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梅|初谒名家录（二）

Original 东方文韵工作室东方文韵 2021-12-24

初谒名家录（二）

李红梅

有过拜访陈忠实先生的经验，晓得了对待我们这些民间的小辈读者，越是名家大腕越是随和亲切，所以站在高建群先生书斋门前时，心情已没有了初谒陈老师的慌乱困窘，放松了许多。

打过电话上楼，门竟是虚掩的，我们推门而入，不见其人但闻其声，里面传来亲切的逗趣般的笑声和独具特色的关中方言：“呵，我在这儿呢，你们看不见我，我都看见你们了。”

只这一句话，我浑身的毛孔都瞬间松弛下来，泰然登堂入室，大胆了许多，不再想换鞋不换鞋的事。

转过门厅，看见高老师正伏案作画，画案临窗，窗外正是三月末的阳光，光线明丽，洒满画室。我看见了一张异常和善的脸孔，充盈着笑意，即使正对着白宣，也似慈父对娇儿般的，闪烁着爱的光芒。

我不自觉地走到高老师身边去，看他作画。是一幅古典人物水墨画，画面上两个宽袍大袖的古人在举杯邀饮，下有几石觥觞，远处林影山痕。高老师一边作画，一边以他特有的慢声细语和我们闲聊，弄清了来意，也说到了很多我所不知的文坛趣事，逗人发笑，也引得我恣意提问。

我几次为自己的失语而暗自羞窘，却发现并无大碍，老师并不以为意。我越发地自在了，简直把老师的书斋当成了自己的书房，一边随意地说着话，一边自在地走来走去，看见墙上的画好就咔嚓拍一下，看见地上的鱼缸好也咔嚓拍一下，看见老师容止有度，就不由得想要把这形象都留下来，就打开了摄像镜头，对着老师做即时的采访，简直快无法无天了！

我问：“高老师，我一直想知道，当年《最后一个匈奴》的手稿丢了之后，您的心情是怎样的？”老师依然是和风细雨的语调，一边点染描画一边说：“唉，那时是一蹶不振呀。”老师的回答是意料之中的，我能想象那种苦痛。继续问：“那种状态持续了多长时间？“一个来月吧。”“后来就借了一间民房去重写了，是在西安郊区吗？”我拿出自己存储的信息来验证。“不是在西安，是在陕北。”老师说。“那第二次写的和第一次一样吗？”“完全不一样。第二次写得粗，第一次写得很细的。”“呀！”我一边感叹着，一边不禁畅想：假如第一部手稿不丢失的话，那印出来不知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会比现在的《最后一个匈奴》更好更成功吗？

此次拜访高老师，是陪他人而来，没有具体事宜，唯愿一睹风采。朋友来请高老师为一件公益事业题字，老师慨然应允，待手头工作告一段落，便铺纸研墨，慷慨寄语：当年兄弟欢宴处，如今树高已三丈。我不禁暗暗叫好，这十四个字，对于朋友本人和他的事业，既是一段寄语，更是一份从容的敦促！

高老师也非常喜欢这两句，欣然题于刚完成的斗方右上，我不禁感叹这字与画无懈可击的应和了。谁也没料到，就在这时，高老师忽然说道：“我给红梅写幅字吧。”朋友一听就激动起来，惊呼还没求呢，老师却自己说了。其实，我根本没有过求字的想法，即便是私下里的一点痴心妄想，也根本没有滋生过。谁能想得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呢！

老师自语：“写个啥呢。”说话慢条斯理，笑呵呵的，像极了小时候听的孙敬修爷爷讲故事。老师说：“有个朋友，他给我说，他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东坡的两句诗：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呵呵，我就给他画了幅画：一个文化人，坐在一只小船上……”我不禁又叫绝：“呀，正好是‘中年听雨客舟中’的意境呀！”我听出老师似乎要为我写这两句，就大胆了一回，或者说得寸进尺了一回——也是为老师的亲切不拘所鼓励吧，假装嗫嚅道：“高老师，我，我心里一直喜欢两句古词……”老师就说：“好么，是哪两句？”我赶紧说：“晏几道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老师说：“好。这两句好，再给你画个美人配上吧。”我一听简直乐疯了，顾不上眼前人的羡慕嫉妒恨了，飞快转过书案，跑上去给了老师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兴奋得难以自制，一个谢字是没法说出口的了。

我一眼一眼地看着老师一笔一笔地画，画了美人头髻，再画衣衫罗裙，最后画山石。美人怀抱古琴，临风而立，罗衣飘曳有步态。先是平铺案上构图描画，后定于墙上端详点染。时间一点点流逝，我为自己占用了老师这么多时间而感不安，以为画完了题字了就该结束了，没想到老师又开始细细上色。我由不安到感动，到静观而不敢有声，唯恐聒噪叨扰了老师，只在心里反复说：何其有幸！

晕染停当，老师后退端详，说：“再不能多添一笔了。”到了此刻，我已身心安适之至，不禁玩笑道：“传言齐白石先生每逢有好画，本是送人的，画好了却舍不得了。高老师会不会也舍不得呀？”老师笑：“说送你就送你了。”先是款尾章，再是引首章，之后，老师又拿出了一枚看上去颇厚重的大印，蘸饱了红泥，钤于幅面下方，正是“翠微寺答应和尚印”。此时，我已无话可说——曾经亦最爱过诗仙的“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而今天，却真的要把“翠微”带回家了……

从老师的书斋里出来，外面阳光明媚，暖风轻扬，正是2014甲午春日的午后。天清地明，岁月静好，一如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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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红梅，航空工业西飞职工，业余写作，散文诗歌为主，已发表作品20余万字，散见于《中国航空报》《军工文化》《陕西文学界》《西安文艺界》《陕西工人报》等刊物。散文《陌上花》获全国散文作家大赛一等奖，散文《诗歌带我走进崔家沟》获《散文选刊》征文三等奖，报告文学《“力量”三部曲》获中航工业敬业主题征文二等奖，诗歌《致春天》获首届海河文学作品全国大赛等级奖；散文《陌上花》、《“三余”滋味》入选陕西省国防系统职工作品集《剑魂》。现任陕西省国防系统职工作协副秘书长，西安市作协会员，阎良区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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