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语】生命的重量｜陈春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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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重量

文 / 陈春霞从医院回来后，她便不怎么说话了，瘦小干瘪的身体只剩下左边胳膊还能勉强活动，一双浑浊的眼睛总是定定地望着一个地方出神。短短十多天，她便双颊拉长，四肢浮肿，身体被禁锢在小小的轮椅上，日子全部被摁进一个看不见的沙漏。饭桌上，几个人索然无味地伸着筷子。我一抬头，刚好迎上她的目光，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我，我手中一抖，怔在一边。小姑妈端来鸡汤，一勺一勺地往她嘴里喂，只喝了几口，她便摇摇头，不肯再张嘴，眼睛只是随着周围人的行走而转动。当我掰开一个包子，她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医生交代了，奶奶只能吃流食，这个不能给她！”我刚想走过去，先生连忙拉住我。我看过去，她仍旧不说话，只是木然地盯着我。犹豫了一下，我绕到她身边，夹了一小片包子皮往她嘴里喂去，她张开嘴，艰难地咀嚼起来。“奶奶想吃什么就让她吃吧，总不能让她在最后的时间里还当个饿死鬼吧。”婶婶往她嘴里又喂了点包子皮，转身伏在我耳边偷偷说道。嫁给先生后，她就成了我的奶奶。这个老妇人的半生就像是一部沉重的电影。一场意外令大儿子和儿媳双双殒命，只留下一根独苗，没过几年，老伴经受不住打击，也撒手人寰。从此，家里就剩下年迈的她拉扯着大孙子。水稻、棉花、玉米、桔子……家里的田地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小时候，爷爷奶奶很疼我，夏天的晚上，我睡在凉席中间，他们就整夜整夜地为我摇蒲扇。爷爷在世时，奶奶从来没有下过田。”先生常常边帮奶奶干农活边跟我说起从前的事。女儿八个月时，奶奶被查出来身患直肠癌，手术前，我们带着孩子去医院看她，她抱着小小的女儿哽咽道：“怎么办？我还不想死，我想看着我的重孙孙长大。”手术后，她便再也不肯去我们家了，我多次邀约，她总推脱家里忙，走不开。我们在时间里走得太快。转眼间，女儿五岁了，每次回乡，奶奶都高兴得不得了，头一天晚上就在电话里问我们几点到家。每当女儿追着那条大黄狗飞奔时，她就站在门口，笑成了一朵花。我手机里至今还保存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奶奶和女儿站在秋天的菜园里摘辣椒，身后是苍翠的群山。我还记得她提着一篮子白菜，颤颤巍巍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脚边净是怒放的野菊。眼前的老太太耷拉着脑袋蜷缩在轮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她的儿女和孙子都陪在身边，村子里的老人们陆陆续续地来家里看望她。每见到一个人，她就忍不住要掉一次泪，嘴里嘟囔着：“我好不了了，好不了了……”阳光明媚的窗外，鸡群“咯咯咯”地叫着跑着，田里的白菜和蒜苗长得青翠欲滴，女儿骑着扭扭车笑着从坡上滑下来。在时间的流里，仿佛一切从未改变，可一切终究是无法回去了。“我走过她的房间，瞥见她孤独的身影，就不禁心中一沉……我的快乐她不能分享丝毫，我的幸福更不能拯救她的不幸。”当我想起作家这段话，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悲凉。每个人要孤独地熬过属于自己的冬天。在温暖的阳光里，在亲人悉心的照料下，我的奶奶，仍然要孤独地对抗这无边的寒意。而生命，就在这小小的轮椅中渐渐沉重，又渐渐轻飘。（作者单位：荆州市实验小学）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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