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与美食（音频）| 刘元开：糊糊涂涂面，糊糊涂涂情（洛阳嵩县城关镇）

保护母语方言 你我共同努力

由于微信公众平台推出新功能，“语言资源快讯”左边的名称并非原作者，而是公众号管理者，原作者将于大标题和文末显示，感谢各位读者的谅解！

糊涂面 糊涂情

 除了面，我们吃下去的还有各种糊糊涂涂说不出口的感情 

 热气腾腾的不止是碗里的糊涂，更是碗里温热的情思 

 这糊涂面条承载着腼腆又多情的河南人的多少情思啊 

 木讷的中原人用糊糊涂涂的面明明白白地诉说着对家乡的爱

🔻卖相不好，但味道好的糊涂面条

偶然路过一家很大的面馆，在夜里，它银白色发着光的巨型招牌实在是晃眼，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它的名字竟然是“糊涂面条馆”。我觉得奇怪又好笑，打趣着对父亲说：“哎呦，这种难吃的东西还能拿来开店？”父亲笑着说：“这可是咱洛阳有名来饭，洛阳人都耐烦”我不以为然：“我就特别讨厌，小时候你每次做这个我都想哕呢！”

父亲推了一下我的头：“那你喜欢吃啥？糊涂面条不吃，倭瓜捞面条不吃，鸡蛋番茄捞面条不吃，天天吃米饭，我想着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抱错了，你就是个南方人来闺女？现在活该你在广州离家那么远！”

父亲又在嗔怪我选的学校离家远了，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只是我从来要强，不肯承认我一直很想家，很想爸妈，很想家里的饭食。父亲也从来没有直接地说过想我，只是经常有意无意地强调，广州离洛阳，真的好远呐。我们父女俩之间的思念，就在彼此嘴硬的时候，糊糊涂涂被掩盖了。

其实刚刚我又在嘴硬了，我小时候真的很讨厌糊涂面条，刚刚看见它的招牌，突然又好想念好想念那个滋味啊。各种干菜的香，各种野菜的鲜，被包裹在浓稠的汤里，混杂着绵软的面条，柔柔的滑进胃里，暖暖的。但我就是不想说，不想说我吃厌了广州寡淡的饭，不想说我思念着家里粗糙的餐饭，不想承认自己的脆弱，不想父亲担心我在外面受委屈。

可是父亲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第二天晚上，父亲还是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糊涂面条。我一边嫌弃着难吃，一边西里呼噜灌下去两大碗。父亲说：“不够再吃啊，这面条软和，吃不住人的！”我在心里笑着，这么一锅煮的稀里糊涂的东西，当然吃不住人了，东西都煮瘫了，到胃里都不用消化呢！

我一边吃，一边听父亲讲述这糊涂面条种种来头。父亲说，糊涂面条只有河南人吃，主要还是穷留下的根儿。

的确是这样，糊涂面虽好吃，用的却都是极普通，极便宜的食材。糊涂面条由蜀黍糁煮出的糊糊做汤底，蜀黍就是玉米，是河南人主食。玉米进入中国很晚，放在以前，几乎只有河南人把这个当主食。母亲跟我说，小时候遇见一个河北来的有钱人家的姑娘，她问母亲，为什么吃玉米磨成的碎碎，这在她们家乡是猪才吃的饲料。现在这蜀黍糁可是全国各地都有了，上次我去北京，各个餐馆都有这东西煮的粥，不过用了更好听的名字：“棒碴粥”。

🔻糊涂面条的汤底：蜀黍糁

汤底都这样寒碜，配料自然也不会怎样精细。糊涂面条的配料一般是干菜加豆类加野菜，具体是什么非常随意，基本上是手头有什么就煮什么。不过有一样不会少，就是红薯藤，也就是红薯的叶子。红薯更是穷人的食物，父亲说，他小时候闹饥荒，大家都只能吃红薯充饥，红薯又面又干，父亲因为红薯还差点噎死过去，他们那一辈人，一辈子不吃红薯也不会想的！到了广州我还很惊讶为什么这些大城市长大的孩子们这么喜欢吃食堂的红薯呢，真是时移世易了呀。干菜呢，豆角熟了就放干豆角，萝卜熟了就放萝卜缨，倭瓜熟了就放倭瓜干。野菜也是依时令而定，有银蔷菜（也就是苋菜）、马紫菜（马齿苋）、柳絮儿菜、榆钱、鬼圪针芽儿，槐花开时也会煮些花骨朵。豆类就是产自北方的花生、大豆、豇豆之类的。面条根据各家生活水平定，有白面吃白面，吃不起就吃红薯面、荞麦面。正宗的做法就是把这些东西随便丢进去煮了，有钱人家再放点油，添点香味。现在大家生活水平上去了，有时候还炒点葱姜蒜，加点肉沫什么的。

🔻糊涂面条里的干菜之一：干豆角

这样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蜀黍糁里滚到软烂，能有什么滋味呢，可它就是香，就是让我们这些河南后生一辈子都忘不掉。父亲说，虽然食材都是些不值钱的山里野菜，可在以前也是稀罕东西呢。往往是家里谁生病了，才煮上一碗给病号暖暖胃，或者是给月子里的女人补身体、下奶用，又或者是孩子出远门了，母亲舍不得只得煮一碗好东西，让孩子快快活活出门。父亲回忆，上大学时到同学家里做客，看见人家家里煮糊涂面条还炒菜放进去，羡慕的直流口水，心里想，什么时候自己家吃糊涂面条顿顿都能炒菜，这辈子就值了。如今我们家也是能顿顿吃炒菜的小康家庭了，却因为我的缘故，几乎都不吃糊涂面条了。父亲说着戳了戳我的脑袋，说：“你这个假河南人！”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转移话题，问父亲这面为什么叫糊涂面，父亲沉吟了一会说：“大概是蜀黍糁煮的糊糊涂涂，里头的菜糊糊涂涂，做法糊糊涂涂吧。”是呀，河南人做饭老是这样糊糊涂涂的，以前在知乎上看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河南美食走不出去。”有个老乡分析的特别到位，他说河南地处中原，饭食本就包容万物，没什么自己的特色；而且河南人吃饭喜欢简单、随意，不讲究什么颜值啦、搭配啦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况且河南人都老实，嘴笨，只会埋头苦干，不会推销，更不会赚钱。我想了想，觉得，就是呀，就像这糊涂面，一摊子糊糊涂涂的饭，怎么拿得上台面呢？没见过的人当然不可能有想尝一口的念头了，看来我们河南美食就是吃了糊涂的亏了。

🔻加入了时令蔬菜的糊涂面条

不过，外地人喜不喜欢我们并不在乎，我们敝帚自珍也没什么不好呀。除了面，我们吃下去的还有各种糊糊涂涂说不出口的感情。这一碗放尽了贫穷河南人家里好东西的面条，蕴藏着母亲对病弱孩子的呵护，丈夫对生产后妻子的关心，也藏着我对家，对父亲的思念。热气腾腾的不止是碗里的糊涂，更是碗里温热的情思，这糊涂面条承载着腼腆又多情的河南人的多少情思啊，木讷的中原人用糊糊涂涂的面明明白白地诉说着对家乡的爱。

我喝尽碗里最后一口蜀黍糁，心里默默念着，真香，真好，真想家。然后放下碗，对父亲说：“爸，明天咱还喝糊涂面条！”

（刘元开，就读于暨南大学文学院）

【方言点：洛阳嵩县城关镇】

THE

END

作者 | 刘开元

编辑 | 陈海婷

审读 | 董一博

责编 | 老甘

投稿邮箱：[e-mail]

回

顾

---

做语言资源保护公众号不易，每天更新公众号更不容易，而每天提供新语料尤其不容易。很多读者还没养成打赏习惯，提倡每个月打赏一元钱，积少成多，我们的事业就有希望。谢谢各位！

语言资源快讯  我们一直在路上

▇ 扫码关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