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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小丫 骚客文艺 2018-12-22

本       文       约       61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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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min 


《张法医》


张法医在跑步,气温13℃,空气湿度52%,正适合大步流星。

解剖室停着一具女尸,没有外伤,还没打开。

急什么,死人有的是时间,深秋的好天气可等不了。

突然一阵腹痛袭来,张法医心道:不好,要拉了!

晚饭吃的火锅,番茄锅底,酸酸甜甜。张法医不爱这一口儿,平时喜欢麻辣牛油,用番茄锅底是因为牙龈肿起来了。

疼痛如此猛烈,张法医转成小碎步朝解剖室的方向挪动。

距离解剖室450米,张法医觉得这比外卖骑手平时距离他的路要长。

他开始瞄向路边,瞄向草丛。有几团剑兰,位置都不怎么理想。路边人来人往。闲人真多,溜达什么,回家不好么,没事多看看书。

张法医打开手机,给助手小刘发了条语音:把门给我开着。声音断断续续,他已经不太能说话了,加快步伐扭动。但浑身开始发冷,走几步就得停顿几秒,有种力量开始呼之欲出。

张法医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奔进门,还好,门是敞着的。近乡情怯都他妈是假的,时刻不能放松,一刻都不能放松。这是一个严肃的时刻,开不得玩笑的时刻。谁挡我我就干谁,他心想。

等等,马桶上坐着一个人,助手小刘。

张法医薅着头发把小刘从马桶上揪起来,一掌推出,掌力绵厚,同时撸下裤子:我操。一切都可以放下了,从此可以出家了,这就是重生。但出家的念头对大部分人来讲都是瞬间,两分钟后,张法医回忆起,小刘的屁股似乎不错。

张法医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已经用消毒液仔细洗过手,路过解剖台的时候他把目光刻意地从小刘的屁股上掠过,汗还没消,不太灼热。

尸体看起来没有外伤,干干净净。

是喝死的吗?小刘问道。

张法医没有说话,拿起手术刀,娴熟地打开女尸的胸腔,腹腔。

小刘投来暧昧的目光,只有在工作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看他。其余时刻她宁愿看一只鸟,一杯水,或者一片肝脏。

半小时后,张法医双手悬空,示意小刘给他摘下口罩。

是气死的。

气死的?你确定吗?人怎么会被气死?这科学吗?小刘看起来很惊讶。她入行不久,没见过什么世面。被谁气死的?

面对一连串的追问张法医十分笃定。

是气死的,张法医讲,这个人被狗B气死的。

小刘震惊了,半天没说话。

张法医补充了一句:爱是令人疲惫的幼稚游戏。

这句差点儿让小刘重新脱下裤子坐到他身上,哪怕张法医此刻还在马桶上。

但小刘忍住了。

爱是令人疲惫的幼稚游戏。


《姜法师》


法师姓姜,年方四八。

姜法师漂泊在外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零三天。他要找到一颗女人的心脏。

这颗心要既聪明又愚蠢,既深情又凉薄,总之他要找一颗被轻视的心,一颗被误解的心,一颗让人看不上瞧不起的那种心。用来炼丹。

姜法师从金陵出发,一路向北,历经徐明高速、淮徐高速、京台高速,期间一度迷路走到廊沧高速,遥望保定。现在姜法师终于站在望京SOHO前,在多乐之日安静地吃一个蛋糕,吃完他望了一眼喷泉,喷泉没有喷水,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水里踏浪,尖叫,他想,这个喷泉不行。

姜法师距离解剖室450米,就是张法医昨天陡然腹痛的位置。他要过马路,红灯还有9秒。

这9秒里他想了很多。他想到从前杀过的那些人,操过、杀过的那些女人。像未曝光的胶卷一样,整卷从眼前闪过。记不清了,太多了,有些模糊了。

他甚至想到了那年。具体哪年不记得了,反正是那一年,还有没杀掉的那个女人。

姜法师恍惚了一下,好像有点儿硬。略微有点儿硬。微硬。

他在恍惚间穿过马路。

他距离解剖室还有137米。

姜法师闪进解剖室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其实是有人的。助手小刘正在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小刘最近长时间都在马桶上。

姜法师看见了解剖台。解剖台上已经缝合的女尸,苍白得像一块零下四度的果冻。

他看见了海岸线,闻到了肉桂的香味。他的心里忽然下起了雪,他死去活来,又死去了。

这颗心合适了,他心想,谁挡我我就干谁。

姜法师朝解剖台走去,手略抖。

手指触碰到女尸胸口的一刹那,张法医进来了,浑身热气腾腾。

张法医刚跑完步,此刻正在高抬腿。

姜法师正欲前冲,张法医把腰弯下了。他开始拉伸了,放松环节。

冇得用了。张法医讲,像你这样的这两天已经来了好几个了。你白跑一趟。

姜法师怔住了。

老周告诉我一定要把筋拉开,这个年龄了,必须要把筋拉开,拉筋最重要,你过来帮我压压。

张法医说完直起腰,双臂平直张开,双手抱到脑后。

姜法师走到他身后,用前臂分别挽住他的两条胳膊,向后用力。

掰,用力掰,不要怕,我下个月还要跑马拉松呢,再用点儿力,啊……好了好了。

张法医说完一个大劈,下去了,头部向脚尖靠去。

来你再给我压压后背。

姜法师只能走过去,双手按住他肩膀:怎么没用了,什么东西没用了,你知道我来找什么的吗。

心脏嘛,真的不中用了,不信你看,碎了。

姜法师不信。

他拿起手术刀,划开缝合的白线,掀开皮肤,果然,碎的。刀劈斧凿,粉粉碎。

怎么碎的,是你切的吗?

我切她干嘛,我又不炼丹。我劝你也别炼了,中年人就得动起来,运动运动。你要是觉得跑步伤膝盖游泳也行。这个人是气死的,被狗B气死的,死于心碎。所以你看,情情爱爱的不健康,你有女朋友了么?

姜法师看到海浪退去,海水向后奔涌,被吸到宇宙边际。血液跟着海水一起运去。

张法医蹦了起来,看上去不像四十岁的人,虽然他明天就满四十了。

不好找吧,但真的没用了,别的死法还行,这个不行了,气死的。你快走吧,陈警官快到了,他得查查到底是谁气死的,这年头儿,气死人也犯法了。我就没搞明白,气死人怎么犯法了,这不就是你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吗,我气你,你有种别死啊,你气我啊,气死的,那不就是活该吗……

姜法师恍惚着朝外走去,临行前又看了一眼女尸,或许是打击太大了,他觉得那颗心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但是没有用了。冇得用了,他想。

他的血液随着海水一起向后奔涌,奔到海岸线以外,被吸到宇宙边际。

 

《陈警官》


陈警官此刻正在河水中间,跟着鱼虾一起往下沉。

这是一个沉没的季节,河底仿佛有某种重力。

他四肢摊开,河面上的阳光越来越远,水草飘飘忽忽,向眼前逼近。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字:沉……

河虾正肥。从陈警官的视角看过去,河虾们纷纷落下,像是下了一场虾雪。是的,是雪不是雨,没有雨那么快。

现在这条河是他的。

一条草鱼在他耳边唱歌,从口型上看它唱的是:堆积肥沃河床我是朝圣的人。

他还没到底。

其实到了,但他感觉不到。

他沉的是他心里的河,又不是天下的河。

陈警官从河床浮上来的时候,夕阳渐隐,暮色袭来,树枝上有鸟叫。

他坐在河边发了一会儿呆。

河面开始变暗,静默,昏沉。他突然觉得,这条河,跟他刚才沉的河,不是同一条河。

他试图点着一支滴水的烟,十分钟后,他放弃了,气急败坏地把它嚼碎吞了下去。

烟丝从食道滑过,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被一起咽了下去。

陈警官刚来到解剖室门口就听到张法医的声音。

“……我就没搞明白,气死人怎么犯法了,这不就是你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吗,我气你,你有种别死啊,你气我啊,气死的,那不就是活该吗……”

陈警官停下脚步,没动。

是活该吗,他心想,气死人不犯法吗。不但犯法,还得偿命。不但气死人偿命,气半死也该入刑。心理承受能力差,我心理承受能力差吗。从警十三年,什么没见过,昨天晚上还不是差点儿被气死。

昨天晚上的画面倏忽而至,来到眼前。

他不想回忆,但眼睛似乎有某种重力。

脸,两张脸。

两张脸像水草跟河虾一样向他眼前逼近。

两张熟悉的脸。一男一女。女上位。

他不想再回忆,但眼睛似乎有某种重力。

陈警官进入解剖室的时候跟姜法师撞在了一起。

姜法师说句借过,陈警官说你先别走。

陈警官没有问你是谁,你哪里来的,你来干什么。他只是说:你先别走。

那他就只能先不走。

陈警官走向解剖台,看了眼心脏,确实碎了。不是爆炸那种碎,是钢化玻璃那样从一道微小的缝隙慢慢解体,无声解体,再散落开来。他感觉自己胸腔的某个部位也正在慢慢解体。

他掀开尸体上盖着头的白布,看看脸。

看这脸,不年轻了。都不年轻了,跟我一样,多少见过一些了。都不年轻了还能被气死,这个凶手不简单。陈警官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还是一个沉默的人。一个沉默的男人。一位沉默的警官。

同时他想到了另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从十年前开始日日相见的脸,为了排练初次见面的表情排练到笑容僵硬,那张曾经可爱的脸。

沉。无声解体。

姜法师也看到了这张脸。他的血液跟着海水从宇宙边际回涌,海啸了,高达十米。真的是不年轻了,但还认得。这次没有海岸线,看不到海岸线,所有的血液同时回到心脏。血液回到心脏了,脸色只能苍白。

他想让血液重新流动起来,但心脏似乎有某种重力。

他的苍白被陈警官尽收眼底。


《助手小刘》

 

小刘裤子褪到小腿,坐在马桶上。

确切地说是坐在马桶盖上。

她的脸映衬在四周潮湿的白色方块瓷砖下,跟瓷砖一样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脱裤子的理由。

本来她打算就这样坐到下班,但她听到了一个脚步声。

她梦游一样提起裤子,把马桶盖掀起来,连马桶圈都一起掀了起来。

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偷偷打开一道门缝。

她透过门缝看着那个脚步声的背影。

这个背影来过解剖室很多次,当然不是为了见她。

她望着他的肩膀,后背,腰臀腿,猜测其中的骨骼、线条、肌肉的纹理。

她看向他粗糙的指关节,想象着它的温度,想象着把自己的嘴唇变成戒指,温柔地套住。

她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牵挂这个背影。

起初她只想躲开这个世界,真实世界。她喜欢跟死人相处,于是她选择了来解剖室——张法医对她来说也是死人。后来她意识到并没有什么真实世界和非真实世界。从来就只有一个世界,只不过她身处荒漠。他出现了,荒漠地带燃起熊熊大火。向来就没有熊熊大水,她想。配得上熊熊二字的,只有火。

陈警官当然认识她,他用除了目光之外的所有部位观察过小刘。他隐约觉得这个女人跟自己的妻子有些不同。他眼前又浮现出妻子的脸,她有一个看似脆弱的外壳,但内心强悍。她懂得示弱,喜欢将悲伤以及喜悦昭示天下而丝毫不觉得自己廉价和浅薄。只有强者才懂得示弱。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女人的标准类型,他不了解女人。女人是另外一个物种。但他似乎有点了解小刘。小刘不像另一个物种,她脸上有一种傲慢的平静,更像此刻解剖台上的尸体。

他看着这具尸体,将姜法师的苍白尽收眼底。

室温很低,冷气排山倒海。

没人说话。

时间变成漩涡,流向不知名的河床。二男一女在海浪中无声晃动。

潮汐涨落,日月更迭。火山喷发了几遍,灰烬就冷透了几遍。

姜法师不想再看解剖台上的那张脸,他想努力把自己唤醒,假装这不过是个梦。他有些站立不稳,直到陈警官正式把目光砸向他的那一刻也没有顿住。

姜法师希望陈警官赶紧问话,随便问什么。他准备好了答案。你是谁,看起来怎么这么面生。路过。你来这里干什么。找人。找谁。一个故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里路太多,又不是正南正北的直路,一头撞进来了。

但陈警官不开口。只是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又嚼了一根烟。

烟丝咽下去,他心里跟着沉了一下。

陈警官没有问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问了别的。只问了一句。

你俩怎么认识的。

姜法师是在这一刻顿住的。

张法医一步挪到姜法师面前:是你呀?你把她气死的?怎么气死的?

张法医语调轻快急促,好奇多过惊讶。他是真的不理解,一个人怎么会被另一个人气死呢。在他心里,人对其他人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你俩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呢。

姜法师思绪向左飘去,应该是一个冬天。

他首先想起的是当时的温度。气温,体温。这些想起来了,那些本来以为已经忘却的过去瞬间随之汹涌而至。

姜法师的思绪继续向左飘去,像是一列火车在夜色和浓雾的笼罩下静静驶过。


《心》


它老老实实躺在解剖台上。看不出聪明又愚蠢,深情又凉薄。

它曾经长时间处于纠结中。用聪明去质疑,用愚蠢去相信。用深情去粉饰一个假象,用凉薄来回应自己的自尊。

在姜法师思绪向左飘去的时候,它听到自己体内再度传来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碎裂声。

气温,体温。那些本来以为已经忘却的过去瞬间随之汹涌而至。

它的思绪跟着姜法师向左飘去,像一盏不合时宜的路灯,照亮夜色和浓雾笼罩的列车。

它知道是他,一开始就知道。

但如果没有回忆,他不过是个路人。

安安静静,假装是个路人。

气温,体温,当时的天色。

它为自己感到羞愧。

胸膛,手指,嘴唇,马路对面的身影。

它在羞愧中继续碎下去。

那些沉默,还有那些莽撞。

它庆幸自己不再泵血。真正的聪明人看这个世界是冰冷的,只有蠢货才热泪盈眶。每当看到蠢货二字它都想接一句:正是鄙人。

它由于聪明坠入爱情,又因为愚蠢身陷其中。

它曾经妄想用深情哺喂他,也曾经试图用凉薄摧毁他。

列车驶过无数个车站,它变成无数盏路灯。

它看到自己的卑微,卑微下的逞强,以及放下自尊后那些翻来覆去的傻话。

它本应该选择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任何一个什么别的人,要么就应该闭嘴。但它偏偏依照本能选了他,只有他。

那些倾诉无异于指摘。

它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虽然这些问题在出口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

它相信他的真话,假话,甚至那些不存在的、未曾出口的话。

所有的相信都是因为愿意相信。

它让一切成为一场灾难,而他开始用沉默回应。

它痛恨沉默。它知道语言除了带来误解之外一无是处,但仍希望用误解来打破沉默。

他渴望刺激,渴望热烈,同时也惧怕这些东西。

他本能地选择助长另一个人的爱来回避这场闹剧。

它看见独自自己站在原地血流如注却无法走开。

爱是令人疲惫的幼稚游戏。

它把过去冻成一条河,春天永不到来。

它想要结束这一切,包括哪些令人厌倦的、无需出口的追问。

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别留。这段关系里残留的一切,照片,书信,生活痕迹。当这些东西被解决掉,残留的只是记忆。它没有办法解决记忆,它只能销毁自己。

销毁自己。定下这个目标后便一马平川,毫无阻拦。一个成年人全身的血液大概有5000ml,十瓶啤酒那么多。它在决定销毁自己之前还剩下四瓶。这四瓶它喝了四年。

它一度想要买把枪,杀死他。

不对,不该是枪。枪太痛快。

该用一把没有经过精心挑选的刀,随手抄起。

是的,它希望他死。或者跟他同归于尽。

哪怕是意外也行。死于意外。

它曾经无数次模拟听到他死讯的反应。车祸。抢劫。寻仇,单打独斗或者群殴。癌症。心花怒放。

只有姜法师听到了碎裂声。

这种声音令他厌倦。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回答陈警官的问题,他知道他并不真的想听那些细节。

他只是伸出手腕,迎向手铐。

张法医和助手小刘从陈警官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的下场:另一具尸体。

这一刻终于到来。

它比任何一次模拟都要狂喜,它战栗着,鲜嫩欲滴。

它突然想说一句话。

它开口了。

不是他。我没爱过这个人。

真的不是吗?你再看看清楚,我看就是他。张法医问道。

不是他。它又重复了一遍。

既然当事人这么说了,大家也就无话可讲。

尽管大家对此嗤之以鼻。

陈警官临走前看了它一眼,联想到自己。

他想问问它究竟碎了几年才碎成这样,开口前又觉得兴致寡然。他现在只想回到河底,继续沉下去。

沉。河底仿佛有某种重力。

张法医试图把心重新缝好,但已经碎到缝不起来的地步。

他用纱布把它兜起来,像兜着一滩鼻涕。

这颗曾经被轻视、被误解,让人看不上瞧不起的心,到死仍然遭人厌恶。

它厌恶自己,多过张法医。

他把它重新塞回胸腔,像塞一个破布娃娃。

他没有问姜法师为什么要炼丹,他想,这或许跟它有关。

姜法师因此免去一死。他决定加快脚步离开这个地方。

姜法师路过门口的时候小刘正打算关上门,重新坐回马桶上。

他只是看了小刘一眼便瞬间做出判断:这个女人裤子穿不住。

姜法师毕竟还是有些道行的。

他不确定它最后那句话是真是假。他倾向于是真的。

他或许会难过一段时间,不过没关系。

路还很长,往北,往西,往东南沿海。

他对这个世界还抱有好奇心。

他还会遇到很多人,他会再度找到一颗聪明又愚蠢、深情又凉薄的心。

虽然少,但也不稀罕。

这是个概率问题。


——本文标题来自于索尔·贝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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