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乙奇谭02：大导演遭遇的灵异事件 | 阿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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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11 布宜诺斯艾利斯 

10月7日下午在国贸百丽宫和友人看电影《找到你》。青年导演唐高鹏也在。后来我们凑到一起喝咖啡，他对我讲了自己在遭遇车祸那一刻的体验。

差不多是16年前，他需要从乌鲁木齐附近的一个小城赶去机场。搭上小汽车后，车辆又绕至某处，接上一对同样去机场的母子。那个不到两岁的小孩上车后，开始无休止地啼哭。唐原坐在副驾，和他们换过位置。不过小孩的哭泣并未因此终止。因为要避让迎面而来的一辆卡车，小汽车转向路侧，翻下路基。“应该是翻了三个滚，最后呈90°倒在地面。”唐说。

唐拍摄过一些广告，他向我解释“升格”的概念。我的理解就是慢动作。原来是每秒24格，也就是每秒拍摄24张，这是正常的速度。唐说在汽车翻滚的那一刻，他感觉时间的速度是每秒500格。眼神的移动、脸上皮肉的颤晃、嘴唇打开的动作进行得十分缓慢，尘埃仿佛悬停在半空。他看见司机抓住方向盘、那名母亲紧紧搂住孩子而孩子则在诡异地笑。间或传来咚咚的声响，是人在车里被撞来撞去。“不过一个人都没伤着，我从车里爬出来后，当天就去了机场。”唐高鹏说。 

唐提及其一朋友，曾讲述自己灵魂出窍的事情。那位朋友因为病重而昏迷，感觉自己的意识、感觉和思想都随着一具新的身体，从旧有的身体分离出来，飘荡至空中，俯视原有的那具身体。他的母亲和媳妇正围着一动不动的尸体哭泣。他在这一刻醒悟到媳妇是爱自己的。过去，他以为他们只是生活在一起，谈不上感情。

当他从漫长的睡梦中醒来后，母亲和媳妇欣喜异常。后来，她们言之凿凿地说，他睡死过去后，不知为何在床上手舞足蹈，并且用陌生口音，讲一些注定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母亲很快听出是他死去的外祖父附身，因此磕头不止。“这件事出现了两个奇迹，”我说，“不记得是不是博尔赫斯说过，在威尔斯的作品里只存在一个奇迹。” 

后来我们谈到共同的偶像胡金铨。唐提到胡有一种考据精神。他看过胡的访谈，胡提到自己拍古装片时，会在影壁上画圈儿，以防狼。我后来查到日本电影评论家山田宏一、宇田川幸洋与胡金铨的对谈，胡提到：客栈的正面有一个出入口，在它的前面又有一堵叫做“影壁”的墙。这堵墙有什么用呢？原来在荒凉的地方会起大风，那是用来防风的。……是的，（墙上）画了几个圆。那是用来防狼的，狼见到圆就会逃走。

由此可见胡金铨做事时的清楚。

2018-10-12 布宜诺斯艾利斯 

10月10日下午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巴勒莫区Dazzler旅店的小花园接受当地记者马克西莫（Maximo Soto）的采访。马克西莫快80岁，他称我是他采访的第二个中国人，并且在我的询问下承认自己采访过博尔赫斯、科塔萨尔。

他介绍自己在上世纪70年代写过一部剧作，提到在墓地工作的两名青年，一个失踪，一个被杀害。其中一人叫卡里欧。这可不是个常见的名字。后来，在军政府的统治结束后，马克西莫读到一篇报道，发现现实重演了他的故事：在墓地工作的两名年轻人，一个被杀害，一个失踪，其中一人也叫卡里欧。“可能是卡里欧的鬼魂前来给我讲述了这件事。”马克西莫说。

在我们之间的翻译是诗人明雷（Miguel Ángel Petrecca）。“唯一让人还感到有点欣慰的是，最后，实施残酷统治的人被关进去了。”明雷说。他跟我说在军政府统治时期，有3万阿根廷人失踪。吉列尔莫·马丁内斯（Guillermo Martínez）在小说《大地狱》里也提到过人民在军政府统治期间频繁失踪的事情。小说写镇上一对偷情的人远走高飞，邻居们怀疑是被背叛的丈夫杀害了两人。最终应该是狗，帮助他们找到尸体，不是两具，而是几百具。这篇小说曾发表在2009年的《纽约客》。 

2018-10-14 布宜诺斯艾利斯 

10月9日，乘坐滴滴专车从家中去T2航站楼，师傅许姓，北京怀柔人。他讲老辈人家中讲究供黄仙（黄鼠狼）或长仙（蛇）。他媳妇在京棉二厂上班，一个清早，刚起床就浑身乏力、喘得要命。去医院查半天没查出毛病来，怀疑是春节期间劳累所致。在医院输液，一天两次，连输四天不见起色。因此他媳妇怀疑是撞上什么了。

当地有“立立”（音）的说法，就是一边将生鸡蛋立在镜面上，一边问“是谁谁吗”，如果立住了，就应该是冲到谁了。许师傅特意挑了平整光滑的小圆镜子以及两端较尖的生鸡蛋。“问谁都不是，这时我媳妇说，你问问是不是大嫂家的仙家。（结果）这一问，鸡蛋就站住不倒了。”许师傅说。

许师傅因此想到曾借给嫂子家3600元，后者称因为家庭情况得过几年还钱，自己媳妇和嫂子一度为此不和。鸡蛋立住后，许师傅打电话给嫂子家。“我嫂子不承认，但事实就在那儿啊。”许师傅说。后经懂行的人指点，许师傅“进行了一些处理”，媳妇立刻痊愈，当天就上班去了。 

许师傅记得当时社会上已经有了手机，事情应发生在“零几年”。3600元在当时是笔不小的钱，他媳妇那时月工资600元左右，而他只有四五百。“一般人立不起来，就是高人也不行。你得找带尖儿的鸡蛋立，圆的不行。”许师傅说。我在网上搜立鸡蛋的事，有种意见认为这并不奇怪，熟能生巧耳，小孩也会。 

许师傅另讲到，一些风水师为锻炼业务，会去验坟。即在荒郊野岭对一些旧坟进行勘察，然后去附近村舍找老人打听坟主及坟主后代情况，以与自己推算的结果核对。“有时看见哪个坟不错，他们就要拿罗盘过去验一下。”许师傅说。

2018-10-15 布宜诺斯艾利斯 

9月29日与铁葫芦图书公司老同事聚时，黄莹提及，她母亲小时与伙伴上山砍柴，不虞迷路于山谷中，这时天已经黑了。她们行走在暗光之中的小路时，听见有妇人在哄小孩：“不要怕啊。”黄莹的妈妈以为快要到某村了，伙伴提醒距离那村庄还远呢，两人一时毛骨悚然。她们不停念咒：“桐油淋，狗血泼。”直到那妈妈的声音消失不见。黄莹说，这件事她妈妈给她讲过多次。

席间，沈书枝提到，她听说人死后会变得特别沉。 

10月13日，我作品的西班牙语出版人、AH出版社的法比安（Fabian Lebenglik）先生携太太请明雷和我共进晚餐。地点在Pedro餐厅。随后又去他们在附近的家喝茶。法比安先生指着家对面的公园说，50年前那里有一间幼儿园，当时他在那念书。那时候的他看见对面正在兴建高楼，立誓要住进去。“现在，如你所见。”法比安先生说。

法比安先生讲到，他有一位朋友因为逃避军政府的统治而移居巴西圣保罗。法比安本人热爱艺术，他记得自己在上世纪90年代（总是在1995年至1998年之间）曾去圣保罗看展，期间借住在这位朋友家。当朋友早起去工作时，法比安听见客厅内不时播报电话留言，多怀有崇敬之意，其中一条是这样的：“吉列尔莫先生，我得感谢您挽救了我儿子的性命。”出门时，法比安看见门前有人在烧纸点香。他不曾想朋友在巴西社区拥有这么大的影响。

后来，朋友对他解释，这是因为自己能看见一些未来的东西。灵验的次数多了以后，人们也就越来越依赖于他的预测了。打电话来的女士之前曾向他咨询，她的儿子这会儿来探望她是否合适。他坚决地阻止了她，说来的话，车辆一定会出事。后来有一辆开往圣保罗的客车果然发生车祸，幸存者寡。辞别时，法比安请朋友吉列尔莫预卜自己的行程，后者说他会遇见一个特别的人。在飞机上，法比安先生和邻座聊起天来。因为都学习过哲学，他们聊得十分投机。后来邻座说出自己的姓名，和法比安的兄长一样。法比安认为这也可以说是相当特别了。 

法比安太太提到在阿根廷乡间，人死之后，尸骨会发出火光。和我们所说的鬼火（磷火）应是一回事。明雷将这种光翻译为“坏的光”。曾经有一位中国人帮助法比安先生和太太起名为磊文、黎音。在步行时，他们琢磨着，赠给我一个西班牙语名字叫富内斯，典出于博尔赫斯的小说《博闻强记的富内斯》。 

10月14日，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读社会学博士的张婧亭对我讲，2014年圣诞节前夕，她和三名中国同学结伴旅游。其中一夜寄宿于瑞士苏黎世市区一间一室一厅的房间。厅室各睡二人。张婧亭睡在客厅，室友告诉她，有一个翠脸长须的老人在半空绕了一周后，停驻在她头顶上。我问老人的形象是整个人吗，张婧亭回答说只有头。她们怀疑是年轻房东的祖父。张为此心神不宁，次日乘火车果将手机遗失。张记得是一台iPhone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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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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