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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热点】 法国大选中的“人民的名义”

2017-04-26 章一叶 中国政治经济学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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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环球交叉点微信公众号

     她,反对欧盟,

她,反对移民,

有人说:这是极端主义,

她说:不,我只是爱国主义。

2017年,她以“人民的名义”冲击爱丽舍宫,

她就是法国极右翼国民阵线的党主席玛丽娜·勒庞


勒庞:父亲的女儿

有人质疑勒庞模仿特朗普的竞选策略,其实勒庞更多地是沿袭父亲的思想,因为她是父亲的女儿。


1976年, 一声巨响,5公斤重的炸药在普瓦里耶别墅门口被引爆,房子的前半部分被炸弹整个儿掀翻了。

 

玛丽娜·勒庞,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的党主席,在她的自传《逆流而上》(A contre flots)中写道,“浓烟中,碎片四射,我和我的两个姐姐互相牵着手,跪在地板上瑟瑟发抖,只听见父亲(让·玛丽·勒庞)焦急地呼喊,孩子们,你们还活着吗?”

 

(1976年的爆炸案现场)


那一年,勒庞的父亲老勒庞组建的边缘化政党国民阵线刚刚4岁。父亲的极端保守态度,包括反犹太人,反多元文化,反女权主义等言论,让他自己和整个勒庞家族成为了法国的众矢之的。

 

那一年,勒庞也才仅仅8岁。爆炸未能为年幼的勒庞赢得一丝丝的同情和关爱,她走在校园里,只能感受到人们在背后戳脊梁骨般的指指点点,“她就是那个怪物的女儿”;“别靠近她,太危险了。”

 

勒庞说,从那一刻开始,年幼的自己突然觉醒了,她明白了自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

 

整个青少年时代,对于勒庞来说,一直是难捱的。爆炸之后,勒庞的母亲首先崩溃了,她公开发言说老勒庞是魔鬼的化身,并且在勒庞16岁那年转身离开,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解释。之后,勒庞的母亲还给《花花公子》拍封面裸照作为报复手段,试图让勒庞一家“蒙羞”。


(勒庞母亲给《花花公子》拍照)


勒庞在自传中说,“妈妈离开后的一个半月,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我感觉不到自己,每天呕吐,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的妈妈不爱我。”

 

然而,更大的噩梦还在后面。1987年9月,父亲老勒庞在接受采访时,谈及臭名昭著的犹太人大屠杀,一向反犹的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说毒气室不存在,只是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从来没有研究过这个问题,我相信这些事情不过是二战中的细枝末节罢了。”

 

事实证明,老勒庞并非一时失言,同样的话,他之后在不同的场合又重复了不下5次。

 

(玛丽娜·勒庞的父亲让·玛丽·勒庞)


老勒庞如此极端的“反犹”立场,以及美化纳粹的言论,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法国社会引起轩然大波。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对老勒庞的批判都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是法国最危险的男人”;“他是法国的恶魔”!国民阵线也因此与“新纳粹主义”挂上了钩,被认为是法国社会的“毒瘤”。

 

即便如此,在经历过家庭遭袭,母亲离开和备受批判等一连串事件之后,在早些年,勒庞和她的两个姐姐,还是选择了为父亲站队。一个显而易见的明证就是,勒庞家的姑娘们如果结婚,丈夫都是国民阵线的成员。

 

年轻时候的勒庞还经常跟着父亲参加选举演说等政治活动,她就是看着爸爸的样子学会玩政治的。她在自传中说:“父亲把政治病毒遗传给了我,我吃饭、睡觉都离不开政治”。


(年轻的勒庞与父亲)


那么,勒庞究竟有多受父亲的影响呢?

 

从外表上来说,勒庞和父亲很像,有着一样的金色头发和强壮身躯。老勒庞曾经说,“玛丽娜就是一个女性的我。”

 

从性格上来说,勒庞内心的坚强和应对敌意的能力,是从人生早年的一系列打击和父亲的教导中锻炼出来的。“想象一下,最糟糕的情况是,雪天,战争,裸身。”老勒庞曾经这样告诉勒庞。所以,在勒庞眼里,生活从来就没有到过最糟糕的时候。

 

从政治理念上来说,除了“反犹”外,勒庞继承了父亲的核心政治理念。勒庞经常挂在嘴边的“无条件地爱法国”,或者“法国人优先”其实是国民阵线四十多年前的主张,是从老勒庞那里沿袭而来。

 

(曾经并肩作战的勒庞父女)


与父亲“一刀两断”

“在这样一个家庭,政治比血缘更重要”。为了政治,2015年,勒庞公开与父亲“一刀两断”。

 

“在这样一个家庭,政治比血缘更重要”。与勒庞家族关系颇为密切的记者博蒙特,曾一针见血地评论。

 

事实证明,这句话颇有道理。

 

1998年,勒庞决定正式开始为国民阵线工作,并辅佐父亲。2011年,勒庞从父亲手上接过衣钵,成为国民阵线的党首。

 

相比于老勒庞来说,玛丽娜·勒庞无论是在政策还是言辞上,都更加地温和。她致力于淡化其政党的极右翼色彩,改变国民阵线的基因,让政党从“妖魔”到“正常”,从“边缘”到“主流”。

 

她尽力改变父亲给国民阵线带来的“反犹形象”,对于纳粹、犹太人等问题,勒庞不再发表任何过分的见解, 也严禁党内任何人发出“反犹”奇葩言论。


然而,老勒庞却并不接受勒庞对国民阵线的“去妖魔化”努力。老勒庞曾说:“我宁愿因坚持自己的信念而败选,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对手的信念而当选。”这句话充分体现了两代勒庞的之间的深刻分歧。

 


1976年的爆炸之后,勒庞一家搬进了塞纳河边小山顶上的一座三层小楼。这座房子极具象征意义,在这里可以俯瞰法国的首都巴黎,如同老勒庞这个政坛“边缘人”从外部审视法国政坛一样。

 

勒庞掌权国民阵线之后,父女俩的隔阂日益明显,勒庞终于在2014年的夏天搬离了她住了三十多年的老宅,这是两代勒庞矛盾激化的一个转折点。

 

知情人透露说,搬走前,勒庞与父亲的关系差到,就算两人相隔100米,也要通过中间人传话沟通。

 

(勒庞家的三层小楼)


然而,勒庞与父亲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减少见面而缓和,反而更加恶劣。


2015年4月,勒庞在电台里再次听到了长久以来让自己恐慌的言论。老勒庞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再次重申了他的“毒气室是二战中的细枝末节”的观点。

 

这一次,勒庞气坏了,觉得父亲所作所为真的不可理喻,她甚至开始怀疑父亲想亲手毁了国民阵线,让辛辛苦苦经营了几十年的政党“政治自杀”。

 

对于老勒庞来说,自己四十多年前(1972年)一手创办的国民阵线是自己毕生的心血。他无法容忍其他人执掌这个政党,并且改变这个政党的“基因”,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女儿。

 

2015年5月1日,国民阵线一场传统集会上,老勒庞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走上了主席台,站在女儿勒庞的身边向观众挥手致意,接受台下人群的欢呼和鼓掌。

(2015年5月1日 突然走上演讲台的老勒庞)


勒庞知道,父亲老勒庞是要在所有人面前,向她宣誓对国民阵线主权,挑战她的权威。当时的她不得不强压着自己的怒火,感觉自己就快要被气炸了。


对于勒庞来说,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爆发出“反犹”极端言论,并毫无征兆地站在主席台挑战自己的权威的做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恶行”。勒庞再也忍不了了,她决定采取措施。

 

就像一个古老的希腊悲剧一样,勒庞决定和极端且毒舌的父亲“一刀两断”。 三天后,2015年5月4日,她召集国民阵线领导层在总部开会,商讨纪律处分措施,决定中止老勒庞的党员资格,将党派的“开山元老”逐出党派,从此与父亲“恩断义绝”。

 

老勒庞闻讯后大发雷霆,他说,“如果玛丽娜·勒庞当选总统,那将是法国的丑闻”。

 

熟悉勒庞的人说,“她这么做,是为了法国,为了政治”。反对勒庞的人则认为,“勒庞将父亲逐出政党,就是一出苦肉计!”

 

没有人知道勒庞在决定与父亲公开“一刀两断”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复杂心情。


但两代勒庞之间的矛盾也许真的是不可调和,因为勒庞说过,父亲如此极端,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想过要执掌法国,可她不是,她梦想着入主爱丽舍宫,她瞄准的是2017年法国大选。

(勒庞在演讲,演讲台上写着“人民的名义”)


人民的名义

勒庞说,“2017年,将是人民的一年,也将是爱国者的春天”。今年,勒庞向爱丽舍宫发起了有力的冲击。

 

2017年,是勒庞成为国民阵线党首的第六年,也是她向法国总统宝座发起冲击的第二次。


2012年,她曾以接近18%的支持率在总统大选投票中名列第三,比父亲老勒庞的历史战绩要好了不少。


其实,老勒庞的政治生涯或许可以用“生不逢时”这四个字来形容。七八十年代的法国,辉煌三十年的社会经济红利还没有耗尽。在经济盛世,把移民当靶子,高呼把工作机会、福利和住房留给法国人,很难赢得大量选民的支持。

 

风水到了勒庞这里发生了变化。近年来,法国经济低迷,失业高企,难民危机,恐袭盛行。从老勒庞那里沿袭而来的政策理念放到今天的法国,似乎更能找到生存的土壤。

 

勒庞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她说,“2017年,将是人民的一年,也将是爱国者的春天”。

 

其实,从去年11月9号开始,勒庞就感觉到属于自己的风口就要来了。美国飞出了一只震惊世人的黑天鹅。贸易保护主义,反全球化,反移民的特朗普,高喊着“美国优先”的口号,依靠大量蓝领阶层的选票当选了美国总统。

 

大西洋另一边的消息让勒庞心中暗喜,她觉得“特朗普式的成功”完全可以在法国复制。

 

2017年1月,就在特朗普即将上任之前一个星期四,勒庞出现在了纽约特朗普大厦底层的咖啡店里。大厦居民乔治·伦巴第(George Lombardi)不仅是勒庞20年的老友,也是特朗普的朋友。前天晚上,勒庞在伦巴第的帮助下,在特朗普大厦里,与美国企业家和外交官们举行了一场小型的私人聚会。

(勒庞出现在纽约特朗普大厦的咖啡店)


最终,勒庞没有与特朗普见面。虽然勒庞不可能会承认,纽约的短暂停留是为了求见特朗普本人,但是人们纷纷猜测勒庞的出现,是想制造与特朗普的某种联系。


在外界看来,勒庞与特朗普要争取的核心选民高度一致,就是那些认为自己在全球化进程中被遗忘的人群,尤其是曾经的工业重镇的居民,以及对移民和国家特性感到担忧的人。


总之,特朗普的胜选让勒庞深受鼓舞。她在演讲中,兴奋地对她的支持者们说,“特朗普的当选是个好消息。当美国人选择了特朗普,法国选民也应该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国民阵线投票”。

 


2017年2月,乍暖还寒的法国里昂,一个能容纳数千人的场馆里,座无虚席。

 

人们一边激情洋溢地挥舞着法国国旗,高喊着“法兰西,这是我们的国家”的口号,一边热切地望向演讲台,希望演讲台上的那个人给能给出一个答案,一个关于法国未来的答案。

 

站在台上的正是勒庞,她身后的背板上写着几个大字“人民的名义”(Au nom du peuple/ In the name of people)。

(勒庞:以“人民的名义”)


她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宣讲着以“爱国”为主题的竞选纲领:“全球化否定了法国自身的价值观,以及大部分法国人所信奉的原则”;“法国面临着两个最大的威胁,一个是伊斯兰极端主义,另一个是经济全球化”。

 

说到一半,她停下来,摇了摇头,又神色凝重地扫视了一下会场,说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继续沉迷于幼稚可笑的乐观主义,我们不能懦弱,我们必须清醒、坚定和团结”。


集会上,演讲声,鼓掌声,欢呼声,口号声,各种激情澎湃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犹如革命前的一场狂欢。

 

狂欢中,勒庞煽情地对她的支持者说,“我将代表人民,我是人民的候选人!”


就在群体狂热的气氛中,勒庞2017选战之路,在里昂正式拉开序幕。

 

从“反犹”到“反穆”

强调法国认同,关注法国文化,勒庞宣称代表的法国“人民”之中是否包括穆斯林呢?

 

虽然勒庞不再像父亲一样“反犹”,但不少法国政客、媒体和民众,对勒庞的批判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她的内心绝对是个种族主义者,她只是换了换说法,比她父亲隐藏得更好罢了”;“她绝对有伊斯兰恐惧症,她是个可怕的人”。

 

反对她的人高呼:“打倒国民阵线!”“种族主义者,仇外主义者,勒庞,滚出法国”!

 

(反对勒庞的标语:种族主义,排外主义,勒庞,滚出去)


法国现任总统奥朗德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我的终极责任就是要阻止勒庞在2017年法国大选中获胜”。

 

人们对于勒庞的批判或许有一定道理,因为她依然展现出“极右翼”的强硬保守立场,以安全和就业为借口的“反移民”立场是一贯的不变的。

 

老勒庞说,“如果法国有两百万人失业,那么也就意味着有两百万的移民涌入法国”。

 

勒庞说,“那么多移民来到法国,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源去欢迎他们。”

 

当然,勒庞口中的所谓“移民”,通常是指来自北非的穆斯林们。勒庞不仅仅担心法国资源不足,更担心“法国人会消失,法国人的身份感会消失”。

 

法国,有着全欧洲最大的穆斯林社群,这里居住着大约八百万穆斯林,占整个法国人口的8.3%。与此同时,让法国社会焦灼的各种社会问题,包括就业、安全、文化冲突等问题,似乎都将矛头指向穆斯林群体。



在勒庞看来,移民应该融入让她感到骄傲的法国社会。勒庞曾经表示“其它国家的人来到法国,并融入法国文化”是没有问题的。

 

勒庞说,“穆斯林们总是在法国这样一个世俗国家中,要求特殊待遇”;“在学校里,因为宗教原因,男孩女孩被要求分开上体育课。在游泳池里,男女被要求有不同的开放时间,这对法国来说,简直太震惊了,这完全是与法国的历史、宪法、生活方式相违背的”。

 

因此,勒庞和她的国民阵线一直不断地与穆斯林群体做着或明或暗的斗争。

 

2014年3月,法国市政选举之后,勒庞做了一个让大家跌破眼镜的举动。她做的第一个施政计划是,在国民阵线掌权的市镇里面,让猪肉“上餐桌”,将猪肉重新引进校园的食堂。

 

“原教旨主义者,他们一开始要求学校食堂里提供猪肉的替代餐,然后要求猪肉的和非猪肉食品分开供应,现在他们希望学校不提供猪肉食品。这是将少数人的利益至于多数人的利益之上”。


勒庞很生气地表示,“你们看不到吗?现在法国市场上卖的一大半肉都是清真肉。”

(勒庞:现在法国市场上卖的一大半肉都是清真肉) 


反对者因此炮轰勒庞:“勒庞的行为表明,她对少数族裔学生的情况完全漠不关心,她对共和的理念十分无知,而无知是法国和全世界所有极端主义的根源。”

 

勒庞和国民阵线对于猪肉的执念,让猪肉变成一种极具象征意义的斗争手段。不让吃猪肉?国民阵线就偏要公开吃猪肉!

 

阿扬日(Hayange),法国东北部的一个小城市,市长英格曼(Fabien Engelmann)是国民阵线的一位年轻成员,他正在这个小城的中心广场上,卖力组织一个盛大的猪肉节。

 

香气四溢的烤肋排、烤香肠挂满了流动摊贩的餐车,人们喝着啤酒,吃着各种各样的烤猪肉,一边惬意地聊着天,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英格曼满意极了。

 

虽然英格曼号称“猪肉节”只是为了庆祝当地的畜牧业的发展,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如此隆重地举办“猪肉节”是挑衅当地的穆斯林。

 

“我们不应该为自己的习惯和传统感到羞耻”英格曼如此说。这句话与勒庞在采访中的态度一模一样。

 

(市长英格曼在阿扬日举办的猪肉节)


以“反恐”之名

以“反恐”之名反移民,勒庞瞄准对移民和安全问题深感忧虑的法国选民。


长久以来,国民阵线一直被指责为“反移民”,“反穆斯林”,煽动紧张气氛,激化种族矛盾。当然,勒庞不这么看,勒庞觉得自己只是“爱国主义”。

 

2015年1月7日,当整个城市还沉浸在购物节的狂欢气氛中时,以巴士底广场闻名的巴黎十一区,却枪声四起。3名蒙面的穆斯林恐怖分子手持枪支和火箭筒,冲进讽刺漫画《查理周刊》的编辑部,对人们进行无差别地残酷射杀,最终导致12人丧生。


这一惨案震惊了全法国,乃至全世界。

 

血案发生后的第四天的周日清晨,法国政府组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反恐大游行,邀请了40多国政要,大多数法国政府官员,并吸引了370万民众一起参加,以彰显“法国团结”。

(各国政要参加的反恐大游行)


就在其它政界人士纷纷收到总统奥朗德发出的游行邀请时,勒庞却什么也没有收到。

 

勒庞觉得有些气恼,自己早些时候接受记者采访时,还信誓旦旦地把话给说死了。她说,“相信以政府的智慧,会邀请她这个拥有25%支持率的政党党首参加游行,以彰显法国团结”。

 

然而现在,面对记者的询问,她不得不尴尬地承认她还没有收到邀请。

 

法国内政部长曼努埃尔·瓦尔斯说,“没有人被排除在外,但是法国团结必须建立在某种共同的价值观之上,例如包容心,例如不与极端分子为伍”。

 

此话一出,似乎是在暗示国民阵线未获邀请,是因为在某些方面没有达标,比如说“包容心”。

 

勒庞很快就从“未获邀请”的打击中振作起来,她清醒地知道,自己被反恐游行“拒绝”不算什么,因为《查理周刊》惨案引发的连锁反应,正意想不到地在朝着“利好”自己的方向上发展。

 

长久压抑的法国白人与穆斯林群体之间的矛盾爆发了。在惨案之后的三周,法国各地发生了大约120起针对伊斯兰教的袭击事件,有清真寺被扔手榴弹,有清真寺被枪击,甚至有清真食品店被放置炸弹。

 

勒庞决定抓住这次“历史机遇”,不遗余力地为自己和党派造势。

 

勒庞在电视采访中严厉地责备法国政府,“对于查理周刊恐袭事件,我们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我们知道我们国家有大量的移民和极端穆斯林,知道那会滋生恐怖袭击,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勒庞还选择在大洋彼岸的《纽约时报》上撰文,她说,“《查理周刊》的血不能白流,法国应该拿起维护权利的武器”;“出台政策限制移民,才能压制移民社区的地方自治主义倾向,并限制那些有违法国政教分离原则的生活方式”。

(勒庞在查理事件后发表讲话)


对于恐怖袭击,也许任何一个政党都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但是勒庞的“强硬”让部分法国人相信,勒庞知道该怎么做。当然,反对她的人则认为勒庞的所谓强硬只会引起更多双向的恐怖袭击。

 

法国社会的紧张情绪从《查理周刊》血案开始,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2015年11月,法国国家体育场恐袭,130人丧命,2016年7月,尼斯卡车恐袭,86人死亡。在2015-2016年间,发生在法国各地的大大小小的恐袭,带走了数百名法国人的生命。


就在2017总统大选的前三天,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的警车遇袭,造成一名警察身亡,两名警察重伤。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宣称制造了此次袭击事件,并称袭击者是一名来自比利时的该组织成员。


制造恐袭的凶手中,有的是土生土长的欧洲人,还有的则是以以难民身份进入欧洲,但他们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的标签:那就是穆斯林。

 

借着一次又一次的恐袭的时机,勒庞带领国民阵线从各个方向上朝“移民政策”发起了猛攻。

 

“法国每年的合法移民不超过1万人”。

 

“非法移民没理由待在法国,他们进入法国的那一刻就破坏了法国法律”。

 

“反对为非法移民的子女提供免费教育”。

 

“法国人优先享受社会福利”。

 

因为“沉默的大多数”,没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因为勒庞对移民和穆斯林的态度而支持她,但是这个数字一定非常庞大。明证就是勒庞正倒逼整个法国政坛在移民问题上不同程度地“右转”。

 

共和党候选人菲永称,“默克尔的移民政策太糟糕了,应该将移民减少到“最低限度”,增加非法移民的驱逐出境。

 

独立候选人马克龙对移民,依然表示欢迎,但是他摒弃了法国秉持了多年的“文化多元”政策,强调移民必须融入本土文化。

 

数据显示,超过半数的法国人认为自己的国家移民实在是太多了。

 

年轻人撑腰的政党

在年轻人失业率高达25%的法国,“一无所有”的法国青年是勒庞的核心选民之一。

 

一个有趣的事实是,尽管勒庞看起来“反穆”和“反移民”,她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免费给非法移民提供过法律援助。

 

勒庞24岁的时候,从巴黎第二大学法律专业硕士毕业。然而,让她感到气馁的是,她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工作,没有公司愿意雇佣她,没有别的原因,错就错在她有个“魔鬼般”的姓氏“勒庞”。

 

即便如此,勒庞在毕业后的六年里,她选择作为法庭的公设辩护人,为一些无法支付律师费的人工作,这其中自然包括不少非法移民。律师安德回忆说,“那个时候,我经常在法庭上遇到勒庞,她是一个好律师,总是为出庭做足了准备,虽然有来自父亲的舆论压力,但是她看起来很酷。”


(年轻的勒庞曾经是一名法庭的公设辩护人)


也许是因为勒庞青年时期“找不到工作”的遭遇,也许是因为勒庞敏感地捕捉到了法国年轻人在经济和文化上感到不安全,勒庞领导的国民阵线似乎颇能理解年轻人的“痛点”,并愿意在国民阵线党内给年轻人更多机会。

 

弗雷瑞斯( Fréjus),是一个拥有5万人口,位于法国南部普罗旺斯附近的海滨度假城市。

 

这是一个对于国民阵线具有一定象征意义的城市。原因就在于,这里的市长是国民阵线的年仅29岁的拉赫林(David Rachline)。而且勒庞力排众议,刚刚提拔他为总统竞选的幕僚长。

 

(勒庞与拉赫林)


拉赫林说,“国民阵线对于年轻人有着很强的吸引力,从政党创立之初到现在,时常感到不稳定、不安全、找不到工作的法国年轻人一直被吸引在国民阵线的周围。”

 

近年来,法国的失业率高居不下,一直徘徊在10%左右,特别是法国的年轻人,四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找不到工作。

 

“给年轻人希望,向年轻人敞开大门”是勒庞早已驾轻就熟的重要策略。

 

国民阵线选择在弗雷瑞斯举办集会,是要以年轻的党员拉赫林做榜样,去激励“一无所有”的法国年轻人,支持和加入国民阵线吧,你们会看到事业上的希望。

 

从记录上来说,国民阵线确实乐于提拔年轻人。有20%的国民阵线地方议员在34岁以下;相比之下,共和党和社会党分别只有8%和13%的地方议员在34岁以下。

 

除此之外,勒庞还别具匠心地推出了不少颇具人气的年轻党内偶像,这其中包括勒庞家族的“第三代”——勒庞28岁的侄女、国民阵线沃克吕兹选区女议员玛丽安·马雷夏尔·勒庞 (Marion Maréchal-Le Pen)。

(玛丽安·马雷夏尔·勒庞  Marion Maréchal-Le Pen)


玛丽安·马雷夏尔·勒庞说,“国民阵线通过独特的方式令年轻人担任重要角色,我们信任他们。如果他们想来到国民阵线,他们不会是装饰性选民,他们将有机会真正为他们的国家工作。”

 

在弗雷瑞斯,勒庞的到来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演讲台的两侧,20岁上下,稚气未脱的姑娘们唱着国歌,穿着“以人民之名”的T恤,虔诚地喊着勒庞的名字,喊着“为法国人骄傲”的口号。

 

面对弗雷瑞斯支持者,勒庞煽情地说,“那些人(暗指穆斯林)和那些信仰、价值观和行为不是我们法国,他们在法国没有位置”;“法国在欧盟强加给我们的价值观和经济全球化面前毫无防守能力。”

 

勒庞的言论一直很合法国年轻人的胃口。当英国年轻人因英国退出欧盟而哭泣,美国年轻人因特朗普当选而上街游行的时候,法国却是另一番景象,这里有无数年轻人反对全球化,支持保护主义。他们相信,勒庞能给他们带来改变,特别是在安全、移民和工作方面。

 

站在演讲台上的勒庞,面带微笑地看着身边年轻人们,霸气十足地张开双手,接受着年轻人的簇拥和欢呼。她深信,这一次的弗雷瑞斯集会也不出意外地取得了成功,说服那些20多岁的年轻人们,国民阵线是他们的选择。


(弗雷瑞斯,勒庞在年轻人的簇拥中) 


如果勒庞领导的国民阵线在2017年的选举中能够成功的话,那很大程度上要感谢这些“一无所有”法国年轻人的支持。

 

事实上,勒庞已经成功地成为了法国年轻人中最受欢迎的总统候选人。18岁~24岁选民中,有39%的人表示支持勒庞,远远领先于独立候选人马克龙和共和党候选人菲永。

 

“经济爱国主义”

高举“反全球化”,“反欧盟”的大旗,勒庞笼络其最坚定的支持者:法国“锈蚀地带”的蓝领阶层。

 

尽管勒庞并不愿意,但无论何时何地,人们只要提到勒庞,总会习惯在她的名字之前加上“极右翼”这几个字。勒庞对此一直很生气,“我不是极右,我只是爱国主义”。

 

如果说勒庞的“反移民”,“反穆斯林”有“文化爱国主义”的情绪在其中,那么其另一个坚定立场“反欧盟”则更多的是因为“经济爱国主义”。

 

从巴黎出发,向北走,大约两小时车程,你就会抵达法国北部。在这里,不少工厂早已关闭,破败的厂房门口挂着招租的牌子,却鲜有人问津。这一片抑郁的后工业区域,被人们称为法国的“锈蚀地带”,或者是“法国的底特律”。

 

法国北部城市亚眠(Amiens),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流水线工人西诺克极度热爱美国,他手臂上的美国星条旗和66号公路路标的刺青宣誓着他的爱。然而,他热爱的美国却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玩笑。

 

2017年1月24日,西诺克工作了将近一辈子的美国惠而浦公司发出了一纸公告,冷冷地告诉大家,惠而浦法国工厂即将关闭。新工厂将搬迁到各方面成本都比较低廉的波兰。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西诺克很难过,“我不是第一个”,他愣愣地坐在工厂前台的座位上,告诉记者说,“从2000年开始,工人们就向被丢弃的纸巾一样被轻易抛弃,这一带根本没有新的工作,你知道吗?没有工作,这就是今天的法国”。

 


惠而浦工厂即将迁往波兰的消息,为勒庞“反欧盟、反全球化”的主张提供了新的弹药。

 

3月20日,法国大选首次辩论会上,勒庞没有忘记提及惠而浦。她说,“把惠而浦工厂搬迁到波兰,简直就是欧盟杀死了法国工作的明证。惠而浦工厂转移去波兰是因为波兰的成本更低,波兰却享受着欧元区免税的好处,这一切必须要停止!”

 

亚眠的惠而浦工厂外,国民阵线的年轻成员也正在响应勒庞的号召,把握这一“绝佳”的好机会,向过往的工人发放传单。传单上印着国民阵线的“重掌法国边境,退出欧元区,法国公司优先”等口号。

 

“国民阵线是这次选举中,唯一给人民希望的政党。”24岁的国民阵线成员里奇莫斯模仿勒庞的口吻,信誓旦旦地对惠而浦的工人们保证,“搬到国外的工厂,如果想回到法国市场,它们将被征收重税”。

(亚眠,惠而浦工厂外)


其实,很长时间以来,法国北部都是左翼政党的天下。北部的工人阶级们曾经选出过信奉共产主义的市长和社会主义的议员。在上世纪50年代,法国共产党贴出的海报大标语就是“法国制造,纯正法国”!

 

这一系列主张奇迹般地与“极右翼”的勒庞颇为契合。用“经济爱国主义”的口号笼络北部选民,拉拢更多衰落的法国中产阶级是勒庞和国民阵线的重要手段。


调查显示,法国北部选民已经在转化。他们觉得国民阵线的政策让他们觉得颇为熟悉,“法国优先”这样的口号听起来才能让人觉得安全。

 

在全球化和反全球化的撕扯中,北部已经成为了国民阵线的大票仓。百分之四十的法国北部选民说,他们已经决定要为勒庞和她的国民阵线投票。

 

法国大选倒计时

 

1968年,是改变法国命运的一年。

 

当时的法国经济不佳,失业率高企,学生和工人走上街头,抗议时任总统戴高乐。当年的“红色五月风暴”几乎演变成了一场“革命”。

 

从政治上来说,当时的法国政府撑过了难关,但是整个国家却发生了质的变化。对于支持者来说,那意味着法国变得更加包容和多元。对于反对者来说,那是“左翼”开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霸权。

 

1968年,也是勒庞出生的那一年。

 

从勒庞出生到现在,“极右翼”从来没有在法国政坛上有过真正的机会。然而这一次,人们不得不开始重视“极右翼”,因为几乎所有的民调都显示,勒庞正在2017年法国大选中处于领跑位置。

 

勒庞觉得,“革命”一直就在法国人的血液里。

 

如果说,风来了,猪都能飞上天。那么,2017年的法国,面临同样的经济低迷,同样的失业高企,再加之难民危机,民粹盛行。以“人民的名义”的勒庞究竟会不会等来属于她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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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稿:林盼、董丽霞    审校:郭冠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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