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两次旅行

先说杨温。杨温是宋朝人，他是当时天下武功第一的汉子。像所有宋朝的好汉一样，他擅使杆棒，无人能敌。有一次他带媳妇儿出门旅行，在小客栈，夜半闯进一伙蝥贼，杨温没准备，杆棒也没在手边，所以他一点儿辙没有，钱和媳妇儿都让贼人掠去了。而且是眼睁睁的。杨温醒过闷儿来，就要想办法找回媳妇儿。第二天他又投宿到另一家店，店主恰好也姓杨，而且也喜欢舞枪弄棒的，和杨温很投缘。他和杨温切磋，杨温因寄人篱下，就有意让他。没想到店主反而觉得杨温是平庸之辈，很失望。恰好这时店主的一个警察朋友来了，看了杨温的武艺，在边上忍不住说了几句风凉话。杨温有些生气，提出和那位警察比划切磋一下。只一棒，就把店主的那位警察大哥重重打翻在地。那哥们儿也贱，反而和杨温要好起来，还提供了虏去杨温媳妇儿的那伙贼人可能所在的山头，还答应帮杨温一起抢回媳妇儿。可杨温没钱，钱都让贼人抢去了，杨温想去附近一摆擂台的横主儿那儿打擂，赢下彩金。也就是说他要先挣钱，再找回媳妇儿。店主和警察大哥都有点儿嘬牙花子，替杨温觉得含糊。因为擂主太强，连着好几年在这一带摆擂台，未逢敌手的。连警察大哥也不敢招他。但杨温去了就把那哥们儿给打趴下了，轻松赢得了彩金。擂主被打，擂主的朋友们和徒弟们都不干了，一拥而上就要揍杨温，抢回彩金。被擂主及时制止了，擂主说，愿赌服输，一拥而上多不好，这么多群众看着呢，且让他去，等晚上咱到丫住的店去找他算帐。晚上，一伙人浩浩荡荡的还真来了。结局是店主和警察大哥一通为杨温说好话，解劝，而杨温也只能认怂，赔礼道歉，又把赢的彩金如数退还人家，才把这事儿给抹擦平，忙一头汗，才方方面面给弄妥贴了，没让人一伙人给打了。长话短说，后来杨温还是闯上土匪山寨，把媳妇儿给抢回来了。媳妇儿正陪那山大王吃饭喝酒呢，一抬头，哟老公你咋来了？杨温拽起媳妇儿就跑。土匪就追，杨温就跑，都骑马的。土匪追，杨温跑。跑一半儿，杨温不跑了。为什么呢？他那个警察大哥带了一帮衙门的官差来剿匪了。匪帮不敌，覆灭。杨温和媳妇儿这趟说走就走的旅行至此结束，彼此都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另一个人叫赵合。他是唐朝人，是一个进士，据称特别儒雅斯文，又特别率直磊落，为人可堪托付。唐大和初年，公元827年，他去五原郡旅行，就是今内蒙古五原县。吗去了呢？凭吊。唐元和十四年十月，公元819年，也就是8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壮烈的甚至是惨烈的五原保卫战。怎么回事呢？是五原的守将李文悦，被犬戎30万大军包围。这犬戎，也叫昆夷，就是吐蕃，就是五胡乱华的其中一胡之羌胡，也叫党项。早先周室东迁，疑似就和这些人有关，攻破镐京，今西安。五胡之后留下的一支，后来宋朝时还建立了西夏。李自成就是党项人后裔，后来又攻破了北京，把明朝最后一皇帝，逼迫得在景山上吊了。胡人不知建设，但懂得破坏，一直没少添乱。古来汉人写史书，都或多或少对他们有成见。话说那年，30万犬戎围攻五原城。其实是15万。贼酋的名字依次叫伦三摩、尚塔藏、尚乞心儿。久已分成另一支系的羌酋党项人随后也支援他们，送羊送马的当后勤。把五原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五原刺史李文悦困守孤城，双方激战惨烈。好几回，眼看城就要破了。但李文悦发动全城百姓据守。吐蕃人每天四面八方架云梯攻城，连弩洒雨，飞梯排云，一共打了37天。五原城终于守住了。8年后，赵合在五原城外的荒漠，遥想当年，特别感慨，因为此时李文悦已经去世，而他生前也没受到什么特别嘉奖，赵合觉得不公平，觉得这座城市应该记住李文悦，没有李文悦，全城百姓早已尽遭羌贼蹂躏。于是他就想凭一己之力去办这件事，给李文悦立一碑。他先去找当地领导，地方长官，希望官方出面，被拒。于是他又去发动群众，希望大家集资众筹，给李文悦立碑。当地百姓没一人愿意出钱的，还说赵合有病。没办法，我们都是善于遗忘的。赵合特别郁闷，当晚在城外荒村野店喝大了。酒入愁肠，醉出了泪花。人生很无奈，不是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一直喝喝喝喝，终于醉倒路边。半夜，赵合被歌声惊醒，懵懵懂懂，循声而去，见到月光下一绝色女孩，还未成年，声音那么好听。当然，这其实是一女鬼。原来，女孩姓李，是陕西乾县小李庄人。因为8年前姐姐出嫁，她走亲戚，不幸赶上了吐蕃之乱，被吐蕃人劫掠、杀害。女孩自述当年惨状，眼泪哗哗的。赵合也哭了。她恳求赵合，把她的遗骨送回陕西乾县小李庄安葬。赵合许诺。第二天，赵合果然找到了女孩的遗骸，于是他的旅行目的地转向陕西，一路挺不容易的，略去不表，终于算是找到了女孩的老家，也找到了女孩的家人，把女孩重新安葬了。至此，赵合的年假旅行告一段落。赵合不会武功，但被唐人认为是一个侠客，所以他的故事也被记录在唐人的剑侠传奇中。

杨温的故事来自宋话本《杨温拦路虎传》，是最早的一篇“杆棒小说”。“拦路虎”是杨温的绰号，是表示其勇猛，他是拦路虎，却让别人给抢了。赵合的故事来自唐人笔记，作者是曾写过《聂隐娘》的裴铏。有时候，大事做不了，顺手做一些小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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