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高能预警：一个熊孩子究竟会闹出多大幺蛾子 | 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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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节明天就到了，大家都在晒大白兔奶糖铁皮青蛙酸梅粉街机游戏什么的，但是真实的儿童时光，可不一定是什么好日子，尤其是对那些被熊孩子闹得不得安生的人来说。如果这个熊孩子再拥有不可约束的权力，那简直是灾难中的灾难。

我要说的这个熊孩子名叫夷皋，牙牙学语时，他妈缪嬴就教育他：“时刻准备着，做霸权主义事业接班人。”

放心，缪嬴没疯，她完全有底气这么说，因为夷皋他爷爷，有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姬重耳；重耳的第二个老婆，名字倒是能把人逼疯——叫逼姞（jí），重耳跟逼姞生了一儿子，取了个很欢脱的名字：姬欢。

你先别笑话这家人，在春秋时期，这几个名字一提，没人敢笑出来——对了，夷皋就是晋文公重耳的孙子，晋襄公姬欢的儿子。

重耳流亡十九年，在位九年，就把晋国打造成超级强国，成为继齐桓公之后的春秋霸主。

重耳

重耳死后，儿子姬欢上位，是为晋襄公。襄公也不弱，史称“接霸”——严肃点，不信你去查，晋襄公接霸，就是接着他爸继续霸，崤山战役把秦军打得完全没脾气。

晋襄公在位也才八年就去世了，临终前，把才三岁的儿子夷皋托付给权臣赵盾，希望赵盾能辅助他。

赵盾他爹赵衰（cuī）跟重耳是生死之交，重耳流亡时，赵衰一直不离不弃。重耳回国上位，赵衰就成了辅助他的重臣之一。赵衰死后，赵盾接班成了上卿，军政两手抓，两手都很硬，所以晋襄公才会临终托孤。

赵盾

但晋襄公一死，赵盾就动起了别的心思。

倒不是说赵盾想篡位，他虽然有实力这么干，但还是重名节的，不想立夷皋，原因只有一个：太小。之前晋国发生过多次因为夺位而起的内乱，现在好不容易才强盛起来，不能再乱了。

赵盾心目中的理想人选，是晋襄公的弟弟公子雍。公子雍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他爹重耳在位时就很喜欢他，把他派到秦国去挂职锻炼。所以，立公子雍，有利于重建秦晋之好，加强两国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当时跟赵盾一样想的晋国大臣很多，都怕三岁小儿上位会引发内乱。只是，理想人选就各有不同，比如一个叫狐射姑的大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里射字念yè。狐射姑是晋文公重耳的表弟，也曾跟随重耳流亡，重耳上位后，狐射姑执掌晋国军政大权，后来晋襄公把军权给了赵盾，狐射姑一直不爽，逮着机会就跟赵盾较劲。

狐射姑提出的人选，是公子雍的弟弟公子乐，理由很雷人，事关晋国大八卦，篇幅所限，以后另开一篇讲。他纯属为反对而反对，所以当场被赵盾怼了回去。

赵盾决定先下手为强，派人去秦国接公子雍，同时，狐射姑也派人去陈国接公子乐。赵盾知道了，干了一件挺狠的事：派亲信带兵追过去，把公子乐给杀了。狐射姑不甘示弱，也派人杀了赵盾的亲信。赵盾一怒之下，找个理由把狐射姑的官职给撤了。狐射姑一看不妙，脚底抹油，逃离晋国。

一来二去，晋国再也没人拦得住赵盾了。

可是，当赵盾把宝座都擦得干干净净等公子雍来坐的时候，剧情反转，太子夷皋他妈缪嬴出来抢戏了。

缪嬴一介女流，抱着一个三岁小孩，孤儿寡母的，赵盾和狐射姑在互怼的时候，还真没把她放眼里。但是，后宫无弱者，缪嬴一直在静候时机，这时候再不出击，公子雍一回来上位，那就啥都晚了。

缪嬴知道赵盾大权在握，不能跟他玩阴的，明着来更安全。所以，她就天天抱着夷皋到朝堂上闹，退朝后还跟到赵盾家，说的不外这一套：“先君有什么罪？他指定的接班人有什么罪？他尸骨未寒，你们就违背他的既定方针，一个个跑到外面找人来当国君，这不是叛逆是什么？”

我们可以脑补那画面：一个泼妇，披头散发，抱着一孩子，在众大臣面前撒泼打滚，说出来的话却有理有据，谁不怕？赵盾敢杀公子乐，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孤儿寡母给杀了。再说他也心虚，缪嬴这么闹，背后肯定有人在撑她，弄不好，晋国又要乱了。

再三权衡之后，赵盾心一横，得，反正都是你们姬家的事，爱谁谁。就答应缪嬴，扶夷皋上位。

长大的熊孩子晋灵公夷皋

现在问题又来了：你前脚刚派人去秦国接公子雍，后脚又立夷皋，公子雍回来了怎么办？想到这里，赵盾一不做二不休，竟然亲率大军赶到晋秦边境，趁护送公子雍的秦军不备，发动突然袭击。结果，公子雍下落不明，就此人间蒸发。

公子雍跟公子乐还真是难兄难弟，本来没主动想上位的，被人当猴耍，最后连命都没有了。

可见，小时候以为自己是霸权主义接班人的，长大后基本都变成韭菜。

闹剧之后，夷皋上位成了晋灵公。一切尘埃落地，赵盾肯定也会着手清除缪嬴的隐患，让她没办法再搞事情。此后史料中再也没有缪嬴的记载，估计领盒饭去了。

因为赵盾的出尔反尔，秦国多次发起对晋国的战争，每一次，都是赵盾亲自率军去迎敌的，这么一来，他的权力和国际影响力就更大了。夷皋刚上位时，齐、宋、卫、郑、许、曹等国国君拜会赵盾，跟他结盟，坐实了赵盾的盟主地位。

这时候，天下只知有赵盾，谁识夷皋是何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夷皋同学的童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难想象。名义上，他是君，赵盾是臣，实际上，他的饮食起居，读什么书，玩什么游戏，全由赵盾控制着；他一调皮捣蛋，赵盾不至于打骂他，但批评教育肯定是少不了的，甚至还可能威胁过他：我能把你弄上来，也能把你搞下去。

在赵盾看来，这像一个养成游戏，把一个小孩调教成一国之君，成就感满满。可夷皋就不这么想了，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他妈抱着他在朝堂和赵家撒泼打滚的时候，赵盾和文武百官的面目肯定是狰狞可怕的，这事给他留下多大的童年阴影，计算机都算不出来。而且，缪嬴肯定也没少告诉他，要不是你妈我豁出去大闹朝堂，你雍叔一回来上位，咱母子都会死得很惨的，都怪赵盾这个坏人，要不是他出尔反尔，妈妈也不至于丢脸丢到全国去。

凡此种种，造成晋灵公夷皋对赵盾除了怕，就是恨。后来历史舞台上不断有这样的戏码上演，比如秦始皇VS吕不韦、阿斗VS诸葛亮、万历皇帝VS张居正，值得历史心理学家深入挖掘。

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心理不扭曲、行为不变态，那是不可能的。换一般家庭，也就养成暴力熊孩子，学校里霸凌同学什么的；极端的，长大成为连环杀手。就算是这样，受害者也比较有限。晋灵公可是一国之君，一旦熊性发作，千千万万的百姓可就跟着倒霉了。

《左传》中有一篇著名的《晋灵公不君》，写得比较详细。首先是骄奢淫逸，随意加税，把大量的钱用来建奢华宫殿；第二是心理变态，喜欢在高台上用弹弓射路人，看他们躲避弹丸跳来跳去狼狈不堪的样子，开心得不要不要的；第三是随意杀戮，有一次，一个御厨没把熊掌蒸烂就端上来，他尝了一口，暴跳如雷，当场就把御厨杀了，还把尸体装在筐里，让宫女顶在头上，从朝堂上走过。

晋灵公一言不合杀御厨

对于赵盾来说，晋灵公这种任性行为实在是婶可忍叔我不能忍了。为了你能上位，我背了十几年黑锅，还得罪了秦国，到头来，你不但没办法像你爹一样“接霸”，还成了一个脑残变态的“街霸”。

后悔又能怎样，现在的夷皋，再也不是那个抱在他妈怀里的三岁小儿，不能打不能骂，更不能杀；再说，国内外政敌都等着看笑话呢。

只能苦口婆心地规劝，看他能否收敛一点。赵盾认为，没有什么病是一碗良药苦口治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碗。所以他就不断地进谏，史料记载，晋灵公也确实承诺过：“行了行了，我改还不行吗！”但这种承诺，只是被说烦了敷衍一下，过了没多久，又变本加厉。赵盾呢？能咋办，自己选的老板，含泪也得把工打完，只能一次又一次重复了。

忠言逆耳，自古以来都是宇宙真理。就这么三番五次，晋灵公先受不了了：有没搞错，我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还有完没完了你！

最后就想出一招：买凶杀人。

史书记载，晋灵公找来的这位职业刺客，名叫鉏麑（chú ní），应该是平时不关心政治，拿钱杀人交差，不管杀的是谁。当然，晋灵公召他时，应该也会对他进行洗脑，说赵盾是个野心家，叛徒、晋奸、卖国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鉏麑呢？估计一脸黑线：哪那么多废话，你给钱我杀人，尽扯些没用的。

暗杀什么时候最合适？鉏麑把时间选在四更到五更之间，也就是凌晨三四点，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容易隐蔽，也是人最没戒心的时候。

可是，当鉏麑摸进赵府，爬上一株老槐树，透过枝叶缝隙往赵盾房间窥探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愣住了：卧室门大开，灯大亮，赵盾穿着朝服、戴着朝冠，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坐着。这是练哪门子内功呢？

鉏麑一想，明白了：赵盾正准备上朝。

古代官员上班，可不是996，一般是五更之前，也就是凌晨五点之前就得上朝了。赵盾怕误了时间，起得早，洗漱完，穿好朝服，一看时间还早，就坐着先打会儿盹养养精神。

准备上朝的赵盾

鉏麑再看赵盾家里的环境，陈设简陋，完全不是想象中的豪宅——再想想晋灵公修建奢华宫殿的种种行为，只要脑子里没水变氢，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到底谁是真正的爱国者？

所以鉏麑纠结了。杀，害国害民，是为不义；不杀，身为刺客，拿定金不杀人，是为不忠。两难的选择，让鉏麑一头暴汗。最后把心一横，反正都是死，在不忠和不义之间，我选不活吧。于是，头撞树而死。

《左传》如是说：

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史记》简化了一点：

鉏麑退，叹曰：“杀忠臣，弃君命，罪一也。”遂触树而死。

明朝冯梦龙写《东周列国志》，就给鉏麑加戏了，说鉏麑临死前还冲赵盾喊了一句：“我鉏麑也，宁违君命，不忍杀忠臣，我今自杀。恐有后来者，相国谨防之！”钱鍾钟书先生曾解释说，这叫“代言”，就像小说、剧本中之的独白，这是左丘明为鉏麑设身处地，想当然罢了。

刺客鉏麑

我读史至此，百思不解：鉏麑去杀赵盾，肯定带了见血封喉的利器，既然自己想死，为什么不一刀抹脖子干净利索，而是选择了难度系数较高的撞树死？万一重力加速度不够，撞不死，岂不尴了个大尬？

无妨开一下脑洞：鉏麑是想杀赵盾的，但功夫不高，或者黑暗中一个失足，头朝下从树上摔下来死了。赵盾听到声音出来一看，地上躺着一人，手里拿着刀，分明是个刺客，但又头破血流而死，那肯定是被我的高大形象给折服，羞愧得撞树自杀了。于是到处宣传，给自己加分。左丘明采信了他的说法，就写进《左传》里。

不管事实如何，暗杀未遂过后，晋灵公和赵盾依然还得在朝廷上演戏，两人心知肚明，都不想说破，赵盾依然是该劝就劝该谏就谏，尽职尽责。但是，晋灵公并不死心。到了这年的秋天，他又想来一次。

这一次他不再雇刺客了，而是请赵盾到宫中喝酒，事先埋伏好武士，准备发动突然袭击。没想到，赵盾的车夫提弥明发现不对劲，冲进酒席，说：“臣下陪君主喝酒，三杯过后还不告退，就不合礼仪了。”说完扶起赵盾往外走。晋灵公不甘心，放心早就准备好的恶犬——有说是藏獒的，让它去咬赵盾。提弥明奋起神勇，徒手打死了藏獒。晋灵公又命令埋伏的武士冲出来杀赵盾，提弥明挡着赵盾，奋勇拼杀，结果战死了。

晋文公关门放狗

危急之中，武士中一个曾在危难中受过赵盾恩惠的跳出来，反戈一击，为赵盾赢得了逃跑的时间，自己也战死了。

晋灵公这么干，就是直接撕破脸了。赵盾碍于君臣名分，不愿对晋灵公展开报复，于是准备也出国逃亡。可是，赵家人可不是好惹的，赵盾不干，自然有其他人干。谁？赵盾的堂弟赵穿，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即晋襄公的女婿，也就是说，晋灵公是他的小舅子。可小舅子毕竟是外人，再亲也没有自己的兄弟亲，见晋灵公多次任性想杀赵盾，赵盾又不愿报复，看不下去了，利用自己担任晋灵公卫队长的机会，在桃园里直接把晋灵公给杀了。

晋灵公，卒

被杀的时候，晋灵公才十七岁，按现在来说，还未成年。纵观他的一生，正应了那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自幼丧父，母亲又有偏执型人格，被迫扶他上位的赵叔叔，对他只有严加管教而没有爱，又在宫廷的腥风血雨中长大，这样的孩子怎么能好得了。他的被杀，虽然是不作不死，但也是君权制度的悲哀。

晋灵公一死，还没跨出国门的赵盾赶紧回朝主持大局，派赵穿到成周去把晋灵公的叔叔、也是晋文公的儿子、晋襄公的兄弟迎回来，立他为国君，是为晋成公。

既然是姬家人，晋成公当然也有一个雷人的名字：姬黑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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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电视剧《东周列国·春秋篇》

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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