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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随笔之圆梦斯德哥尔摩

桃子 GLuvRecord 2023-05-20

在之前的文章散记:一个人的唱片朝圣中,我曾将斯德哥尔摩列为我唱片朝圣之旅中的一站,还是举足轻重的一站。今年一月初,我收拾好了行囊和心情,独自坐上了飞往斯德哥尔摩的飞机。这本是趟彻头彻尾的唱片之旅,短短三天的行程让我怀疑是否能走遍斯德哥尔摩多达几十家的唱片店。对于未知的过度期盼,让我在飞机还没落地的时候就已经规划好了每天的线路,勾画出了一张以唱片店作为纽带的行走地图。但这种心态确实会带来不少烦恼,其中最显而易见的便是失落感,当现实没有达到你过高的期望时,这种失落感会扰的你心神不宁。同时,过度的专注于一件事时,往往会忽略掉更多,不管是所见所闻还是所想。拿我来说,过度专注于这条线路上的每家唱片店,会让我不知不觉忽略掉沿途的所见所闻所想,到头来反而有些偏离了最初的愿景。法国人蒙田说“适度的人生最美”,不多不少恰如其分,就连专注竟然也是如此。


SIDE ONE

Records Hunter


斯德哥尔摩,一座另我心驰神往的城市。和东京一样,这里最开始吸引我的是其数量众多的唱片店。对一座城区面积相对不算很大的城市而言,这里的唱片店可以用密集二字形容了。虽然这趟旅行看似简单明了,但在最后一天我总结的一句话却是:没有唱片店的斯德哥尔摩竟是这般梦幻。对我而言,一个人的旅行会上瘾。在独自上路时,多数是自身与自身的对话,这种对话更多的是抽象的,是你的心智与支配行动的肉身的博弈。在一座陌生的欧洲城市中,将自己不顾一切的丢到离住处最远的那个点,再一路走回去。这看起来有些荒唐,但在斯德哥尔摩的后半程,这是我每天都在做的一件事,同时这也成为了我每天最为期待的一件事。

斯德哥尔摩景(一)

一月五日周日下午,飞机缓缓地降落在了阿兰达机场,但我的心却随之飞了起来。一路小跑着,我过了没什么人的瑞典海关,取了托运行李并询问了前往市区最便捷的方式。瑞典给我的第一印象和我内心所设想的如出一辙:北欧的人们英语都很好。只用了十九分钟,我就从阿兰达机场抵达了斯德哥尔摩市区,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以最快速度乘坐了两站地铁,跑到了住处办了入住。一把将行李推进了屋里,清空了背包,准备轻装上阵。欧洲的周日通常是“萧条”的,很多店铺会选择在周日休息,就连超市都会提早下班。对于这点,我还是有预判的,所以这天的行程并不是很紧张。在吃完一顿简单的午餐后,我决定去离住处不远的一条街,根据地图显示那里有四家唱片店,在周日还会营业的至少有两家。

我吃饭的地点离那条街不远,大概不到一公里的样子,但这一公里我走的却格外忐忑。离梦想中斯德哥尔摩的唱片店仅几百米的距离,那里的景象会是怎样的?会和欧洲其他国家的店差不多?是什么种类的音乐会多一些呢?抱着种种疑惑与期待,我甚至显得有些焦虑,这一路上也顾不及走过了哪里或是有什么样的人或建筑,只感到腿不断的在做机械运动。

斯德哥尔摩景(二)

我对欧洲的唱片店印象很好,老板通常是非常懂音乐的,每间店从装潢到布局都透着一股“独立”劲儿。唱片分类总是很细致,具体每间店出售的是什么类别要具体店铺具体分析,从某种类别的专卖店(如摇滚、雷鬼或是爵士等)到种类繁多的传统唱片店。那边的人们对音乐的热情也很高涨,每个进来的人放佛都有自己特别的心思,有的人藏在心里,独自寻找;有的人则敞开心胸,和老板聊的不亦乐乎。有的店铺小的只允许一人通过,有的地方还需要侧身前行。在阿姆斯特丹有一家老爷爷开的店,门口看上去和一般的杂货铺差不多。进门右手边是卖饮料的自动售卖机,左手边是结账的收银台,收银台上堆满了黑胶唱片,收银台后摞着几竖列一人高的CD。进门后面前只有一条通道,被两排唱片架子夹的很窄,只允许一次一人通过,背着书包的我每次转身都会担心碰倒架子上的唱片。

荷兰唱片店

有的店铺则如同迷宫一般,每一个屋子之间由窄道相连,走出一间又是一间,走着走着你甚至会有这样的疑惑“这间刚才我是不是来过?”。这种情况下你只能通过唱片墙的分类来分辨,但若是有两间唱片种类一样的房间就麻烦了。哥本哈根有一家叫Sound Station的店,店铺坐落在一个僻静的街角。这家店铺门脸儿很小,如果要“以貌取店”的话并没有多大吸引力。但当你踏入其中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如迷宫一般的屋子,每间面积不大但唱片量却是十分惊人。店里装唱片的柜子都做到了“零边界”,作为支撑的柜子边缘尽可能的被做到最窄,这样以来唱片的实际装载量就会大大增加,从视觉上讲也是更符合直观的审美。这家店的唱片很全,每个种类量都很大,装潢简洁明了,木质唱片墙会散发出阵阵清香,这里大概就是我梦中北欧独立唱片店的样子。

Sound Station店内视频片段


Sound Station图

在斯德哥尔摩的第一天,我按照原计划只试探性的去了一条街,果然四家店中只有两家营业。简单的逛了逛之后我选择走回住处休息,一天的舟车劳累在这一刻被完全的释放了出来。拖着疲惫的身体,我已顾不了太多,只想着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觉,迎接第二天的唱片店徒步日。但事实证明,计划是靠不住的,过度的期望往往带来的是过度的失望。一月六日周一,早上我兴冲冲的收拾好背包,出门开启了Diggin的一天。但当我走到第一家店时,与昨日一样大门紧闭的景象再一次出现了,我怀疑是自己去的太早,但实际也已经过了中午。心里想着可能是店主临时有事,我继续走向第二家店,不过接二连三,就连周日还营业的两家都关门谢客。我不由得心里一颤,在网上搜索了一番后,发现一月六日是主显节,是瑞典的公休日。换句话说,就像圣诞节一样,大部分商铺会选择休业或是提早关门。这时,早上的兴致勃勃瞬间消失殆尽,本来对这一天充满期待的我感到万分沮丧。原本三天的唱片店之旅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天,我不知道还应该去哪,这一天才刚刚开始。


通常情况下,在极度失望过后,人们往往会试图给自己打气: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丝希望,但这一丝希望同样也很糟糕,对于我来讲就是继续按照原计划路线徒步,万一有些店开门呢。现实之所以残酷,就是它会将人们仅存的那一点侥幸打磨耗尽,用活生生的例子告诉你生活中布满荆棘。我从国王岛(住处)途径瓦萨坦走到了斯德哥尔摩北城,从斯德哥尔摩北城又走到了斯德哥尔摩老城所在的斯塔丹岛。晚上六点,我在斯塔丹岛最南端的一处咖啡馆停下了脚步。

这里简单的介绍一下斯德哥尔摩城区的结构:国王岛位于斯德哥尔摩西侧,与国王岛相连的是斯德哥尔摩北城、斯德哥尔摩老城和斯德哥尔摩南城。我住在国王岛中心地带,往北可到达瓦萨坦地区,属于斯德哥尔摩北城,是繁华的现代都市模样,其南部与斯德哥尔摩老城所在的斯塔丹岛和斯德哥尔摩南城相接。与北城呈现出鲜明对比的老城和南城显得有些古香古色。

走了一天,还是没有碰到一家唱片店开门,我想我的运气可能已经被耗尽了。站在斯塔丹岛的最南端,望着斯德哥尔摩南城崎岖的山路和建筑吊车耀眼的探照灯,我完全没了动力,向左一跨,进入了一家很小的咖啡馆。

斯塔丹岛河对岸的南城


SIDE TWO

On The Road 


回想这一天的徒步,我竟找不出什么回忆,大概只记得按地图找了很多店,但都未开门。记得有一阵走累了去了家连锁饮品店,喝了点东西,休息下腿脚。除了这些,再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坐在街角的这家小咖啡馆,仿佛时间突然慢了下来,回想一天的经历只能用“匆忙”二字形容。咖啡馆里空无一人,只有我和显得有些无聊的店主,他反复的擦拭着桌子上的灰尘。渐渐的,我竟有点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闲时光,脑子里没有连成线的唱片店地图,没有赶时间的竞走与争分夺秒的计划。在擦拭完各张桌子后,店主友善的告知我咖啡馆还有十五分钟歇业,我微笑作为回应。

斯德哥尔摩景(三)

滚石乐队有首名曲,叫“You Can’t Always Get What You Want”。歌里唱道:
“You can’t always get what you want
but if you try sometimes you just might find
you get what you need.”

上次认真的听这首歌还是一九年年底,当时带了一支荷兰翻唱滚石的乐队巡演,很多场的最后都是以这首歌为结尾。他们尽情的演唱,汗水打湿了长发,在流行与老摇滚之间的缝隙中爆裂出巨大的能量。谁不喜欢滚石乐队呢?

斯塔丹岛景(一)

恰巧,我这时需要的正是一些“被放慢”的时间与节奏,需要把计划抛到脑后,需要把唱片店从第一位拿下来。斯塔丹岛面积不大,在一小时内可以很轻易的走上一圈。岛的北边有从西到东三座通往斯德哥尔摩北城的架桥,我的目的地是回到位于斯德哥尔摩西部的国王岛住处,所以我计划走斯塔丹岛北部最西侧的架桥,到北城后立刻向西行,通过地下通道前往国王岛。理论上讲,白天与晚上的线路接上正好可以画一个大圈。设计好回程线路后,小咖啡馆也到了歇业的时间,店主有礼貌的递给我刷卡机,结完账后我们相视一笑,各自忙碌了起来。

斯塔丹岛景(二)

斯塔丹岛虽不大,但其典雅之气却足以令人驻足。岛上道路由石头铺成,最宽处也不过几米,最窄处仅可一人勉强通过。这个岛上的气息与斯德哥尔摩北城繁华现代的景象大相径庭,这里就像一座古镇,布满了高两米左右的老式路灯。在夜晚,这些灯光连成片把大街小巷照的昏黄,窄巷两旁是各式古老的商铺,会出售一些有当地特色的手工制品和量产的现代化纪念品。沿着西侧河岸,假日的街上很久才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我经过架桥,穿越隧道,爬上山丘;看到一对情侣拎着垃圾有说有笑的从公寓出来,脸上洋溢着掩盖不住的幸福;看到一位跑者牵着宠物狗在河边的小道慢跑,速度不快但没一会儿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了;还看到山上孤零零的篮球场,旁边零散的摆放了些健身器材,一名中年模样的女子正在做引体向上,不难想象,这个球场在夏日定是人满为患。

小山丘景


山上的篮球框

从晚上六点出发算起,已经走了几个小时,中间除了吃了一顿简餐外,我都在路上。我发现之前定制的路线虽合理但永远不会精确,精确的线路只有你真正走完才会慢慢浮现出来。当放下心里的负担,走路也会变得愉悦,你会发现以前未拿正眼看过的事物都是那么有趣,可能是一座楼,可能是一棵树,也可能是一个垃圾桶。走着走着,我发现道路的可能性多的令人兴奋,这时向左向右还是向前便成为了直觉使然的抉择,而每一个抉择都会带给我一幅“全新的画册”。唱片店也是同样的道理,每个地方都有孕育这个地方风土人情的音乐,有些为人熟知,有些鲜为人知。这些特质也塑造了各异的唱片店,若是为音乐而来,那势必要尝试理解这些特质,否则世界上的唱片店也不过是长相各异的商铺罢了。那反过来想,音乐是声音的艺术,声音来自生活,艺术源于生命,那唱片店便尽是生活与生命间碰撞出的火花。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酸甜苦辣,也可以体会到不同信仰间跨时空的对话。这些思维不断的迸发出来,好像时间在行走中也会变得更加亲和。我望了望长长的河岸,突然看见了一排孤零零的座椅,想起了与西西讨论的“落寞计划”,不知为何浑身充满了力量,向未知的道路继续走了下去。

河岸旁的座椅


村上春树在去爱尔兰旅游的游记中这样写道:
“…置身于这个国家,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渐渐的放慢了说话和走路的速度,望天看海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而稍后我们才切实感觉到:那是何等可贵的日子。”

在离开斯德哥尔摩之后,我常常回忆起那段时光,但记忆中恰恰忘却了大多与唱片店相关的点滴。脑中总是那天在斯塔丹岛的咖啡馆,身处在安静温和的街道,对面却是南城不断垒起的高楼和建筑工地的探照灯,仅一河之隔却又如同两个世界。斯塔丹岛像是座围城,四面都有河流环绕,这样就使通往外部世界的架桥显得尤为重要。桥梁连接了新与旧,内与外,闹与静。每当你踏上这些桥的时候,同时也选择遵从了内心的决策,尝试在不同的世界中寻找相同的栖息地。这座岛屿上的居民很少,光顾的多为游客或政客,他们或是匆匆忙忙的打卡旅游景点抑或匆匆忙忙的操控政坛走向。在这些过客中,会有一部分像村上春树一样,在离开后才真正体会到那里的美。但大多数人仍只是在忙碌着奔波于小岛和两岸之间,执着于心中自己的设定,或是工作或是旅游抑或唱片店。
始写于2020年2月6日
文中图片均为亲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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