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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尺度》的回忆,可以有多大的尺度

西局书局 西局书局 2022-05-20

文/高星


      看见张弛回忆《边缘》,我想起了《尺度》。


办公室窗外的西单


      在我办公室的窗外,正对着西单体育场的旧址,也就是民主墙的旧址。那里正在建设一个花园,似乎建了好几年,还是荒废的模样。如同那段消失已久的历史,再也提不起回忆的精神。

      1976年清明节,天安门广场夜空的星星稀稀拉拉,像来自遥远的雪片,散发着刺骨的寒光。父亲与我骑着自行车,从丰台赶来,加入了这里拥挤的人群,我伏在我前面人的肩膀,听着前面传来的读诗声,记下了充满异样的诗作。似乎从那时起,我对诗歌的敏感,总是伴随着一种对政治的敏感一样。而且从那时起,我就明确了:写诗肯定是一种民间的非常自我的隐蔽的写作方式。

      后来,在西单民主墙,我第一次见到了《今天》,那是中国诗歌民刊的鼻祖。我寻着上面的地址,来到的东四胡同的一个小院,见到正在用油墨滚子印刊物的那些人,印象最深的是马德升穿着跨栏背心,告送我他就是插图的作者……

      不久在中国美术馆的星星画展,我又见到了他。

      1982年,我中专毕业后,在丰台副食公司负责画广告。我一边参加美术大专班,一边参加了《丑小鸭》杂志在石碑胡同办的诗歌班。马高明、阿曲强巴(周国强)、雪迪、维维(张弛说的李大卫)等不交学费,在教室外晃悠。从他们手里我传看到手抄的北岛诗集和打印的维维诗集。

      我那时也几乎每年打印一本诗集,前几本诗集的名字太抒情:《蒲公英》、《含羞草》、《向日葵》,后来有了《爻爻》、《尔尔》。那些“民刊”,是我拜托单位一位漂亮的打字员,用老式打字机、滚筒油墨印出来的,她当时还是有点担心我的四处散发。


我早年自印诗集


      那年,我在天安门广场见到了诗人阿吾(戴钢),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脑袋顶的白布条上。我刚读了他在《诗刊》上发表的《相声专场》和《中国青年报》发表的《苹果》。后来我一直把他称为我写诗的师傅,他批评我当时的诗作引用成语太多,像摇滚歌词。

      同年,我调到保险公司上班,我在前门西交民巷的办公室和他在珠市口的《光明日报》社单位很近,我在他的单位宿舍里见到了山西诗人陈建祖(老河)、于建军(非默)。那时大家见面情绪都比较低落,一改往日的喧嚣,在百无聊赖的沉寂中,似乎寻找着一种纯诗的写作。阿吾两口子热衷基督教,我在他们的感召下,为珠市口教堂临摹了一张《西斯廷圣母》的油画。

      阿吾从《光明日报》辞职后,在万寿路附近租了一间平房,我下班坐公交车路过那里,经常到他家蹭饭。听阿吾滔滔不绝的言说,他飞快的语速,如冰镇啤酒入口一般,让我来不及品味。

      阿吾和斯人在大学时一起写诗,哥俩号称“不变形写作”,也算是开创口语写作的先河。他俩的夫人又是大学的闺蜜,阿吾的夫人和海子生前的女朋友还是大学宿舍的上下铺。

      在阿吾介绍下,我结识了斯人、苏历铭、简宁等,我们经常在一起聚,这是我第一次密切接触外省青年。因为我们岁数相近(我比他们都大上一岁),脾气也相投,在诗坛不温不火。

      阿吾应该是我们之间人脉最广的,他参加的那届青春诗会全是当时的名人。他和我们商量办个民刊,迎合北京诗人都在沉寂写诗的态势。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我们几个人的民刊,对于他们的诗风,我还有点顾虑。其实,阿吾是包容一切的,他的野心是要整个大的。而且,他认为民刊太普通了,要搞个报纸。他认同诗歌写作的纯粹理性,从一开始便将民刊定名为《尺度》。

      1990年初,我记得第一次《尺度》诗歌研讨会,是在五道口附近一个科研单位的会议室举行的。当时诗人聚会还是挺有风险的,是一个诗人哥们给找的地。好像来的人太多,又临时换了一个会议室。当时,在北京的诗人几乎都来了,我一下认识了许多诗人。

      其实,北京不同的诗歌圈子当时都在办着民刊,阿吾这个《尺度》圈子应该是最开放的最大的。唐晓度带来的是《幸存者》一帮人;西川带来《倾向》一帮人;还在北大上学的臧棣带来了《发现》一帮人;大仙带来了《圆明园》一帮人,其实通过邹静之,我当时和《边缘》的童蔚、田晓青等一些人见过,我手头还有一两期《边缘》。我甚至还在北礼士路的《桥》杂志社和黄燎原开过一次《尺度》编辑会。但不知道因为什么,那时一直没机会见过张弛、狗子。

      讨论会连续开了三次。直到最后一次确定了《尺度》的编辑方案。


1995年参加贵州红帆湖诗会


      我印象最深的是在田晓青在东边一个空屋子开的一次诗歌小讨论会,参加的有阿吾、邹静之、臧棣,还有其他人,我不记得了。大家分别念自己的诗,然后讨论,我印象最深的是田晓青念的正在写的一首长诗,邹静之读诗如朗诵一般。我记得邹静之点评臧棣的诗时说,语句不要太顺,要适当磕绊一下。

      我还记得散会后,邹静之陪我沿着长安街走了好远,他像老大哥一样语重心长地说了许多话。可能就是那次散步打下的基础,后来我和邹静之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在后来的交往中,我们还有几次长途散步漫谈,记得一次是从陈嘉映月坛家出来,一直走到我西直门家,一次是在蓟门桥饭店出来,走到皂君庙他家。其实,我收藏、写大字,都是受邹静之影响。在他家,我认识了阿坚,后来才认识了狗子、张弛。

      阿吾力排众议,坚持在《尺度》头条推出新锐诗人臧棣的诗作,为此,刘自立等老诗人还有点意见。

      臧棣发表的组诗《孩子、麦子、海子,三姐妹之歌》,在当时是热门话题,那应该是他第一次公开发表诗作。那时,臧棣、西渡、戈麦经常在一起。我还在戈麦在北大的宿舍,睡了一觉。他自杀后,我非常吃惊。看见臧棣、西渡、戈麦三人,让我想起西川、骆一禾、海子三人。

      阿吾撰写了发刊词《走向正常的诗坛》,强烈表达他要重建立诗歌秩序与尺度的理念。

      我那时的身份还多以画家为主,我设计了《尺度》刊头的综艺体,并配了一些插图。剩下没用的几张插图,送给了臧棣,印在了他自己的诗集里。

我都忘记了报纸印刷费,是有人赞助还是大家集资解决的了。报纸印出来后,我和阿吾、简宁,在苏历铭家负责分发,整理。我领走了一大包报纸,送了许多人,还剩下一堆,被我放在我母亲旧居里。写这篇文章时,我懒得去找,便请民刊收藏家世中人替我拍照,转发我。我看见他手里的《尺度》报纸,品相并不好。

      后来,《尺度》印了第二期,我印象不深了。就像所有民刊的结局一样,不了了之,偃旗息鼓。阿吾也下海,到南方挣钱去了。


《尺度》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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