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药”找上门 | 风行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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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七、八年前吧，我爸觉得眼睛不好，红肿、视力模糊。我说到医院看看吧，他说：“没事，医院那么多人还要排队。好不容易排到了，医生三两句就把你打发走了。不去！我回头用热毛巾捂一下。”我说还是去医院去一下吧，他对我摆摆手说：“不去！你有事忙你的去吧。多大点事，大惊小怪的，我以前当兵体检的时候，一只眼睛一点五，另外一只眼睛好像有二点零。”我说：“那是什么时候的皇历了，还是去看看吧！”“不去！说不去就不去。”

这样又过了两天，眼睛越发不好了。我爸自己想了一个办法，每天用一个大茶杯泡上盐开水熏眼睛，并且声称这样熏完之后就舒服多了。我狐疑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觉得不太对头，还是到医院去看看吧。”“不去！回头下午我打电话给老陈，我问问他怎么治。”

老陈是以前我爸部队一个军医，我爸可信服他了，认为当今世界上医术最高的就数老陈，甭管什么毛病找老陈准能给你治好。

我撇了撇嘴说：“你们那时都是年轻小伙子，能有什么大毛病？无非训练受点皮外伤，眼睛害个麦粒肿，或者是感冒发烧。伙房下一碗面，里面放点辣椒，吃完发一身汗。吃不吃老陈的药都照样好。现在可不敢跟那时候比。”

我爸见我贬低老陈的医术，不禁大怒！他说：“老陈的医术是你能料道的？有一回一个新兵害阑尾炎，疼得在地上打滚。老陈不也是开膛破肚手到病除，啊！那时候应该叫小陈。”

这样拖了有大半个月，我见情形越来越不好，连走路也要摸着走了，就喊我姐来一起做他工作，好歹算是做通了。到了大医院的眼科做了很多检查，说是病毒性角膜炎，医生埋怨我说：“怎么不早点来。”我说：“不愿意来。”医生一边写处方一边说：“损害已经造成了。就算以后好了，视力也要受影响。到楼下去拿药吧，拿完药再回来我告诉你怎么吃。”

我牵着我爸的手往外走，我说：“医生说的你都听到了吧，一天到晚信老陈。是不是信老陈得永生？”我爸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地说：“嘁——这个医生没什么本事，这点小毛病这个仪器查那个仪器查，老陈就不这样。扒开眼皮拿小手电一照，坐在那里就开药。吃了至多不过三五天就好了。”我没好气地说：“你有没有搞清楚，你们那时不是老陈的医术有多好，而是身体好。”

我指着马路上的隔离栏说：“年轻的时候你翻这个要不要助跑？”我爸翻了一眼说，“那不是一抬腿就过去了。身上还背几十斤的东西呢。”“那你现在翻一个我看看？”他甩开我的手说：“你那来那么多屁话？我自己走好了。”“好——好——我不说了，当初早听我的不就没事了。”“听你的就不会死吗？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人就像一架机器一样，我这个机器都用了七、八十年，还不许掉个螺丝坏个零件什么的，也许你到我这个岁数还不如我呢。”我说：“好——好——我们不说，你站着别动，我来打车。”

用了医院开的药以后，眼睛果然不肿了，半个月以后眼睛红血丝也退掉了，但是视物模糊仍然存在。这回我爸主动叫我带他医院去看，他问医生说：“我这个眼睛怎么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医生翻了翻病历本说：“你岁数大了，视力减退是自然现象。另外你还有白内障，但是现在还不能做手术，要等它完全长蒙上了才能做。”“这是什么意思？”医生耐心地说：“剥过鸡蛋吗？煮好的鸡蛋都有一层内膜对不对，白内障就像这个内膜一样。等它长全了，我们做手术完整地把它揭下来。”“那是不是揭下来以后我眼睛就能恢复到一点五了，我当兵的时候眼睛是一点五。”“老人家，那是不可能的，你想想这个世界上可有长生不老的药。哎，喊下一个！”

出来我扶着我爸，“下一个”，他说，“这才几句话，岁数大了、白内障、剥鸡蛋。然后就下一个，挂号费弄去我三十块钱。你说医生这个钱也太好赚了，让咱家孙子去学医。”自从我爸眼睛不好了，家里订的几份报纸我都给停了。我说：“别看了！看了一辈子了，多伤眼睛。以后听听收音机吧！报上有的收音机上全有。报上没有的，收音机也有。”

我爸吃吃地笑，他说：“这个收音机没办法听，晚上尤其到了夜里，那说的连我都脸红。你说这个人怎么什么话都问得出来？这个说大夫啊，我老公那方面不行，跟他过日子像守活寡一样。你看你那里可有什么神药给他治治，不然我实在不想跟他过了。哎，你别说，那个大夫还真神，真就给他治了。过几天听收音机那个女的又来了，说老公吃了他的药，现在要多威风有多威风。一边说一边还哼叽，说怎么怎么快活。这个广播让小孩听见可怎么得了？”

我说：“现在几个小孩听广播，就是播给你们老年人听的。全是放屁！一句话别信，那个女的是个托，里面播的全是假的，谁信谁上当。”“那怎么可能呢？广播电台是卖假药的？”“电视台、电台不要吃饭呀？现在谁跟钱有仇？”我爸不以为然地说：“反正他们天天说的那玩意跟我也没关系，我是不会上当的。”我说：“你别那么自信，过几天他兴许就从‘鸡鸡’转移上眼睛上去了。”“呸！你怎么说话的呢？”

过了大概半个月左右，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跟你说个事情，有一种新药说是蒙古草原上的蒙药，治眼睛很厉害！”我说：“何以见得？”我爸说：“广播里说蒙古人从来就不害眼病，草原上羊撒得那么远，一眼就认得出来是谁家的，到了晚上羊赶回家一只都少不了。这些牧羊人为什么眼睛这么好呢？就是吃了草原上的一种草药，吃了这个草药以后，多大岁数眼睛都是雪亮的。最近这种新药来了，你去给我买几盒我试试，万一有效呢。”

我说：“骗人的！”“广播上播的，我看报纸上也说这个药很灵的。”我说：“别花那个冤枉钱，没用的。如果这个药有用，我们到大医院医生怎么不给你开呢？”“有的时候偏方治大病，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别相信什么偏方治大病，这个没有科学依据，还草原上放羊——”

我爸开始不高兴了，他说：“你不愿意去是吧？我不求你，我自己去。养这种孩子有什么用，让你跑个腿就这么难吗？”我说：“好——好——我去——”“买两个疗程的，没效咱就不吃了，千把块钱的事情，人家还送一个疗程。明天一大早你就去，钱你先垫着下次我还你。”我说：“说好只此一次哦，白扔钱知道不？”“好——好——就一次。”

自此以后治眼睛的藏药也吃过，广播上说西藏人眼睛更好，站在山上唱歌，几十里的牛呀、羊呀一眼就看到了。然后又吃苗药，广播上又说了，苗家的药治眼睛的药更厉害！对面山云遮雾绕的，男、女眼睛尖，一看到以后就各自爬到树梢上去对歌，从对方穿什么戴什么唱起，眼睛不好你连对象都找不到。为什么他们眼睛这样好？原来是吃了当地的一种药草。这个药草是某个中医世家传了几百年的秘密，现在也走出深山来到我们这里。优惠大酬宾，前五十名有鸡蛋可以领。早晨天蒙蒙亮我就去排队，终于排到前五十名，不仅弄到第一个疗程免费的药，还领到二十个鸡蛋。

就这样花了很多钱后我爸终于灰心了，他把这些药全扔到垃圾箱里去了。他说这个收音机不能听了，里面尽是一些骗子。你给我买个评书机，我听单田芳说书。我说你还是要注意，你不去找骗子骗子会来找你。以后有那些打电话来声称什么老干部活动中心或者老年健身会所的，说什么都别信，在外面也别给这些人留家里的固定电话号码。

我爸一拍大腿说：“糟了！上次有个卖眼药的，不过他在这附近有店，我经过那里，他们拉我进去试药。给我点了几滴，我觉得凉嗖嗖的挺好，把你手机和家里固定电话给他了。这个应该说没什么事吧？”

我说：“现在还说不好，反正你有什么事情最好先通知我。尤其是涉及到钱的事情。”他说：“哦——我发现我们这些老家伙越老越值钱，各路妖怪都想吃我们的肉，哈哈。”

就在他把家里固定电话给别人以后，我又被“绑架”了一次。有一天中午我儿子在我爸那里吃饭。这时电话响了，我爸赶紧跑过去接，电话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叫：“父亲——救我——父亲——救我——”我爸问：“你是谁？”那边人说：“你儿子（而紫）在我手里，想他活命的话就把钱转到某某帐户上——”我爸歪歪脑袋示意他孙子过来听一听。他听了一会儿说：“我爸被折磨惨了，都开始说胡建话了。”我爸把电话接过来，对里面大吼一声：“王八蛋骗子，老子有枪把你们通通突突了——狗日的！绑我儿子，有本事你们就撕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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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这是第 554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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