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拒绝不抵抗!长春守军违命反击苦战殉国 | 赵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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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18日,上午9点30分,长春城上空,凄厉的警报声再次长鸣。
提起九一八,人们往往会想到“不抵抗”。但在日本著名反战电影《战争与人》中关于满洲事变的电影画面,却让人分明看到了两个字——“抵抗”。和大部分中国人对九一八的认识不同,日本导演山本萨夫对那场战争的理解,不在奉天(沈阳)北大营,而在长春,他电影里的满洲事变,画面牢牢锁定在九一八长春之战,准确地说,应该是九一九。87年前长春人那场血性抵抗,时隔几十年,依然让日本人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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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9月19日,凌晨四点三十分,长春,宽城子兵营。
一声枪响,并没有把营房大通铺上还睡着的东北军官兵全部惊醒,有的人还以为只是做了个梦,翻个身又睡了。
这里驻扎的是国民革命军独立第22旅663团第2营的650名官兵,哨兵开枪示警,是因为突然发现在兵营以南300米外的开阔地上,有大批日军集结。
二营营长傅冠军是个高大胖子,秃头,大耳朵,这时已经起床了,他上身穿着平时常穿的青呢校官服,下身着马裤马靴。这时的他,已经接到了代理东北边防军驻吉林副司令官熙恰的电令:“如日军进攻。不加抵抗,全部退让,听候交涉。”
傅冠军
当时吉林省主席张作相回锦州给父亲料理丧事,熙恰代表的,就是吉林省的最高权力。
军令不可违,没弄清日军企图的傅冠军,没有马上下令迎击。但那一纸命令,不能让傅冠军放弃自己的底线,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日军得寸进尺,自己作为军人,可以退,但枪,一定不能缴。
傅冠军还是乐观了,情况的发展比他预料得还要糟。
4时45分,一队日军逼近军营,用刺刀杀死哨兵,冲进营房区,宣称:“奉军部命令,你们赶快缴械,否则一律枪杀!”
作为军营最高指挥官,傅冠军知道自己责无旁贷,他做了简单的布置,然后带着警卫,走出营房,和日本人交涉:“退让则可,缴枪不行。”
和很多文艺作品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情形不同。骄狂的日本人根本没想讨价还价,也不打算有什么骑士风度,他们直接开枪,把傅冠军当场打死。
日军在宽城子兵营2营营长付冠军遗体前合影
日军的骄横并非没有理由,负责攻击宽城子兵营的指挥官第4联队联队长大岛陆太郎大佐理所当然地认为,宽城子兵营唾手可得。因为就在两小时前,500多日军,以战死两人的代价,轻取驻军7000多东北军精锐的奉天北大营。而此次大岛率领的,是第2师团第4联队整整一个大队,外加一个机关枪中队、步兵炮和山炮小队,和攻击北大营的军队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大炮打蚊子。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大岛的预料。
按照傅冠军之前的部署,2营第5连和第6连这时已经进入了阵地,看到营长中弹,二营士兵二话不说,立刻开枪还击。
守军突如其来的猛烈射击,让最先冲进营房区的日军士兵横尸当场,其余日军又被从营房赶了出来。
凌晨五点。日军展开大举进攻,失去主官的守军虽然慌乱,但毫无怯意,马上组织起来,分散抵抗,把棉被浇上水用来防弹,以坚固的俄式营房为依托,很多士兵军服都来不及穿,就马上拿起枪战斗。
这支没有统一指挥,没有重武器,甚至连人数都处于劣势的羸弱之师,仓促之间奋起抵抗,迸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硬生生把人员装备训练均胜于己的关东军一个大队挡在了门外。
与宽城子兵营一样,在长春城南的南岭兵营,几乎在同一时间,也与进攻日军展开激战。
宽城子兵营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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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描述这两场战斗之前,有必要先介绍一下当时长春中日两军对比。
九一八以前,长春的东北军驻军主要分两大块,一块是长春市区以南 4公里的南岭兵营(现繁荣路与亚泰大街交会处),驻扎着东北军25旅任玉山671团2300人,和穆纯昌炮兵第10团1300人,共有36门野炮,是东北军驻长主力;另一块,就是驻扎在长春市区以北2公里宽城子(现一匡街长盛小学)的傅冠军营。此外,长春城里还驻扎省防军孙锡麟部等少量部队。
当时的长春城区分三块,最南边是长春老城(现南关到长春大街),中间是商埠地(现长春大街到上海路),北边是满铁附属地(现上海路到铁北二路),三块城区无缝连接。
日本部队驻扎在满铁附属地内的长春守备队和驻屯军军营,俗称西大营(现西广场附近)。日本军队正好夹在南岭兵营和宽城子兵营中间。
驻西大营日军,是日军第2师团第4联队,最高指挥官是第3旅团长谷部照俉少将。旅团下辖4、29两个联队,第29联队驻沈阳,九一八之役,就是这个联队占领了沈阳城。而第4联队随同旅团长驻扎长春,联队下辖两个大队六个步兵中队,兵员1000多人。
长春之战,是突发,但也是必然。说是突发,是因为直到9月19日凌晨,日军还没决定是否对长春守军展开攻击。说是必然,是因为就在前一年,被称为日本“军届天才”的石原莞尔到长春西大营演讲“满洲土地无主论”和“最终战争论”,石原的战争理论深入进每个日本军人的骨髓,从那时起,驻长日军就对攻击南岭兵营和宽城子兵营做了充分准备。
19日凌晨零点30分,长谷部照俉少将接到满铁社员电话,得知沈阳发生冲突。随即命令第4联队第2大队大队长黑石武城少佐指挥所属两个中队前去攻击南岭兵营,但这任务比较保守,只要求破坏炮东北军的36门野炮,因为4公里的距离,如果南岭驻军炮击日本附属地,那日本附属地就完蛋了。同时,还命令主力第四联队联队长大岛率4个中队集结,准备乘火车增援沈阳——他对驻奉天日军拿下北大营,还是有些信心不足。
凌晨3点10分,黑石少佐所部300多人出发。同时,长谷部又接到本庄繁命令,要求暗中准备攻击中国军队。不久,长谷部又接到沈阳的电话,得知北大营已经得手。于是信心倍增的长谷部采取了专断措施,没有召回刚出发的黑石大队,而是进一步下令大岛陆太郎大佐指挥主力4个中队放弃增援沈阳,前去进攻北面的宽城子兵营,并下令公主岭骑兵第2联队火速赶来长春。于是,已经在火车站上了火车的大岛陆太郎,改变行军目标,兵锋直指宽城子兵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日军主力去进攻并非东北军主力的宽城子,而用一支偏师,去挑战东北军的主力,这样的部署与其说是仓促,倒不如说是狂妄。
宽城子兵营较近,晚出发的大岛联队只有20分钟就率先赶到,并打响了九一八长春之役的第一枪。
攻打宽城子兵营的日军炮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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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陆太郎不仅出身显赫,还和中国渊源颇深,其养父为大岛义昌大将。大岛义昌是甲午战争中日军先锋,在牙山平壤击败叶志超和聂士成,开现代日军外战先河,被封男爵,后历任关东总督,关东都督,升子爵。为表彰大岛义昌,1914年7月,日本人在关东州(大连)的内大广场(今中山广场),建了一个大岛义昌全身铜像(大连解放后被拆除)。值得一提的是,大岛义昌有个女婿是陆军军医监本堂恒次郎,这个本堂恒次郎的女儿静子,就是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的祖母。
大岛陆太郎承养父余荫继承子爵,在调到第2师团前是天皇的侍从武官,备受恩宠,所以更加骄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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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宽城子战场。
傅冠军殉国,东北军马上开火齐射,仓促间日军连续出现伤亡,大岛原本设想的奇袭只好变成强攻。
宽城子兵营是在沙俄建的中东附属地里面,原来是沙俄兵营,因为俄国十月革命,部队撤走,东北军才进驻。兵营靠南一排,是三栋长长的营房,以东的以南都是大野地,一马平川,西面和北面是俄国人宿舍、住宅、俱乐部之类的。所以大岛只能从东南两面进攻。
大岛以3中队为最右翼,2中队一部居中,1中队为左翼,同时向东北军据三个建筑物发起冲击。然而俄国人建筑牢固精巧,墙体厚实,足有50厘米厚,东北军射击便利,而且周围没有遮蔽物,日军攻击非常艰难。
经两个多小时激战,一直到早上8点半,日军第1、第2大队才突破兵营东南角。但因入口狭窄,被东北军火力封锁无法深入。激烈交火中,日军伤亡不断,连“肉弹冲锋”也被打退了。
这时小队长熊川威站了出来,组织第二次“肉弹冲锋”, 熊川威迂回到营房背后,本以为得手了,没想到又被醒过神来的东北军打退。
熊川小队长战死,成为日军在中国战场殒命的第一位军官。
宽城子兵营战后
大岛急火攻心,下令打起联队军旗,亲自上阵迫近到散兵线后一百米督战,可还是没毛用,日军继续被死死压制住难以扩大战果。
上午10点10分,日军赶来助战的3门大口径平射炮到位,开始炮击宽城子兵营。2营没有重武器,棉被沾水和厚墙壁能挡枪子儿,但挡不了炮弹,大炮轰击之下,房倒屋塌,2营伤亡剧增。
此时,2营也不断接到代理吉林省主席熙洽电话,要求撤出阵地。长春警察署分署署长孙佩琛带着熙恰命令赶来,命令守军撤退。没有增援,而且不断被长官施压,自发抵抗的2营官兵失望至极。
中午11点,2营一部不愿缴械的官兵向北猛冲突围而出,其余386人被日军缴械。据日军统计,此战日军战死24人,伤33人,东北军阵亡7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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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击南岭的黑石大队凌晨3点10分出发,天色漆黑加上道路崎岖,等赶到时已经5点多了,预想中的夜袭变成拂晓袭击。
南岭炮兵团三个营房在北,东向横列;步兵团三栋营房在南,南北纵列。日军突击目标在西北角炮1营,营地西北是高粱地,日军在高粱地里隐蔽,派尖兵前去侦察。日军尖兵搭起人梯爬上兵营围墙,发现东北军士兵刚起床,毫无防备。
民国时期的长春南岭大营炮兵第十团部正门
黑石少佐部署第5中队从北侧,第7中队从西侧同时发起冲击。佐佐木少尉机枪小队(两挺重机枪)在兵营西门附近,第7中队平冢小队向步兵671团方向警戒。
直到这时,南岭哨兵才听到高粱地里有动静,过来查看,被日军打死,日军顺势发动攻击。日军用梯子爬过围墙,一落地就遭来自营房的猛烈射击,匆忙用铁镐砸开大门,日军蜂拥而入,驱散炮1营官兵,迅速破坏16门野炮,此时大约6点40分左右。然而当日军向隔壁第2营发起进攻时,缓过神儿来的东北军开始了抵抗,炮兵团第3营营长张瑞福干脆把野炮直接堵在门口,零距离发射榴霰弹。
攻击受挫,日军无奈,上午8点撤退到西方袁家窝棚。这时援兵到了。原来公主岭独立守备队司令森中将亲率第1大队增援沈阳,但在得知沈阳战事结束后只派一个小队去奉天,把大队主力(含2、3中队)交由大队长小河原中佐赴长增援,综合各方消息,小河原自行决定先增援南岭,于9点赶到袁家窝棚与黑石会合。
第二轮攻击,日军打击重点是步671团:黑石大队袭击671团西侧,小河原大队迂回袭击671团东南侧。这时的守军也赶筑了工事,看日军又上来,步枪迫击炮步兵炮一起招呼,炮3营炮火尤其活跃,日军又陷入困境。黑石大队被困在练兵场西面的白菜地里,完全无从隐蔽,出现大量伤亡。好不容易冲到营房边,双方隔4米宽互扔手榴弹,671团毫不退让,拼杀激烈。
南岭兵营激战中被日军杀害的东北军士兵
小河原大队不是集中行动:3中队袭击步兵营房东南,遭671团1营、2营射击;2中队迂回冲到671团机枪连和弹药库一带,遭东北军300人左右阻击;3中队只有69人,但更骄狂,仓本中队长居然用这点人同时对东北军3个营房发起攻击,还留下1个小队作预备队,结果冲到第一线只剩下30多人,投入预备队后依然毫无进展,11点左右,连中队长仓本中尉自己都中弹身亡了。日军轻机枪分队伤亡殆尽,火力衰减,东北军趁机发起反冲击,还俘虏了日军伤兵。小河原匆忙把通信班拉上去投入战斗,好不容易打退反击,但步兵炮队长前市冈大尉阵亡,小河原左腿负重伤。
南岭战斗陷入胶着,日军指挥部急了,骑兵第2联队11点20分刚到长春,就被命令赶往南岭,宽城子方的第4联队主力下午2点刚回长春,也被要求增援南岭,长谷部旅团长带着独立守备队最后的班底第4中队,亲自率领赶赴南岭。
关键时刻,和宽城子兵营一样,南岭也接到熙洽撤退命令。眼看日军越来越多,而己方外无援军又屡被斥责,无奈下东北军于2点半开始撤出营房。步兵671团虽被两个日军大队包围,但东撤却非常顺利,因为这个方向的小河原大队被打惨了,东北军官兵从日军第2、第3中队中间穿越,脱离战场,日军无力追击。
下午4点,日军终于进占南岭营房,将最后20门野炮爆破。此战。日军统计战死42人(军官2人),战伤56人(军官3人);小河原大队战死38人,重伤30人,其中第3中队占了三分之二,共战死25人,重伤19人。东北军伤亡总计200多人。
南岭兵营被日军炸毁的炮兵营房和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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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下尾声。
也许因为被打疼了,开始后悔当初没让傅冠军持械撤退,日本人没再为难城里的孙锡麟部省防军,孙部得以持械撤退。
关于傅冠军,能找到的资料有限,只知道他字凯臣,奉天北镇县人,生于1884年,是讲武堂第一期步兵科毕业生,和张学良是同期不同科的同学(张学良是炮兵科)。傅冠军殉国时47岁,是中国14年抗战中首位殉国的将校级军官。在《东三省陆军讲武堂第一期同学回忆》中,有同学这样回忆:“傅冠军是一名特别正直、反日思想特别强烈的军官,日军绝不会让这样的人留下来的。”
1931年9月21日的上海《申报》上,有这样一则报道:“二十日晨,长春火势仍炽,交署县府公安局均被焚毁……我国驻军傅营长阵亡,全家老幼十七口,均遇害,五龄子为剖腹惨死。”
日本人对傅冠军家人如此歹毒,不知道是因为傅冠军一贯反日,还是因为他们对傅冠军即便是死也要薅下日本人一撮毛的做法无法释怀。
长春某记者在战后到宽城子兵营调查,报道战后情形极惨烈:
本月20日早7时20分。见我军营之围墙,已化为焦土,而东西南北各兵士宿舍,亦被炮击崩塌。营内我军之死尸,有裸体者,有半裸者,有穿上衣而未系纽者,有只着下衣而未系带者,有缺一腿者,有胳膊破去者,血迹淋漓,腥气冲鼻,横三纵四,仰卧侧背。其惨烈情况,令人鼻酸,不觉泪下。复往营之西南角。见锅炉内一人尚未死去,双眼犹知视人。但周围有武装日军,不准接近,又加连声吓喝,逼记者速走……
宽城子兵营战后,死难的中国士兵衣服都没穿好
整个满洲事变,日军承认战死200多人,在长春半天就死了四分之一强,即便日后闻名全国的马占山江桥抗战,日军承认的战死人数也没这么多,中央军古北口南天门血战8天,日军承认战死人数不过80人。
九一九长春抗日,只是一个开始。事变后,原东北军25旅旅长张作舟和原东北军卫队团团长冯占海先后通电抗日,成为我国最早通电抗日的两位将领。冯占海联合吉林胡子成立吉林救国军,战蛟河,战拉林,保卫哈尔滨、收复榆树,一年内发展到十余万人,甚至在九一八周年之际,大举反攻吉长两市,虽功败垂成,但举国震动。那时有一副只有上联没有下联的绝对流传全国:“一马占山,二马占海,山海关外,翻山倒海!”全面抗日,由冯占海吉林救国军改编成的国民革命军第91师,在关内同样连番血战,直到武汉会战,一万八千吉林子弟血洒万家岭战场,副师长王锡山是那场大捷中唯一阵亡的中国将军,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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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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