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常州金坛河滨小学五年级学生缪可馨坠楼身亡的事件,舆论正在越走越偏。一、有人找到了小孩作文中的一段文字来自网上的证据:
缪可馨的作文《〈三打白骨精〉读后感》里的观点抄袭了百度知道的回答,有人便想以此来说明缪可馨涉嫌抄袭,从而证明缪可馨不是一个好学生。
二、当事人袁老师将所有责任推卸一干二净,称自己并没有打骂缪可馨,也没有划掉缪可馨作文里的大段文字,只是在缪可馨的作文里随手写了“传递正能量”五个字而已,而那些修改符号都是缪可馨自己划上去的。
三、当地官方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在一份《关于河滨小学学生坠楼的情况通报》中,有这样的一段话:联合调查组在调查过程中,共走访班级学生45名、学校老师3名,未发现当天课堂中存在辱骂、殴打学生情况。公安部门通过现场勘查、查看监控录像和走访调查等工作,排除他杀。
从媒体的公开报道中,袁老师的陈述,以及当地官方得出的“未发现当天课堂中存在辱骂、殴打学生情况”“排除他杀”的结论,看似都无懈可击,但其实是存在很大疑点的。在讨论这个事情之前,我想先讲一个我自己的亲身经历,一段曾经痛不欲生的往事。
上学期间,我的成绩一直都很优秀,属于那种老师喜欢的“好学生”“尖子生”,因此在学校的经历一直都还算顺风顺水,老师们待我都很好。
这种顺风顺水一直持续到初中三年级。
上初三的时候,新开了一门生物课,教生物的是X老师(仔细想了想,还是隐去老师姓名,以X代替吧)。从上第一堂课开始,X老师就对我百般刁难,有各种借口,比如某个问题回答不准确,坐姿不够端正,跟同桌讲悄悄话等等,找到任何一个理由就让我到教室外罚站。所有的处罚都只针对我,就像跟同桌讲悄悄话,受处罚的一定只是我,同桌是不会受罚的。
当时的我非常委屈,始终搞不清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直到后来有几次,X老师指着我大骂:“你哥不是什么好鸟,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的渣。”我才悟出来,他应该是跟我哥结下了“梁子”。我哥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但他的学习很烂,属于那种调皮爱惹事的学生。我哥曾经也是X老师的学生。连续好几个月,X老师的课,我几乎每节课都是在教室外罚站的。后来我的身体开始出问题了。每周有两次生物课,只要是到了X老师来上课,我就肚子疼,总想跑厕所。等X老师的课一结束,肚子立马就不疼了。好几次,我被X老师在课堂上当众处罚,站到教室外面时,我都动了轻生的念头。现在想来,幸亏当时的学校是平房,只有一层。要是盖有四层楼高的教室,很可能我当时也像缪可馨小朋友一样从四楼跳下去了。当时的我尽管很绝望,但并没有想过要告诉父母,也没有向学校领导反映过这些事。可能是那时年龄小,没有维权的意识,潜意识里也认为这种“告状”很丢人。其实,即使向大人控诉,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大人们在乎的是考试成绩,谁会去管一个小孩子的心理是不是有受伤,反倒会责怪孩子是不是调皮捣蛋在学校闯了祸。但我最终没有自杀,倒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坚强,而是我有一个疼我的哥哥。在我哥答应保守秘密不告诉父母以后,我跟他说了X老师欺侮我的事情。我哥气的不行,当天下午就约了几个伙伴把X老师堵在路上。从那以后,X老师没有再处罚过我。在课堂上,他无视我,我无视他,互相把对方当成空气。这段经历过去很多年了,现在已经能非常平静地来回忆这段往事,但是我在电脑上敲下这些文字时,还会隐约感觉到胃里一阵一阵的痉挛,这是我整个学生时代最痛苦的回忆。我写下这段亲身经历,是想要告诉广大的学生家长,还有那些自诩理性的旁观者:
一、我们应该相信绝大多数老师都是称职的好老师,但也不能否认,在教师队伍中会有个别人渣。家长和孩子对此都要有清醒的认识,遇到人渣教师时,该出手时就要出手。我哥当年的及时出手,就拯救了我。二、老师有可能因为一些其他因素(并非孩子的过错)迁怒孩子,就像X老师跟我哥关系不好,然后迁怒到我身上。缪可馨妈妈没有报袁老师作文辅导班,袁老师因此迁怒到小孩,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这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确认)。三、在学校,老师和学生双方的话语权是绝对不平等的。老师如果想要“整”学生,有的是借口。逼死一个小孩,根本不需要有明显的违法行为。如果我当年自杀了,警方也一定找不到X老师“谋杀”的证据,X老师很难被定罪。(缪可馨事件中,警察得出的“排除他杀”的结论,并不能完全排除袁老师的责任。)四、孩子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值得信赖和能获得保护的同龄人真的很重要。现在回忆起来,如果没有我哥,我都不敢想像我能不能撑过初三那一年。
对于缪可馨事件的调查处理,官方最终会有一个结论。我作为一个曾经受过伤害的过来人,想为缪可馨小朋友说几句话:
一、用抄袭来给一个小孩子泼脏水,这种逻辑简直是混帐透顶了。我们上小学甚至到初中高中时,都有被要求背诵名句名篇,对于看到的优美或有哲理性的段落会摘抄到本子上。一个小学五年级学生,不是给杂志社投稿,而是一篇开放式的课堂习作,引用一段网上有话有错吗?再说了,即使是涉嫌“抄袭”,这小孩就该死吗?说一个五年级小学生的作文涉嫌抄袭,以此来暗示小孩子的人品,能说出这种话,简直是禽畜不如。
二、袁老师自称没有划掉缪可馨作文里的大段文字,除了写下“传递正能量”这五个字以外,其他的修改符号都是缪可馨自己划上去的。但是在看了缪可馨作文稿的图片后,袁老师的说法很可疑。一般的孩子修改作文,多是直接划线删改。像蓝色箭头所指的圈改(蓝色箭头是我加上去的),是编辑校对中常用到的删除标记(我干过几年编辑,熟悉这些编校符号),这种专业手法,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能画出来的。
要进行鉴别,其实并不难。只要看袁老师批改其他学生的作文,是不是有用到这种专业编辑校对手法,便可以判断出袁老师是不是在说谎。
三、当地官方成立的联合调查组得出的结论中,有这样一段话:联合调查组在调查过程中,共走访班级学生45名、学校老师3名,未发现当天课堂中存在辱骂、殴打学生情况。
首先是这种走访的方式未必可靠。从缪可馨坠楼身亡后,班级群里家长们齐刷刷的点赞来看,很难相信班级学生和学校老师会讲真话。毕竟,没有哪个孩子的家长愿意得罪学校,将自己的孩子置于不利的境地。其次是,“未发现当天课堂中存在辱骂、殴打学生情况”,这种止于“当天”的调查太过于草率,有必要将调查的时间线拉长,在一段时间内是否存在辱骂、殴打学生的情况。这个结论并不能完全排除袁老师的责任。袁老师不是直接将缪可馨推下四楼的凶手,但他是不是间接逼死缪可馨的凶手呢?根据缪可馨妈妈的陈述,去年十月份袁老师曾当众打过缪可馨耳光。还有袁老师以前的学生实名和匿名举报,袁老师有向家长暗示索要“排位费”(给钱就将该学生位置往前面排),索要好处费,爱对学生发泄情绪,扇学生耳光,当众侮辱学生等行为。(这些事实是不是存在?当地官方有没有调查呢?)这样的侮辱行为,有没有发生在缪可馨身上呢?累积起来,是不是把缪可馨逼上了绝路?缪可馨坠楼当天发生的事情,便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要评估这些,不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可以独立完成的,需要有教育心理学、儿童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参与,进行评估后得出结论,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因此,对小学生缪可馨之死的调查,不应该当成一个简单的刑事或民事案件,而应该有心理学方面的高级别专家参与。
缪可馨尸骨未寒,就有人开始泼各种脏水,这是可耻的。
我们都曾经是孩子,我们也会为人父母(已经做父母的或将来会成为父母的),别以为缪可馨的悲剧离自己很远,摊上一个人渣教师,有可能就会毁了一辈子。
孩子是社会的最大公约数。
如果这世上有底线,那么孩子就是我们最后的底线;
如果这世上有禁区,伤害孩子就是不可触碰的禁区;
如果这世上有原则,保护孩子就应该是我们永远的原则!
活泼可爱的缪可馨坠楼身亡,是缪可馨家人的不幸,也是国家的不幸。我们应该做的,是彻查真相,并且以这个事件为突破口,从源头上杜绝此类悲剧的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