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姑娘的纪念，是一场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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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9日是林姑娘的忌日。1968年的这一天，一个正义的灵魂被罪恶枪杀。那一年她还不满36岁，还是个未婚的姑娘。

五十多年以后，人们纪念林姑娘，佩服她的勇气、壮烈和决绝，更惊讶她的思想。在整个民族几乎都陷入盲从、迷信和狂热的时代，她没有停止独立思考：

自由是一个完整而不可分割的整体，只要生活中还有人被奴役，则除了被奴役者不得自由，那奴役他人者同样不得自由！

……

高尚的目的根本不需要、更加不可能用卑鄙的方法去达成，只有卑鄙的目的才能够与卑鄙的方法相得益彰地“配套成龙”。

林姑娘的伟大还在于，她留下了一份清晰的记录，在那个荒谬的时代，殉难者很多，但惟有林姑娘做到了这一点，简直是一个奇迹！

她战胜了、突破了所有强加于一个人的限制，用很多方法（包括用自己的血），千方百计地留下了大量文字，这是关于一个荒谬时代非常有说服力的、很了不起的一份证言。

她咬破手指，用滴滴鲜血写成血书：

血与自由的献祭

我将这一滴血，

注入祖国的血液里，

将这一滴血，

向挚爱的自由献祭。

揩吧！擦吧！洗吧！这是血呢！

殉难者的血，谁能洗得去？

她对遭遇到的不公正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献给检察官的玫瑰花

向你们，我的检察官阁下，

恭敬地献上一朵玫瑰花，

这是最有礼貌的抗议。

无声无息，温和而又文雅！

人血不是水，

滔滔流成河……

林姑娘的同学、后来又关在同一监室的狱友丁芸曾劝她：“何必这样来赤裸裸地反抗？这不是把自己推到绝路上去吗？”

然而，她的回答决绝而果敢：“血流到了体外，总比凝结在心口里要舒畅得多呐。”

她不愿意任人摆布而苟全，不愿意变成人家手里的一张牌。

面对“你是谁”的喝问，她朗朗地回答：“你记下来，双木三十六之林、刀在口上之日的昭！”

“我是个人”，这是她的底线。

她曾对迫害她的人发出严厉的责问：“你们究竟是不是人！？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她的朋友劝她，鸡蛋是碰不过石头的。

她立刻严正地回答：“我就是要去碰，我相信成千上亿个鸡蛋去撞击，这顽石最终也会被击碎的!”

1968年，当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后一次被送进医院时，对她怀有同情的医生悄悄说：“唉，你又何苦呢？”她则轻声回答：“宁为玉碎”。

她又在日记中写道：

真正的解放，不是央求人家‘网开三面’，把我们解放出来，要靠自己的力量抗拒冲决，使他们不得不任我们自己解放自己。不是仰赖那权威的恩典，给我们把头上的铁锁解开；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把它打破，从那黑暗的牢狱中，打出一道光明来!

“坟墓压不住你，你又站起来了。”今天的人们能透过她的文字，看到一个伟大灵魂的巨大生长力。

在历史潮流里，没有人可以遏制一个自由灵魂的歌唱，她的歌声会越传越远，每年都会召唤人们来到她的灵魂面前，与她共鸣，向世界表达一种独立意志，表达对理想、对自由的向往。

知识分子如果没有了信仰的心灵，精神便只能是阿Q似的没有了气节。

林姑娘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她早年就读的苏州景海女中，是一所教会学校。她自称是“一个奉着十字架作战的自由志士”，在追思被刺杀的美国总统肯尼迪时，她说；

作为基督门徒，我们各人诚实的灵魂无论何时永远共同呼吸、居住而活跃在基督的爱里。

可以说，是神给了她内心的光亮和力量。她的殉道，是基督的荣光，却是世人的耻辱。

林姑娘被枪决后，她的母亲精神崩溃后悲惨死去，父亲自杀。这个家庭惟一的未亡人，林姑娘的妹妹彭令范远渡美国。对那些声称是林昭朋友的人，彭令范一度很愤怒，她责怪这些朋友当年没有保护林昭：“现在大家都自称是林昭的朋友，但当年谁曾帮助过林昭？”

为什么邪恶总是胜利，因为善良的人总是无所作为。

林姑娘在孤独的抵抗并一直斗争到底，但她的身后空空荡荡。人们都在小心翼翼地躲避礁石，或是别无选择，或是不想抵抗，没尊严的，没勇气的，没底线的……苟且的活着。

《历史在这里沉思》（1987年8月，华夏出版社出版）一书作者在反思那段历史时说：

“也许在若干年以后，我们的后代对上述这一切将难以置信，但不幸的是，它确实是发生在我们这一代人生活中的事实。我们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曾经为它感到极度的羞耻。”

人们需要为曾经的懦弱忏悔，人们需要为发生的罪恶忏悔。

只要这世上还有荒唐，这场忏悔的旅程就没有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