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随笔之Egham记忆
自大学毕业后,我对人与环境的要求变得越来越高,不再像以前那样能轻易的打开自己。这也导致在这段经历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始终不太满意,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段不太满意的旅程在我心里却留下了一席之地。这一阶段,是我打破自身规则的阶段,它悄无声息却又气势滂沱。冯唐说过他对于时代的看法,他说与六零后相比,七零后的他们没有理想、凶狠与苦难。对于时代的思考至今都未曾乏味,每一代人与每一代人把这看不到摸不着的时代具像化了起来,而在这个我们还属于青年人的时代中,又有什么是能让我们停下来想一想的呢?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写下这篇文章的原因吧。
这篇文章将开启大规模的流水账,但我还是美其名曰随笔,其中会记载许多不同的人物与各个时间节点错乱的故事,以这种糟糕的方式开启我内心的另一扇门。以下内容,对于我来讲略显私密,与平时记载的音乐类文章不大一样,但同时这些文字也反应了公众号内容的种种改变,因为这些正是我作为一名音乐爱好者,内心深处的变迁。
在英国生活的这一年多,总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感觉就像走出了现实现世,说是躲避也不太准确,应该算是误入“桃花源”。二零一八年八月,还没来得及紧张,我已经到了曼彻斯特机场。推着两个大箱子,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我尝试着使自己显得没有那么惊慌。第一个目的地,谢菲尔德。在那里我与女友度过了平淡且困意十足的第一周。临近开学,我不得不重新上路,独自坐上了前往伦敦的火车。
伦敦,一座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它就像一位素未谋面的老朋友,始终保持着风度等待你的到来。我的最终目的地是位于伦敦市中心西侧24英里外的Egham,理论上讲它属于萨里郡。这是一座绝大多数人会感到陌生的小镇,如果说它有时会车水马龙,多半也是沾了温莎城堡的光;从温莎城堡参观完的旅游团可能会在前往伦敦市区的路上途径Egham,吃上一顿简易的晚饭后再度启程。在最初来这边之前还在和一些老大哥聊,有人说Egham好像EggHam(鸡蛋火腿),光看这名还真挺英国的。很快,我踏上了这片可能只有百分之一的人知道的土地。要从谢菲尔德到Egham,你需要先乘坐火车到达伦敦,然后再乘坐伦敦市内地铁,最后坐上一趟一路向西的火车。我仔细规划了这些路线,并预测了这繁琐的换乘中可能会出现的各类问题;幸运的是,一切好似没有想象中的复杂,我顺利的到达了目的地。
图片为笔者在Egham照的第一张照片
对Egham的第一印象:放眼望去,皆为平房。那里基本都是一栋栋不高于三层的小房子,小镇最热闹的地方是位于山脚下的一条一公里长的High St,商户多以二手店、咖啡店以及药店为主。学校位于山上,这也使得上下山成为了我们每天的娱乐项目。实话讲,对于期待着多姿多彩生活的人们来说,这个地方无聊的要死;为数不多的小酒馆遍布在山上山下,但只要过了晚上十一点半,所有商业娱乐的迹象都会随即消失。
拿我来说,在Egham最平常的一天可能会从一顿丰盛的早饭开始。如果能早起,我会去山下的Golden Cafe吃一顿不太正宗的英式早饭。但对于大多数情况,我会去离我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百米的The Packhorse。这里离得近开门晚,还可以享有学生折扣,对于起不来床且住得近的学生们来讲,简直完美。除了这两处以外,在学校Founders的食堂同样可以吃到最正宗的英式早餐,但那里开的很早关的也很早。在High St上有不少咖啡店,比如快捷的Costa和Nero Cafe,或是温馨的The Little Thing。镇上唯一的中餐店叫钱庄,我们几乎每周都要吃一回,口味暂且不谈,但这里显然会成为每届留学生们不变的据点儿。镇上最受欢迎的小吃店要数一个叫Runnymede的,这里是印度朋友开的炸鸡店,是一家罕见会开到午夜的店。每当夜幕降临,饿意十足却又无处觅食的人们都会跑到山下的Runnymede。那里的食物量大且价廉,完美的与学生群体擦出了不可灭的火花。除了吃喝,我最爱逛的就是镇上的书店和慈善店,如果能淘到一本有意思的书或是唱片,这简直是最大的幸事了。
照片为笔者学校主楼The Founders
来这边之后认识了不少人,若是要将他们一一介绍,恐怕篇幅会过于冗长,这也不是我写这篇文章的主要目的。
我有一个好朋友叫Paulie,在Egham生活的大部分时间,我都与这位留着长头发绑着头巾打扮的像一个从80年代穿越过来的人为伍。在最初的时光里,我记得我总是叫他来我们楼,时而倒上一杯酒侃天侃地,时而拿上吉他弹上几曲。他热衷摇滚乐,总是跟我讲什么是硬核什么是碾核之类的。记得有一天下午我们都没有课,阳光从窗户直接穿透了厨房,他拿了包薯片过来,我们聊了一下午音乐;从国内音乐市场形式,一直到我们在英国如何继续音乐梦,最后口干舌燥,感觉把一辈子的天儿都聊完了,以至之后见面基本都是眼神交流。有一次我和一个英国人交易唱片,晚上8点约在了月黑风高的图书馆前,我把Paulie也叫上了,我俩在寒风中的图书馆前的长椅上坐了许久,商量着一会儿要有不测也好有个照应。在这种胡闹中,我度过了最开始几个月,对于Egham的印象逐渐从“鸡蛋火腿”到了这些有血有肉记忆。
我和Paulie也一同认识了很多好朋友,比如刘臻、Kevin、姐姐、西西、弟弟与妹妹。之后他搬去了另一个社区,我们也就从每天见面变成了几天见一面,到最后甚至几个月见不到。不过但凡有时间,我们还是会一起去山下的慈善店淘唱片,这一年关于音乐的回忆,多半有这个人的存在,对此我心存感激。
图片拍摄于伦敦
在音乐世界之外,刘臻成了我生活上的好伙计,他来自青海却有着一口流利的东北腔儿。我们基本每天都会见面,不是在球场,就是在厨房。最初认识的时候,有一次我叫他过来聊天儿,我们在厨房找了半天吃的喝的,可惜当天冰箱里空的像春节期间的长安街。我们把仅剩的一小瓶Tesco自产的伏特加打开了,在厨房聊起了各自以前的生活。我发现,如果坦诚相见用心交流的话,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从素不相识瞬间到近到像是认识了数年的挚友。有一天晚上十一点,我们突发奇想去学校篮球外场打球,漆黑一片的球场坐落在半山腰,篮球场周围是足球场和橄榄球场,开阔的你可以直接看到山下经过的火车。那晚,除了天上耀眼的群星、远方经过的火车和时而划过头顶的飞机,再没有其他灯光;我们没有打球,反而被眼前看到的这些景象吸引了注意,就这样看了好久。
那次之后,我们曾不止一次的讨论过一个显得矫情的现实:这样一座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去的西方小镇,即便这一年我们对它如此熟悉,甚至对于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等离开后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这是我内心存在的一种感叹,可以说是矫揉造作,同时也是一种对于现实的唏嘘之感。
照片拍摄于采访笔者好友Edd Lewis当天
在Egham住了一阵后,我给公众号列了一个单子,写下了很多我希望能在这边实现的拍摄/采访策划,当时我有些作的称之为“2019年G-Luv Records大事件”。现在看来,这些拍摄与采访内容基本都顺利的完成了,在这里另一位朋友的帮助是举足轻重的,我管她叫小崔。小崔同学在我们学校学习纪录片,机缘巧合我认识了她。我们在一起聊过很多关于音乐与电影的话题,她对于纪录片的拍摄与立意有着独到的视角与思维,在我将我的拍摄计划告诉她之后,我们一拍即合。除了之前发布的Crate Diggers的影片外,我们还拍摄了很多其他内容,从英国本地的上班族拍到从希腊来伦敦开纹身店的好兄弟。
如果将这一年多的经历分为两条主线的话,第一条是生活,第二条是则是理想。第二条又基本可以分为两方面,一为音乐,二为摄影。音乐与摄影的部分基本都与小崔同学有着各种关联,在这个由大数据统治的经济导向性社会中,我们达成了一年纯理想导向型友谊的成就。在我看来,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一股在现在并不常见的冲劲儿,一种探寻与揭露的力量。记得有一段时间,她自费一个人从英国直接飞到了拉萨,在那里拍摄一所学校的学生。她说那里的孩子资源不富足,但却有理想,有向这个世界展示自己的欲望,但可能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
图片拍摄于伦敦某火车站
午夜一点,在仍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伦敦市区,我与同住Egham的舍友:弟弟、妹妹和Kevin,站在电影院的街角。这是我和来自台湾的Kevin与弟弟妹妹在英国的最后一次相聚,他们就要回北京了。两个小时前,我们四人在一个酒吧的门口躲雨。那天的伦敦像往日一样,连绵不绝的小雨密密麻麻的往下坠,即便是那样不爱打伞的英国人,也会脱下外套挡在头上,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寻求一丝温暖。弟弟和妹妹在Egham时与我住在同层,在每一个慌乱的早上或是悠闲的夜晚我们都可能会在楼道不期而遇。他们平日里总是酷酷的,冷峻的外表下内心却又很暖。在这个最好的年岁,我们在小的不能再小的Egham见证了他们甜美的青葱年华。
在送走弟弟妹妹的那天晚上,我和Kevin街角暗自许下诺言,要去寻求一种“落寞”之感。Kevin来自台湾,在他桀骜不驯的外表下藏秘着一颗孩童的心。从最开始的不熟络,到一次次近乎彻夜的深聊。在生活在伦敦最后的日子里,我与他总是鬼混在一起。我们会出现在伦敦的各个街角,从Five Guys到Philly Cheesesteak,从Oxford Circus到Holloway Road。那几天,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下雨,我们在雨中经常能走上很久。每当路过一家餐馆或是一个酒吧,看到外面空空的两排座椅时,我都会跟他说,如果这时点上一杯啤酒与几位还算聊的来的朋友坐在街角的这些座椅上,看着雨中忙碌的伦敦,这感觉一定很“落寞”。不知怎的,这种感觉竟有些说不上来的魅力,所以我们相约在离开伦敦前,一同去体会这种“落寞”之感,同时加入阵营的还有同样来自台湾的姐姐和西西。
姐姐和西西同样是我Egham时期的舍友,她们年长几岁,平时对大家颇为照顾。西西,我称她为一位前辈,我总感觉她是从漫画中走出的人物,大大咧咧的性格和从骨子里透露出的可爱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对于同一件事物,她总有异于常人的见解。她很喜欢喝酒和交谈,我也很喜欢和她喝酒交谈,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还没有手机和电脑的上个世纪。西西将我的落寞计划分为了三个层次,第一是落寞,第二是没落,第三则是落幕。在开玩笑的同时,这三个层次也仿佛诠释了人类的一生,我们尝试直面甚至是追求这所谓的落寞之感,又何尝不是在直面追求人生的根本?不过,最终我们也没有在伦敦实现落寞计划,在踏上各自人生的全新旅程之时,这没有被付诸实践的落寞计划也显得格外落寞;这样看来,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从另一个角度还是完成了这没有完成的计划。
图片拍摄于伦敦某火车站
不知不觉写到了这里,在这样一篇没有时间轴或是内容核心作为线索的文章里,我记录下了内心对于这趟旅程凤毛麟角的记忆。任何记忆都会随着时间渐渐失去色彩,直至彻底被遗忘在记忆峡谷中。但我们应该去感恩,感恩幸福中的美好,同时也要感恩绝望中的颓废。因为这一切所带来的改变与成长,都会成为你身体和心灵中的一部分,伴随你继续走在这漫漫人生路。
写于二零二零年一月三十一日
照片均为亲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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