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来没有进过高考试场的中专毕业生！
作 者：辛 克
图 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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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来没有进过高考试场的中专毕业生！
文 | 辛 克
初夏六月，骄阳似火，一墙之隔的凤翔中学操场内时不时传出学子们激情澎湃的呐喊声，我站在围墙的一边，猜测着墙内正在进行的活动，或是临考前学子们展开的一场酣畅淋漓的足球告别赛，或是齐齐站在操场的舞台前，为即将到来的人生检阅加油助威！这是属于高三学子们的六月，属于全天下所有与高考有关的家庭的六月，年轻的人生将会在接下来的两天投入到没有硝烟的战场之中！
我对高中始终有一种敬畏感，这种感觉从二十岁参加工作就开始萌发。十五年的从教经历，我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当年的青头小子业已成为了八岁女儿的父亲，教过的学生里面，最早的五届已经从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对于他们——我曾经的学生，我依然从内心里羡慕和钦佩他们，因为他们的人生经历过高考的洗礼，而我，他们的老师，却只是一名中师生——学历相当于高中毕业——只是参加过中考的初中毕业生而已！
九十年代末的某年七月，天气远比这几日闷热许多。六月份参加过了高中招生考试，全校进入高中招录范围的同学全部被老师召集回来，懵懵懂懂地参加学校举办的复课——专为七月份的初中专考试而举办的复课！中专是什么，没有几个同学能搞清楚，就连我本人也不甚了解，只是知道能考上中专确实是凤毛麟角的争脸事情——因为我的兄长早于我两年考上了距家千里之外的一所中专院校，就在那个不大不小的村庄里，整个八九月，人人都在茶余饭后讨论着谁家的后人考上了中专的话题，这于我们祖辈务农为主的一般人家来说，简直就是祖坟里冒青烟的大事件。老宅的头门使用青砖砌垒而成，门楼上方正中镶嵌着关中道农户宅院都有的四个字——耕读传家！“耕”是农民的本分，除了耕田务做庄稼，大抵每个农民的内心都憧憬着家里能有“读”的机缘存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所有人羡慕的都是能把户口转为商品粮！除了用经济手段换得人人艳羡的商品粮户口之外，对于老实巴交的农户家庭来说，只有“学而优”方能“仕”！竞争激烈的初中专考试是农村孩子跳出泥潭的第一次抉择，若是成功，便意味着从此成为了“公家人”，端上了“铁饭碗”，吃上了“商品粮”——这是十六岁的我与一帮同学对于初中专考试所能带来的所有益处的概括！
我的父母没有把决定人生的考试看得那么重要，七月流火的课后时光，我依然还要骑着老旧的加重自行车，带上镰刀和蛇皮袋子，穿梭在水草丰茂的西干渠两侧——家里的老黄牛等待着暮黑时分的两袋青草果腹！从家里到学校，往返两趟，这条路走了三年，而最后的二十多天却走得比往常都要紧张，初三的老师们工作认真，尤其是对于我们那一级学生寄予厚望。从高中招生的成绩来看，我们若能正常发挥，极有可能创造学校历史上初中专录取比率的新高！所有人都在拼力，我发现有十几名上了高中录取分数线的同学没有参加复课，惊诧之余，我在放学后顺道去了某一位同学家中——他是年级组考试前五名的优秀学生！问及他为何不参加初中专考试复课，同学竟然瞪大眼睛，就像是打量外星人一般说出了一番让我吃惊的话语，“上初中专有啥前途哩？咱们都应该继续上高中，以后考大学，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我开始懂得考上大学也可以端上铁饭碗，可上了初中专，不也是端上铁饭碗的结果吗？
现在想想，真正能够体会到考场如战场的感觉是在初中专考试的第一节，学校老师带队，全体考生乘坐中巴车，浩浩荡荡地从学校出发，奔赴十公里之外的县城考点——这是只有过了高中录取分数线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的考试！我的考场设置在县城东关逸夫小学——二十年前全凤翔县基础设施最好的学校！开考铃响过，我的手竟然哆嗦起来，身体里所有的水分从手心里冒了出来，握不住笔，写不了字，越是告诉自己别慌，全身愈是紧张！这恐怕是过去三十多年所遇到的最让自己刻骨铭心的一次考试经历，好在七八分钟之后，我让自己归复平静，一支2B铅笔开始在答题卡上描绘自己的人生！
现在想想，即使九十年代末全社会依然看重初中专考试，可家长们远没有现今高考助阵的宏大场面。第一天中午考试完毕，从东小的教学楼出来，火辣辣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前院操场，大门外站了几层前来探望的家长，我的个子高，竟然从人堆里发现了我的父母，我有些意外——父亲可从没说过要来城里看我啊！父亲没有说几句，倒是要领着我去村子一户在县城置买了房屋的人家去休息——我怎么好意思去打扰人家？我没有接受父亲的建议，父亲有些不理解，我说，下午还要考试，只有两个多钟头的时间，不需要休息，我和同学几个去东湖树荫下坐坐就行。父亲见我这般坚持便不再多说，调转自行车头，载着母亲，顶着晌午时候的大太阳回家了！
凤翔城的细扯面确实好吃，至今再没有找到过二十年前那种回味无穷的感觉！我与同学吃完一大碗扯面，几个人躲进了东湖内巨大的树荫下消磨时间。母亲早上来时煮的俩鸡蛋还在包里，我伸手进去，摸到的却是一滩黏糊湿滑的液态物——时间匆忙，鸡蛋没有煮熟，全部压碎在包里！我又想起母亲来时装的两只葡萄糖，母亲再三叮咛，下午考前喝两只葡萄糖提神。这是当时一支只值两毛钱的葡萄糖，我从草堆里捡到一块片石，轻轻在玻璃瓶嘴上一磕，玻璃渣子掉了一地，甘甜而清凉的葡萄糖瞬间进入口中。那个下午，或许是应了两支葡萄糖的神奇效果，我的大脑灵醒而又活跃，交出了一份自认为足够满意的答卷！
最后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我考上了凤翔师范——享誉关中西府地区百年荣光的师范名校！八月中旬的提前面试，几位入围的同学放弃了到手的铁饭碗，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高中！从此，与我一同进入师范的九九级、全宝鸡市大概五百多名的学子与高考挥手再见，步入了一条一眼就能看到未来人生的轨迹。而我昔日的初中同学却在同年九月进入了高中，向着三年以后的高考拼搏前进！就在那一年，我们创造了母校历史上初中专录取的新高，看似荣耀无比的成绩却注定了错失高考将成为选择了中专的我们人生中难以弥补的缺憾！
师范三年，绝大多数人都在等待着毕业后能将人生看穿的一份工作，而却有那么一小部分不甘平常的心在跳动——我的同班同学——一度时期做了同桌，每天晚自习都在拿着高中的课本苦读，做习题，背单词，琢磨着师范学校的同学所不理解的高中课程。三年时光，一晃而逝，同样是六月流火，曾经的初中同学在这个特定的月份参加了他们人生中的首次抉择——高考，而我们却不得不面临着从学生转化为社会人的现实——毕业离校！我没有想过参加高考的老同学们是怎样的心情，分别三年，几乎没有多少联系，只是在参加工作后的九月份，我陆陆续续听到了那些被冠有各种高大上称号的大学院校录取的同学的喜讯，为他们骄傲，也为自己自豪。参加了中考，人生的轨迹范围只局限于自己能够想象得到的区域，而接受过高考的洗礼，并且成为了一名幸运儿，人生就会有无数种可能，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会呈现眼前。如果把考试比喻为选择题，二十年前的中考就是单选，而高考则是多项选择题！
总有人会为了“高考”的梦想而努力，昔日师范的同桌，一位瘦瘦弱弱的女生，凭着一股韧劲，在参加工作后的第二年步入了憧憬四年之久的“高考”试场，竟然金榜题名，从一名工作一年的老师变成了大学一年级新生！我同样为她骄傲，为她自豪，敢于坚持梦想，并且付诸实际的人不多，她是其中的一位。
工作十几载，每年都有分配的新任教师，我从来不以自己的教龄自居，内心深处时不时掠过几丝淡淡的自卑感。没有经历过高考，没有进入想象中的象牙塔般的大学学习，我始终认为自己只是一名等同于高中生水平的师范毕业生，即使新人们常常打趣，认为念的书多没有多大用处，上完四年大学还不是和中师毕业生在同一个阶层工作？可我却不这样想，这种心情就像是文字开头出提到的那样，我难以从从容容的在高中校园里漫步，即使面对那些洋溢着青春朝气的高中学子们，我心里不时会涌上一缕羡慕和羞怯并存的情绪。年轻真好，无论成与败，还可以在人生的考场完成一次无怨无悔的抉择，我必定是没有王娜娜的勇气和果敢——十四年后再度走进高考试场，只为完成一次心理上的自我救赎！
窗外步行街夜夜高歌的烧烤摊在临考前夜偃旗息鼓，就连高声喧哗的路人都在小心翼翼的行走着，这是社会文明进步的最直观的体现，而我，在写下了自己与“高考”的种种纠结故事之后，心情舒服了许多。我的外甥也将在明天走进考场，前几日与他通话，告诉他考试只是人生第一个二十年的小结而已，无论成与败，要学会坦然面对，毕竟人生的选择不仅仅局限于高考一项，说到此，我告诉外甥，他已经赢了舅舅，毕竟他即将体验自己的高考，而他的舅舅——我自己，却是从来没有进过高考试场的一位中专生！
【作者简介】
辛 克 | ８０后老青年，有梦想，从未实现；有理想，现实骨感；有遐想，缺乏勇敢。有信仰，爱跑步，爱生活，爱思考，爱旅行的男子。乐于平淡，崇尚简单。走了一 45 33478 45 15287 0 0 2817 0 0:00:11 0:00:05 0:00:06 3056地方，邂逅了不一样的风光，遇见过自认为最美的风景，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喜欢用寥寥文字与自己对话，喜欢用镜头捕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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