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中国放毒气的! | 风行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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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头有本小津安二郎的《我是开豆腐店的,我只做豆腐》,这本书是小津对于自己电影生涯与日常生活的一些回忆组成的,其中谈到了侵略中国时的一些战地生活。恰好我手头还有一本《抗战中的潢川》,这两本书对照来看,基本上能够还原小津到中国参加武汉会战期间的行军路线。
《抗战中的潢川》是潢川县志办汇编的一本地方志的书,这本书详细地介绍了光州阻击战的一些战况。阻击战中,日军久攻不下就开始放毒气,小津恰好就在毒气部队中。所以从这点来看小津不仅是个做豆腐的,他也是来中国放毒气的!
小津在《我是开豆腐店的,我只做豆腐》一书中回忆他参加徐州会战时,军队走在黄尘滚滚的大道上。一个父母死于战火的幼儿,大概哭累了,就坐在大道正中玩耍起来,走到他身边的士兵就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小津看到这个场景,他想这倒是一个好的电影镜头,以后要在电影中用起来。
他去过的许多地方我都比较熟悉:比如文中说到他们行军到桐城,桐城东作门下面有座紫来桥,从龙眠山里流出来的水穿城而过。后来我在一张历史老照片中发现许多日军在紫来桥下洗脸、洗脚,我就在想这里面有没有小津。
小津在书中说他在桐城、光州等地的民宅向阳处和路边看到雁来红,和他日本故乡的雁来红一模一样,很能引动他的乡情。后期他拍的影片中有许多雁来红的镜头,影片《浮草》中戏班的班主一边与他的老情人对饮,一边赏看窗外的雁来红,一边说些儿子将来前程的闲话。他与这个老情人在年轻时生过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不知情,只当他是一个远房的叔叔。最后被他戏班子的合作者说破,两人在暴雨如注的屋檐下大吵。这个镜头拍得煞是好看。
《浮草》剧照
战后小津拍的电影中描写战争场面的很少,只有只言片语提到他参加过的那场战争。《东京物语》中父亲周吉与两位故友在居酒屋喝酒,谈到从军的经历时,配乐是《军舰进行曲》,然后三个人谈到那场战争,说真的是受够了。周吉的次子死于战争,儿媳还没有改嫁,把老夫妻接过去过了两天,使他们老怀非常宽慰。
影片中有一节很感人。老夫妻没处可去,到哪里都讨人嫌,大儿子和二女儿打发他们去热海洗温泉。老两口没处可去,坐在海边闲看。远处是寥阔的海天,说不出的一种寂寞和伤感。小津对战争的态度很模糊,跟他的电影风格一样,有反思也有怀念的色彩在里面。
他在书中写道:
卢沟桥事变后的修水河渡河战时,我在战场前线。战壕附近有一棵杏树。开着美丽的白花。中国军队展开攻击,迫击炮弹咻咻飞来,机关枪嗒嗒嗒响着,中间还夹着轰隆的大炮声。在那些声音和风中,白花非常美丽地飘散下来。我看着花,心想,也有这样的战争描述方式啊!这也是一个音乐和画面的例子。
因为他是电影导演出身,他的观察力与一般放毒气的不一样,但你不能就此否认他来中国的目的。虽然他自己说自己是个开豆腐店的,但是现在他是一个放毒气的,而且还是一个很“敬业”的放毒气的士兵。
1939年3月20日,小津随毒气部队参加侵华战争中最大的毒气战修水河战役
书中说:
因为单说行军的路程,从上海到大场镇,从苏州河的战役到镇江、滁县、定远,在定远担任警备之后参加徐州战役,又转战宿县、蚌埠、南京、安庆、大别山,经过信阳、汉口转而向北,又从玉城转至南昌,这一路全程约有一千五六百里吧,竟然也走过来了。所幸不曾掉队,最后攻打南昌的时候,因脚踝肿胀请了假。
小津他们在光州遇到是张自忠的部队,这是一场苦战。久攻不下之,该小津他们上场开始放毒气了。国军这边也没有什么好的防护办法,据当年的老兵回忆,每个人发了条毛巾和一块肥皂。用水将毛巾打湿之后围在口鼻上,终告不支。城破。小津他们这支部队是溯江而上,先到安庆然后到桐城、舒城、六安、叶家集、固始、光州(今天的潢川)、罗山、信阳。守卫这一带是第五战区的张自忠将军,光州保卫战是武汉会战一个组成部分,他们在这里迟滞了日军对武汉的合围。
日军侵入光州
现在当地的遗迹还有一个望河楼,这个地方过去是张自忠的军部所在地。楼下有条河是淮河的一个支流,现在叫小潢河。河上原来有座桥,前些年汛期水比较大,这座老桥很妨碍行洪就被拆了。当地一个领导说这座桥还是明代修的,拆了挺可惜的。潢川是春申君的故里,黄姓发源地。车还没有进城就能看到一个雕塑,雕塑是汉字的“黄”字。
小津他们的毒气对战争进程影响很大。许多国军将士没有死在枪林弹雨之中,而是死在他们放的毒气里。因为那种防护措施实在太简陋了。紧急时刻,张自忠要求他的贴身警卫甚至灶事班都要上阵,准备作殊死一搏。最后他们完成了阻击任务后,部队转移了。潢川成了一座空城,日军攻入城,然后又攻陷了信阳。
日军使用的防毒面具、毒气弹等
小津在书中有一篇“信”(第131页),这样写道:
目前在河南省信阳,十月二十日。精神大好。此城是在十月十二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攻陷。日莲宗祖师忌日法会之日。
据这本潢川县编的抗战历史书记载,日军占领后不知道从哪里运来许多盐,并且贴出告示说,老百姓可以用家里的鸡蛋来换盐。有个老者回忆,他妈妈把家里舍不得吃的鸡蛋拿出来让他去换盐,并且叮嘱他:“那个鬼子可厉害了,咱可不敢跟人争多少!”他说鬼子在县城一个广场中间铺了席子,上面堆着小山一样的盐。于是他就把鸡蛋递上去,那个掌铁锹的鬼子示意他把口袋撑开,狠狠地给他铲了几锹。后来他又去换了几次,他说这些盐他们家吃了好几年都没有吃完。
日军占领期间在潢川造成一种真空地带,匪患非常严重。据亲历者口述,这些土匪造成的破坏有时比鬼子还大。他们跑到乡下拉老百姓的牛、强奸妇女、拉票,无恶不作。这些人为了吓唬老百姓,化妆成鬼子的样子下去抢人家的东西,有一个老大娘不忍心隔壁的姑娘被他们糟踏,就把他们帽子拽下来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可是脸都不要了?”
这些土匪有的到了解放后才肃清。小津1943年6月再次应征,这回没有放毒气了,干回了老本行,是军部电影班的成员,随日军在新加坡投降并成为战俘。1946年回国,重操旧业。但他在中国期间是确切参加了放毒气,并不是来做豆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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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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