因为每个词汇似乎分别通往历史、种族、文化或信仰的大门：鸡蛋煎面包、奶茶、咖啡，某种殖民历史或南亚经验的本土化痕迹；鱼米线，超越阶级的缅甸国民小吃；饵丝，在缅语中直接借用了其掸语名称；以及她融合两种风格的佛堂。

無名营造社，“地扪禾仓移筑事件”，2022。此次移筑的禾仓原位于贵州省黔东南州黎平县北部的地扪村。这是無名营造社的第二次禾仓移筑尝试。这一次，他们通过协商置换的方式获得了村民的禾仓，他们之后会为他设计一个新禾仓。这个仍在使用中的禾仓已经有三十年的历史，在 6 月千里迢迢来到广州的美术馆展厅，由同样来自地扪村的师傅完成搭建和部分布展。

2009年，研究中、缅、泰、印边境多年的语言学、认知科学教授F. K. L. Chit Hlaing在一篇文章中论述了掸族和掸族佛教如何渗透于周边山地民族的语言、文化和实践，并成为云南、缅甸北部、泰国北部的山地-平原文化和政治关系的中心点。有意思的是，在这篇以历史分析为主的文章的开端，他列出了当代掸人在中、缅、泰三国之间的某种生存策略：

“掸人在缅、中、泰三国关于玉石的相互冲突的观念之间一直处于独特的调停位置，使这一贸易网络得以顺利运作。因为这些边界上的掸人知道如何‘做中国人’（比如Tai Noe），如何‘做缅甸人’（比如Tai Mao和/或Tai Tay），甚至如何‘融入泰国文化氛围’。”
掸人在不同身份和边界之间的游移和适应，实际上是一种资源的积累和分配，而流动的身份则作为边缘与中心的“异源集合体”，对各种意义、欲望、文化、政治问题进行连续的回应。

上文所述的“复杂性”和“游移”广泛存在于本次“河流脉搏”展览所涉及的整个区域。尽管该区域并非恒定不变的——甚至它永远会是一个变动中的过程——但我们可以从当下的地理空间和政治结构来为其划出一个并非严丝合缝的范围。

程新皓，《象征》，2022。澜沧江流域是亚洲象的传统栖息地。在当地语言中，“澜沧”意味着“百万大象”。《象征》包含一部论文电影和现场陈列的文献与现成品，回顾了不同历史语境中大象与现实的遭遇，解析了大象这种野生动物是如何长期作为“待捕获”的符号而存在的。

从地理空间上来看，该区域位于印度板块和亚欧板块挤压形成的喜马拉雅山脉边缘处，在高山峡谷之间，多条河流构成树状水系冲刷和堆积出大片三角洲和良田，来自太平洋、印度洋的季风与多样化的地形交织形成了丰富多变的气候。

而政治空间上，该区域现存着多个正式和非正式的民族国家边界，因政治边界而形成的特定景观、资源和动能，与诸多以种族、性别、经济、宗教等意识形态作为划分标准的社会边界层层交叠，使我们无法以简单的极性或规则来为其设定边框，亦不应从国家疆域的角度来进行识别。

夏本度·德，“想象的家园”系列摄影。艺术家从2013年起长期拍摄位于印缅边境南达法国家公园内的傈僳村庄。他结合了傈僳族的哲学、万物有灵和基督的融合信仰、民间传说、村民的生活境遇，通过在拍摄对象的生活环境中搭建舞台、排布道具，使不同象征体系的符号碰撞，像宗教绘画般地构建出被拍者的精神和情感世界。

因此，在理解该区域时，或许我们应该避免将其视为一种连续的平面，而是具有高度偶然性和适应性的由多个碎片和中心点交织而成的网络。编织和更新网络的动能，是受季风影响并流经多个正式或非正式领土的河流。作为一种超越民族国家边界的自然状态——这些河流仿佛在不同时间点扮演了梵天、毗湿奴和湿婆——兼具创造力、维持力和毁灭力，既与人为划定的界线互为作用，亦吞噬和重塑各种人造景观。多样的流动方式、身份认同、历史背景、社会结构在这互相影响、延异，形成充满活力的文化互嵌过程，并与世界上其它区域关联起来。于是，这场关于它的展览并非旨在完成单一的定义或结论性陈述，也非从美学上或政治上以单一价值为立足点，而是试图正视并理解该区域的复杂性，将其作为一切观看和聆听的前提。观众或许可以和我们一起，像活跃在这片区域中的迁徙者一样，一边走一边探路。

张世明，服装设计，视频装置。张世明自学服装设计，曾与人合办民族服装公司。他也是小水井唱诗班的成员。张世明结合自己的绘画与服装设计实践，创作了一组新作品来回应展览主题。在画中，男孩被一条龙缠绕——龙的意象在很多南方族群的传说中代表河流。艺术家结合苗族的历史虚构了一个爱情故事。在苗族大迁徙过程中，一位男孩为了帮助他的恋人渡过长江，不慎掉入河中死去。她为了悼念他，把长江雕刻在了自己的裙子上。

陈萧伊，《心跳》，2021-2022，红外线摄像，尾矿石，影像装置。陈萧伊在横断山脉一带废弃的矿厂附近地面放置了红外相机，捕捉到往往被人的眼睛和意识所遗漏的生命痕迹——风吹草动、飞过的虫子、觅食或游荡的小动物……她还从拍摄地带回了几块尾矿石。《横断地星图》，2022，屏风装置。屏风的画面是陈萧伊以两三百张卫星地图拼合而成的横断山地区俯视图，在上面，艺术家以绘制“星图”的方式标注出的她所调研到的所有矿床分布。

展览现场

林索占利纳，《给海的信》，2019，影像装置。2015年，国际媒体揭露了泰国捕鱼业存在的奴役劳工现象，人口贩卖、强迫劳动、吸毒和贩毒、无法联系家人、多年不得返回陆地等问题浮出水面。受害者多为来自柬埔寨、老挝、缅甸的跨国工人。林索占利纳拜访了一些在泰的柬埔寨渔工后，决定潜入海底，在泰柬海上分界线附近读一封写给他的同胞工人们的信。同时展出的还有艺术家的调研资料，以及一位曾经的柬埔寨渔工创作的漫画书。

文/格布 “河流脉搏”策展人，

图/广东时代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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