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荷 | 如果你也被侵扰过，请大声说Met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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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我在《中国新闻周刊》做主笔，章文是周刊的资深编辑，对我很nice，所以他有次说请我吃饭，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没有想到的是，见到面没说几句话，他就公然地伸手过来摸我大腿（我很确定他当时没有喝酒），我当时有点懵，也没反应过来跟他翻脸，只是态度很坚决地把他的手甩开了。

此后我再也不敢和他单独见面，虽然他也试图再约我。我本身就是个极其敏感的人，那件事发生后我会前后联想起很多事情，甚至反省自己，就如同自杀身亡的女作家房思琪所形容的“核爆式”的辐射，连绵不断。

25号早上看到受害者小范围转发朋友圈的时候，也只想单纯地吐槽，没想到此后源源不断有人和我联系，有被章文骚扰过的，还有被其他人骚扰过的。有个女生很小心翼翼地说“你千万别截屏哈”。我问她担忧什么，她说，之所以不敢站出来，是因为“怕麻烦”、“说出来也没人相信”以及“尝试和人聊，得到的回应是为什么就你遇到这事啊”。

直到昨天看到朋友圈转发的长文，尤其是蒋方舟在转发时说的关于被他骚扰的事。往事又浮现出来，我也许记不起来更多的细节，但是那种被人骚扰的惊讶、恶心、难过、愤怒，甚至或多或少的自我怀疑，所有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就好像这一次汇聚成海，奔涌而出。

昨天和一位好朋友打电话，他先是表示惊讶：像你和蒋方舟这样在外面受人尊敬的女性也会遇到这种事？然后他说，不要担心，你争取个人的权利永远都是对的。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受害者都有过相同的感受，作为一个职业女性，意味着要和太多的异性、名人、公权力打交道。在这个以男性为中心，被传统伦理道德包裹的国家，如果想要“从善如流”，有的事情只有视而不见。于是慢慢的，自己就变成了一个犬儒的不敢出声的人（而最让我心有不甘的是，我曾经那么努力，不就是想被这个世界改变得少一点）。

昨天一天收到无数媒体的采访请求，我才终于抽出更多时间了解了一下#Metoo运动。平等与自由是#Metoo运动的基本原则。就是当我说NO的时候，一定是NO。往往有人混淆这两个价值观，比如在章文的公开声明中，以“我们那个圈子，喝多了酒就是搂搂抱抱”这样的话来混淆性骚扰的真正界线。

当然，最熟悉的论调就是所谓的“荡妇羞辱”，就像章文在回应里所说“蒋方舟单身，有很多男朋友；易小荷离过婚，经常参加酒局”。

章文对此事发出的回应

章文先生应该是做恶太多都遗忘了：我只和你单独吃过一次饭，其余都是周刊的聚会，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经常去酒局，还酒量大？（就凭这句话，了解我的朋友就知道你在啪啪打自己的脸）

重要的是，就算我离过婚，就算我去酒局，那就表示我不检点，成为你摸我大腿的理由？你是想为自己辩解还是猥琐得不敢面对自己，只好往我们身上泼污水？

顺便摘录几条奇葩留言给大家奇文共欣赏：

1、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2、蒋方舟、易小荷长得这么丑，怎么可能有人骚扰？

3、为什么当初不报警不说出来，现在这样有何居心？

其实，令我最意想不到的是，7月25号这天，能看到那么多姑娘源源不断地站出来，勇敢地说出自己的经历。借一条今天看到的在央视实习过的姑娘，在描述她被某著名主持人骚扰后的一句话：“大众不是没有生命力的词，大众需要保护。”

随着时代的更新进步，女性的地位也许在不断提升，但归根结底这还是一个男性社会。有个女朋友曾经气愤地说：“中国相当一部分男人没有学习过如何尊重女性。”确实如此，我有一个庞大的朋友群体，当中包括各种社会精英、文化艺术行业高层，有的时候会发现，那种对女性的尊重和受教育程度的高低并无太大关系。许多时候，他们还是会忍不住流露出骨子里的那种“物化女性”和“大男子主义”，甚至当有人借酒揩油的时候，还会有其他人笑嘻嘻地在旁边开脱说：“他是开玩笑的，他是无害的。”

最近有太多的媒体朋友关心，我来统一回答几个问题：

1、当初站出来发声，后来发生的事情有没有动摇过你说出来的决心？

这件事情最让人意外的是，中国仿佛由此展开了#Metoo运动，看到越来越多的女生站出来的时候，我更加坚定自己做对了。

2、有些人理解不了为什么发生的当时不报案？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过我，让我质疑和痛骂自己的懦弱，后来请教过朋友才知道，大部分的性骚扰其实往往都是熟人性骚扰，当事人往往猝不及防，除非有很强的心理素质或者接受过一定程度的专项教育，才能反应过来留下证据或是第一时间报案。像微博上@王嫣芸 的那种应对已经算是我听到的案例当中最及时的了。多数情况下，受害者还沉浸在“以后工作（这个圈子）中怎么相处、他反咬一口怎么办、别人帮着他怎么办”等具体的担忧中。

3、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你最大的感受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之后，心里有得到缓解吗？

从一开始的转发吐槽到鼓起勇气说出来，当然有过担心，我们对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确信无疑，但是我们都见识过那些“熟悉”而可怕的论调，那些才是大多数受害者最大的噩梦和压力。但是是的，感谢那么多来表示支持的朋友们，说出来，本身就是一种释放（我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说出来了）。

4、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有什么想对男性朋友说的？

这件事情出来之后，我最理解不了的一种男性论调：我再也不去男女混杂的饭局了……如果还分不清性骚扰界线的男性，请参照格桑的文章《男人听好了：你们这些言行就是性骚扰！》。

我很难过，都到了什么年代了，受害者还要接受这种看上去是来自中世纪的摧残和侮辱，无耻的人反而以无耻为通行证。我也很愤怒，气自己不够勇敢，隐忍了这么久，而我们这个社会，虽然有无数的热心人，但还没有让所有人都觉得可以宽容到无所顾忌地说出自己的经历来。

多少中年男人瑟瑟发抖

就在整理这篇文章的时候，又看到了最早举报章文的律师“小精灵”的第二篇回复，这件事情对我尚且不易，更何况是要承受更多压力的她，那些没来由的侮辱不应该由她来承担，勇敢面对自己过去所遭受的侵害与不公，不是一件丢脸的事，而恰恰可能在开启女性平权的新未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特别想告诉所有的女生：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当初没有站出来不是你们的错，现在不愿意站出来也不会是你的错，而我们已经站出来的人，就是希望给更多人警醒甚至是启蒙，知道界限在哪里，风险在哪里，以及更重要的——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可以做什么。

而如果你愿意，请在文章下面回复：Metoo，说出你的经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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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李星锐

这是第 408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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