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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旭 | 父亲的巴掌

时光捡漏 您生活的笔记本 时光捡漏 2021-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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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巴掌

父亲的巴掌是我这做儿子的一生的敬畏。

在我童年那个时代,母亲教育子女的办法是唠叨,父亲管教子女的办法便是巴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方法,就是老一辈乡下人对慈母严父的区分。虽然我一生和父亲的巴掌只有过两次“亲密接触”,但那感觉却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以至于父亲去世已经四十多年,我也是儿孙绕膝,垂垂老矣,还时时对父亲巴掌的威力产生忌惮,对父亲用巴掌立下的规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第一次接触到父亲的巴掌,是在我还没有上小学的时候。那时乡下的成年人十个有九个不识字,在外地工作的人想给家里写封信也要求人。那些丈夫在外工作的年轻媳妇偶尔接到一封家书,也要找先生去念,常常被那些年龄相仿的人捉弄,在信中念出许多子虚乌有的词句来,弄得她粉面通红,却又真假莫辨。因而,乡下人对识字的人特别敬重。父亲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是个“识文人”,因而对我们兄弟上学念书很重视。那时哥哥已经是令人羡慕的小学二年级学生了,我就成天缠着哥哥,让他带我到学校去报名。可学校的老师太过古板,不管我踮起脚尖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总是说我还小,过两年再来报名。任凭我想尽办法,他就是不肯通融。

父亲见我上学心切,自然高兴。便从牙缝里挤出钱来,为我和哥哥买了两本启蒙教材。一本是《七言杂字》,另一本是《百家姓》。在父亲眼里,这是两本非常实用的书,他把《七言杂字》给了哥哥,把《百家姓》给了我。哥哥打开书,就着煤油灯读起来:“家中有事来亲朋,提上篮儿街上行,要买茄子韭菜蒜,王瓜葫芦捎带葱。”读到这儿,他抬起头问父亲:“王瓜是啥呀?”父亲笑着说:“王瓜就是黄瓜。它长得太老,不能当菜吃的时候,就变成黄色的了。”

我拿到了平生得到的第一本书,也和哥哥一样在煤油灯的亮光里翻。可惜书中都是字,我却一个都不认识。正在无聊,听见父亲和哥哥说得热闹,以为哥哥的书里有好看的东西,就向哥哥要他手中的书。父亲让哥哥给我,可我一看还是些不认识的黑点儿,只好又还给了他。父亲笑着磕掉烟锅里的灰,拿过我扔在一旁的《百家姓》说:“来,我给你教,你跟着我背。”我向他跟前凑了凑,只听他说:“赵钱孙李”,我也就跟着说“赵钱孙李”。他又说“周吴郑王”,我也就跟着说。他教过“冯陈楮卫,蒋沈韩杨”这两句之后,就不再往下教,停下来让我背诵。我一脸茫然,不知道“背”是干什么。娘在一边说:“才教一遍咋能记下。”父亲就又从头开始,把这四句再教一遍。我还是背不出来。他提示一句,我只能跟着念一句,就没有了下文。父亲生气了,一巴掌扇在我的后脑上,我的额头便狠狠地在炕边上磕了一下。我含着眼泪钻到了娘怀里,父亲却严厉地说:“你是念书哩还是耍哩?念书就不能耍!”第一次念书就挨了打,从此我知道了书要认真地读,不能敷衍塞责。不过从此以后我不敢在父亲面前读书,上学以后的作业也一定要在学校里完成。长到十多岁以后在家里看书,也要想法子避开父亲,躲到没人的柴房里去看。听见父亲的脚步声,我会赶紧把书藏起来,若无其事地跑出去。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挨父亲的巴掌,是在一九六零年。那时正是年馑,大人们成天都在想办法弄吃的。一天早晨,父母将仅剩的一点面粉留给我们兄妹五个,就匆匆出门走了。到了中午,哥哥领着我们一起做饭。他在锅里添上水,把面粉在碗里加水搅拌好了,再倒进开水锅里,烧一把火就熟了,成了拌汤。我争着要调饭,从哥哥手里抢过盐,挖了一勺子就倒进了锅里。哥哥说我调得太咸了,我和他犟嘴,被他揍了一顿。于是我便耍起脾气,站在锅台前流眼泪。哥哥领着弟弟和两个妹妹出去挖野菜,我也没跟着去。半下午时,父亲回来了,舀了半碗拌汤喝。我见父亲回来了,以为告状的时机到了,就又哭开了。父亲问我:“哭啥哩?”我说:“他打我了!”父亲问:“谁打你了?”我没有像平常一样说“哥哥”,而是说了哥哥的名字。没想到父亲不但没安慰我,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说“你哥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我怔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尊长就是尊长,任何时候都不能没了规矩。我不敢再哭,怔怔地看着父亲。过了一会儿,父亲才问我哥哥为什么打我。我说了原因,他笑着说:“饭就是咸了。”我也曾注意过,父亲并没有因为这事数说过哥哥。

挨父亲巴掌的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我至今却记忆犹新。我不止一次听到父亲对母亲述说他对教育孩子的观点:“给他个好心思,不要给他好脸色。”父亲的巴掌和他的观点,直接影响到了我对儿女的教育方式。几十年后的今天,人们开始崇尚法治,这种崇尚也蔓延到了家庭里面,涉及到了对子女的教育方式上。国家甚至有了相关的法律,社会上也有了“家庭暴力”这样的专用名词。当然,我现在的任务是教育孙子,而老人对孙子的教育大多都是溺爱,不会触碰这些新的东西。但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会想:父亲加在我身上的巴掌,还有我对儿子的严格到残酷的要求,是不是真的就是现在的智者们所说的“家暴”?就这种形式和得到的结果,我得不出确切的答案。人老了爱犯糊涂,我现在真的又犯糊涂了。




作者简介   


陕西凤翔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民俗学会理事,凤翔县作协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风流街》、《下乡纪事》等小说作品,《二娃审案》等戏剧作品,《凤翔民俗》(上下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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