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 克 | 想起您，我依然热泪盈眶……
文 | 辛 克 主播 | 桔 子
想起您，我依然热泪盈眶……
1999年8月底，闷热天气一如19年后的今天。我与父亲各骑一辆加重自行车，车后座捆扎着被褥衣服，从距离县城十公里的村子出发，前往凤翔师范——开启我师范生活的神秘学校。
生在凤翔，长在凤翔，却对凤翔县城知之甚少。第一次走进凤翔师范的校园，我不是陌生的观光者，而是以一名99级新生的身份步入这所百年名校。
“娃呀，上师范三年，毕业后就有工作，咱家里经济状况紧张，高中就放弃吧！”这是家人的原话，17岁的我根本分不清上中专和以后考大学有何区别，既然家人这么说了，那就按照他们的意思做。我从来没有想过，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将对我的人生产生怎样的影响。
没有音乐特长，没有艺术天分，我自然分到了普师班。我与来自宝鸡各县区的优秀学子成为了朝夕相处的同窗好友。开学仅仅三周时间，我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到三餐开饭时候，全班仅仅只有十余名男生的餐食大半都是一样——酸汤面片，早饭如此，午饭如此，晚饭亦如此！并不是学校的餐厅只供应面片，还有馍菜、米饭等档次较高的品类。我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一日三餐都选择只卖5毛钱一碗的汤面片，那是因为每周生活费只有10元钱，若是吃得贵些，我没法向家人张口——自己家里的情况自己最清楚！还有，周日来时，母亲已经给我烙好了可以维持一周而不发霉的锅盔馍，可以泡在酸汤面片里面就着吃，这样既能填饱肚子，又能节省生活费，可外县的同学不可能每周都有锅盔馍可带啊！看着大家围在一起，端着搪瓷碗，蹴在地上，吃着5毛钱的汤面片，我心里在想，莫不是他们都和我一样，全是因为家境不好，所以选择上凤师，选择每顿5毛钱一碗的汤面片？
我的班主任姓闵，四十五岁左右的样子，慈眉善目，说话都是慢慢悠悠，从来都不大声呵斥，这让我们这些刚刚从初中毕业的毛头小伙子们心生好感！也许是因为入学时候的成绩拔尖，抑或是我显得比同学稍稍老成稳重，闵老师开学不到一周就在班上宣布，让我担任班长！师范的学习生活与初中截然不同，各种社团活动刺激和吸引着来自农村的学子们。班级事务自然繁多，我与闵老师交流的机会就更多。他逐渐知道我的家庭状况，也从我的话语中了解到了部分同学的情况。我至今都难以忘记闵老师说过的一段话，他面带惋惜，而又充满关切的说：“咱们班有五、六名男生家庭状况都很贫困，不容易啊，后面生活有什么难题，你给老师说，我想方设法来解决！”这是我自从上学以来听到的第一句让自己动心的话，我开始明白，走出村子，来到这所被家人称之为“凤师”的高等学府，不仅学习如何做一名老师，还会遇到如父母一般关心我的老师！
1999年入冬，教室没有暖气设施，宿舍也一样，被褥冷到零度以下，只有自己的体温才可以让床褥渐渐暖和。似乎女同学们都为过冬做好了准备，不论什么样式的棉鞋，只要有，那都可以轻松自如地度过每个早读和晚自习。而对于闵老师眼中的“特殊”男同学，秋季穿的是单薄的单鞋，直到冬天，依然还是单鞋，不排除有的同学不怕冷，可没有能够抵御寒冷的棉鞋的同学，依然和我一样，硬撑着头皮，想要硬撑着挺过滴水成冰的期末时光。
某个晚上，闵老师如往常一样走进教室，低着头，似乎在地板上寻找什么，不大一会，走到我旁边，示意我跟他出去说话。西北风裹挟着零零星星的雪花从楼道里面汹涌而来，闵老师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我足以听得见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小辛，这么冷的天，我咋看见你没有穿棉鞋呢？还有海平几个，都是单布鞋。”
“老师，我不冷，一年四季都这样穿。”
“穿单鞋会把脚冻伤的，你穿多大的鞋码？我儿子有几双棉鞋，虽是旧了点，但穿着暖和，你要是不嫌弃，待会跟老师拿回来。”
“老师，我真的不冷，都习惯了……”
“小伙子火气再大，棉鞋还是要穿！你别犟了，听老师的话！”
“老师，我……”
“跟我去宿舍，拿回来就穿上，别让脚受罪！”
……
闵老师给了我五双几乎全新的棉鞋，我穿了一双，其余的给了另外几名同学，鞋码不一定合适，可比起单薄的布鞋，即使夹脚，或是宽松，我再也不用跺着脚上课，再也不用每晚蜷在被窝里，使劲的揉搓冻伤的脚趾！少年固有的自尊心和面子让我一再拒绝闵老师的好意，可当这双足以抵御冰雪的棉鞋包裹双脚的时候，所有的虚荣心瞬间融化为一股暖流，从心底深处，蔓延全身，让我永远记住了99年的冬天！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是凤师校园里最为醒目的标语。我总以为这只是教条式的八字标语，无论学业成绩如何，从这所学校走出去，每个人都会成为一名老师，可做怎样的老师才能够得上这八字标语的标准？闵老师只给我做了一年班主任，这一年，我从课堂上学到的知识大多已从记忆中消失，在与闵老师相处的二百多天时间里，每一段故事，每一个场景，纵然时隔近二十年，我依然记忆犹新！那关切的眼神，慈父般的话语，那一双我穿过的最暖和的棉鞋……我不会用最华丽的词藻去升华这种爱，我只知道，自从我2002年走上工作岗位，成为普普通通的一名乡村教师开始，我的眼里便有了爱，那是发自内心，并非矫揉造作，面对每一个学生，面对每一个懵懂孩子的耐心和细心！
有的老师，学生上学时喜欢他，他是一名好老师；学生离开学校依然喜欢他，他是一名人生老师；学生在社会闯荡多年依然记着、喜欢着他，那他一定是一名胸怀大爱的老师！我想，我的闵老师一定属于最后的行列，因为他，我才能让自己在纷繁浮躁的社会静下心来，做一名像他一样的老师，把他传递给我的爱传递给一届又一届学生。或许在世人的眼中，16年来几乎没有职位升迁的乡村教师的我注定是失败的人生，可这又能怎样？想起那双棉鞋，我从来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和坚持——因为我是闵老师的学生！
又是一个教师节，在与凤师其他老师交谈中得知，我的闵老师已经退休在家，安享孙儿绕膝的幸福生活，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激动。我暗自思忖，等待金菊绽放时候，我要载着妻儿，携原浆西凤酒，去宝鸡寻访我的闵老师。我要当着妻儿和闵老师的面，给他们讲述一双棉鞋的故事……
辛 克
８０后老青年，有信仰，爱跑步，爱生活，爱思考，乐于平淡，崇尚简单，喜欢用寥寥文字与自己对话。
责任编辑 丨 辛 克
文字审核丨 濯 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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