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日本每多喝一滴，这世界就会少一滴 | 易小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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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酒坊1836年开业，到我正好是第六代。我们家六代人就琢磨一件事，怎么样让酿出的清酒更好喝。”
年过六旬的古泽康太郎笑眯眯地说，他眼角的皱纹绽开着，但在日本，他也还算“年富力强”。这个国家四处都有厚重苍老的痕迹，四处可见的神社家庙，老到关节活动缓慢的收银员，上了历史的荞麦店吱吱作响的楼梯……
早在2006年就来过日本，此后多次造访，但了解一种当地文化，至少应该和当地人有过深厚的交往。看着连上洗手间都是一路小跑的日本职员，鞠躬鞠到客人背影消失的礼节，和从不动容的表情（街头见过的最大一次摩擦，就是货车司机差点撞上疾驰的自行车，破天荒地瞪大了眼睛，猛按了三声喇叭），我们之间永远有一层透明的玻璃，一伸手，就会碰到阻隔。
那么，就多走些当地的路，多喝些当地的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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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山形的第一天，SAKE-China执行委员会会长君岛先生特意带我们去了一家清酒可以“放题”的餐厅，也就是说，清酒“自助餐”，只要进来吃饭，店里所有的酒都是随意喝。餐厅就像特别常见的那种日本小餐馆，干净整洁的小房间，也就只有几个小桌子，不过靠在墙壁边，满满当当都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清酒。
山形车站的清酒橱窗
想起深夜食堂里的开饭仪式，我让随行的杜鹏老师教我那句“いただきます”（我开动了）——在日本，进食为何需要开动仪式？因为是在向鲜活作道别，以一条生命的结束换取另外一条生命的延续，这也是在向神明作忏悔和祈祷。
没想到第一瓶清酒就把我惊到了，有种“天地一片白茫茫”的清冽，我突然捕捉到了《红楼梦》结尾，贾宝玉身着红色斗篷飘然而诀的背影，时间静止，见天地见苍茫……
君岛先生微笑着介绍说，这就是十四代（我赶紧后知后觉地搜索了一下），这个酒就出自于山形，是世界上最贵也最神秘的清酒，被称为“日本酒王”，即使日本国内都一瓶难求，未必能喝到真迹了，而这家餐馆除了这瓶新鲜的十四代，还有一种古酒十四代，据说是喝一滴，就在这个世界上少一滴。
我们去的那家小餐馆，喝过的两种十四代，店里的各种清酒
那天晚上，一边想着做酒生意的小山哥该有多么羡慕妒忌恨，一边大概喝了十几种不同的清酒，眼看着董老师从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变成一只被煮了的螃蟹……
但是不知为啥，觉得日本人的笑里面，有一种“此处应该笑才笑”的界定，可能是年轻时候在美国呆得太久了，骨子里面还是喜欢美国人那种放浪不羁爱自由，随时耸肩随时敞开无限量供应的笑，关键是可以随时席地一盘腿。所以，原本很希望看见一群螃蟹喝多了张牙舞爪的样子，结果君岛先生还是那么儒雅，脸颊上呈现的是三分线内的那种微笑，更别说山形前来陪同的那位拘谨的铃木老师，我们淡淡地喝着，清酒的后劲慢慢上升，脸颊、头颅都感觉热起来，某个瞬间想起看过的纪录片《我们的留学生活》，忍不住想，在这样一个处处高度自制的地方，如果不能偶尔纵情放歌，该有多压抑啊。越想，就越忍不住很想推开所有的窗户，对着沉沉的夜色大吼一声……
这样的日本料理，清酒是绝配
即使喝完酒回去酒店的路上，还是没有清醒过来，隐隐记得，君岛先生介绍，山形是一个小地方，这里市中心的独栋house也就两百万人民币左右，但是日本这个国家太安静了，无论是几千万人口的东京，还是眼前几十万人口的山形，深夜的街头完全感受不到人声，我也赶紧收敛起四川人天生的大嗓门，用急而小的碎步跟上大家，一边庆幸，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夜里，还能有清酒那一抹灼热相伴。
喧闹的大都市东京，街头巷尾却几无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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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次日清晨，去参观男山造酒厂的时候，才在大米的清香前彻底清醒过来。我们这个清酒之旅，除了我和董老师是代表自媒体，另外的Mikey女士是主办方，张军先生是首届SAKE-China品评大赛获奖者，他们都对酒厂展示的那些磨米、浸泡、发酵的过程如数家珍。
原来日本清酒没有保质期，而且清酒厂还酿造一些只供应本地的清酒，清酒都是越早喝越好，日本人对于酿酒的苛求到了何种程度，就像古泽介绍的那样，“只有山形这样的气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水，才能够获得GI（相当是拉菲产区）。”清酒讲究所谓米水土木，米必须得好，比如十四代就是因为用的是他们自己耕种的米，木也必须得是树冠高大的榉木。
我们参观完古泽酒造，老板古泽夫妇和我们的合影。从左到右：主办方、山形县经济振兴机构的课长铃木、古泽太太、古泽先生、参赛者、中粮日本公司杜鹏、骚客文艺创始人易小荷、骚客文艺主编董啸。
看过相关资料，其实最早日本的酿酒技术是通过朝鲜向中国学师的，但是走到今天，他们完全摸索出了自己的套路。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也开始对“獭祭”、“月桂冠”、“银河铁道”、“十四代”如数家珍。正是基于此，全日本大米／大米相关食品出口促进协议会、中国食品工业协会、日本料理普及促进会主办了最高级别的“一般的中国人对日本清酒进行品评”的清酒品评大赛（点击蓝色查看）。即由非专业人士对清酒进行的品评大赛，不带专业术语，不管精米度是一割几分还是几割几分的清酒，只要参加者觉得好喝，那就是适合中国人口味的好清酒。
SAKE-China执行委员会会长君岛先生和获奖者张军先生的合影
当然，日本清酒文化能够源远流长，也和他们的“家族传承”这种传统有关系，像山形市古泽酒造这样183年历史的清酒厂比比皆是，古泽酒造这些年经过了大的“变革”，许多道工艺索性就采用机器，因此几千平方米的工厂里，工人却并不多见。而更多的样本是像男山这样的清酒厂，地方不算大，却坚持采用传统的手工工艺。“有时候，清酒厂也会遇到财大气粗的国外财团，和他们聊什么长期发展规划，如何做大更大。日本人都傻了，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什么赚更多的钱，动辄上百年的清酒厂太多了，他们想的就是传承。”
男山造酒厂
“传承”这个词对于我们来说比较陌生，出生在瞬息万变的世界里，一条条老街老景的消失，我们似乎习惯了变化。去日本的时候，我想，这个词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伊豆舞女的微笑或许会消失，但是樱花每年都在同样的飘落，而三岛由纪夫《金阁寺》里面的屋檐，到今天还能够在京都的微风里真切地存在。
朋友侯飞有次在日本买菜刀，两家卖家都骄傲自己是上千年历史，结果其中一家很不屑地告之：另外一家，八百年前可是换了人的！
日本人对于传统的珍视和维护，已经到了不顾及金钱甚至性命的地步。而中国人越来越常用到的“工匠精神”大约也是源自于传统的手艺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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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我看过的这些作家：川端康成、太宰治、三岛由纪夫、芥川龙之介、渡边淳一都是以幽暗、纤细、细腻到神经质为特点，甚至可以概括为阴暗昏幽，某种程度这也是日本这个国度给人的感觉，那么清酒呢？这次在日本的几天，一直在想它和日本文化的契合点究竟在哪里？
我们从《深夜食堂》得知，日本人的深夜食堂是为孤独者准备的，在这里，一个人吃饭不奇怪，一个人抽烟不奇怪，一个人瞌睡不奇怪，一个人喝酒也不奇怪。
东京简直像是集全日本的孤独于一身的城市，就算热闹如新宿街头，路人也吝啬把多余的眼光抛向你。
最压抑的地方就会有最意想不到的爆发方式，据说东京街头多得是酒醉之后就地横尸的职员，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他们的酒文化。一想着日本人公共场合的敛声屏气，连在地铁里面都不敢接电话，一旦不小心碰触对方，两方都罪人似的连声“不好意思”，这样的“耻感文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清酒那种不动声色的浓烈，唯独有它可以让人意想不到地灵魂上升，飞跃起来的时候，紧紧抓住空中的自己——它理应在这样的环境滋滋生长。
感受日本文化，期待下一届清酒大赛的举办，
让更多的国人了解清酒，参与活动。
此次山形清酒之旅特别鸣谢
主办方
全日本大米／大米相关食品出口促进协议会
中国食品工业协会
日本料理普及促进会
协办企业
全日空
山形县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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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易小荷
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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