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野战部队回忆（二）

时光匆匆，往事渐渐模糊……

大时代下，小人物也有小历史，小历史鲜活大历史。

本文主人公吴仕省，建国初期野战部队军人。平台连载他的系列回忆文章。

从万国造到统一，从步行到坐车

1952年5月，我团急行军从玉林到黎塘，然后坐火车到柳州，驻扎柳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驻扎在铁路边便于快速调动。抗美援朝战争时期不少部队都轮流入朝参战，我师老师长温玉成时任第40军军长，第40军是志愿军首批入朝参战的先锋部队。据说老师长曾要求调老部队入朝作战，由于当时我师未完成既定的土地改革保护任务，所以未能成行。此时土改任务已经完成，我团团长和政委也已经先行在朝鲜参战了几个月，熟悉战场情况后返回，跟随他们回来的还有几名朝鲜人民军军人。

朝鲜军人在大会上控诉美军的战争罪行，激起了官兵们的愤慨之情。侦察连的战友开始学习朝鲜话和英语，部队五花八门的武器也开始换成统一制式的苏式武器。

部队全面换装苏式武器之后，手枪和冲锋枪使用的子弹都是一样的，步枪、轻机枪和重机枪使用的子弹都是一样的，真是太方便了！之前不仅每种枪械品牌众多，不同品牌不同类型的枪械子弹都是不一样的，不仅训练起来非常麻烦，而且维修和后勤供应工作也大费周章。我们野战部队原来使用的步枪一般是日本造的三八大盖（地方部队则使用汉阳造的79式步枪），原来使用的冲锋枪是美国汤姆冲锋枪，这时候都换成苏联的步骑枪。原来使用的机枪是捷克、加拿大等五花八门的“万国造”，现在都全部统一了！这对部队的武器装备的供应、维修、保养和军事训练等水平无疑都是极大的提升，大家都很兴奋，士气更旺盛了。

部队从思想上、装备上、训练上都做好了入朝参战的准备。后来，由于朝鲜战场形势发生了变化，部队也相应改变了计划，在驻地开展了为期半年多的文化大练兵。

当时，中央军委鉴于在抗美援朝战争期间发现武器落后、文化落后所带来的惨痛教训，意识到军人文化水平对于部队战斗力有紧密的相关性。军人文化程度高，对先进武器的掌握就比较容易。于是，全军开展文化大练兵。

我从文盲起步，3个月记熟1500个字，再3个月学习造句，再3个月学习写文章，1年时间就速成高小毕业，2年速成中学毕业。全军一边训练（执行任务）一边学习，每人身背一块小黑板，文化教员在行军途中亦抓紧时间教战友认字。文化教员平均每天教将近20个字。

行军途中，后面的人看前面的人的黑板。边行军边抓紧时间认字，行军部队就是一个移动的教室！

1953年2月，根据上级指示，我军（我师已经整体编入第55军，番号变更为第219师）移防至广东湛江地区执行海防任务，对峙台湾国民党反攻大陆的企图，动员口号是“守卫祖国的南大门”。我团（番号变更为第656团）在柳州的驻地是柳江沙塘，师部在柳州，军部在桂林。我团从柳州坐火车到黎塘，然后下车步行经过玉林、陆川、廉江、遂溪，到达湛江。团部设在湛江湖光乡湖光湖附近，营房据说是第144师建设的，我团此次过来接防。我团团长是张济国，团政委是卢延庆。

我团有一次演练停止后，张团长和我们连的指战员坐在树荫下一起边休息边交流，由于天气很热，大家又刚刚运动完，因此都敞开衣领，比较随意。结果正好被苏联顾问远远看到，他赶紧一路蹦跑过来，脸涨得通红，手指着张团长，激动地用俄语大叫大嚷：“身为军官，居然军容不整，还和战士们混在一起，有违军纪，不称职，不称职，撤职！撤职！”陪同苏联顾问巡视部队的第一副军长欧致富快步走过来，通过翻译了解了情况后，对苏联顾问的话大大地不以为然，他毫不退让，先对着张团长树起了大拇指，然后转头对着苏联顾问不甘示弱地说：“你们苏军认为他不好，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却认为他大大地好！指挥员和战士打成一片，不仅不撤职，还要大大地表扬！！！”——这就是中苏两国的部队文化差异！

训练和守海防虽然紧张，但是当地的风景非常优美。湖光湖是一个火山湖。我军另一位副军长来视察时，看到此处的湖光山色，清新空气，叹为疗养胜地。

炊事班经常在湖边洗菜，烂菜叶招引湖鱼经常来争食。一日，忽然有条巨鱼破湖而出，大小如水牛一般，大家都惊呆了，有人反应过来后赶忙回营房拿枪，回来一看，巨鱼已经下潜不见了，湖水又恢复了平静。大家心有余悸，从此以后游泳都不敢远离岸边了。

有了固定营房，生活也安定了不少。看电影、打篮球成为军营生活中最大的享受，印象比较深的电影有《翠岗红旗》。

1953年7月，国民党金门防卫司令胡琏率军突袭福建和广东交界处的东山岛。虽然我军布防于湛江地区，但是东山岛战役一打响，我军就立即征调了全湛江的所有汽车，以备不急之需，做好时刻增援的准备。对于战争而言，快速调兵是关键。因此，1955年，中央下决心建设黎湛铁路，从湘桂铁路线上的广西黎塘火车站至广东湛江，经广西贵港、兴业、玉林、陆川、文地、广东河唇、遂溪。

步校学习，台海剑拔弩张

我刚入伍时在一营三连，然后到侦通连、三营八连、汽车连。由于苏联计划供应的汽车不到位，汽车连不久就解散了。上级安排我到军部政干队（培养政工干部）学习，回来后分配到二营六连。1954年任副班长，1955年任班长，同年入党，1956年任排长。1957年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1速成中学（时称第55军的干部仓库）学习，1959年初毕业。在第41速成中学学习期间，我通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获悉了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的消息。

1960年，我在重庆步校学习。学制1年，学员全部为排、连、营级军官，分别来自广州军区、昆明军区、成都军区和西藏军区。

学员分为4个大队，每个大队4个中队，每个中队4个区队，每个区队4个班。我们班共9人，我任班长。每个大队共用一个饭堂。我们大队有6个越南军人，吃饭时他们总是独立一桌，我们和他们从来都是互不说话。他们学成回越南后基本都是团级干部。这期的广州军区学员共160人。

由于国内外紧张的军事形势，当时国家非常重视军队干部的培养，教员和学员的比例高达4比1，投入巨大。学员一入校，学校领导就声称考核不合格者不予毕业，必须留校学习至合格为止。因此学员们都很紧张，学习紧迫性很强，热情很高，都非常刻苦。重庆步校原址设在风光秀丽的重庆林园，在此开办过国民党陆军大学、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军政大学、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高级步兵学校等。校园里有歌乐山、毛主席和蒋介石的谈判石桌、蒋介石故居、宋美龄舞厅、林森墓等，学校有大操场、大礼堂，以及围绕大操场依山而建的一排排学员宿舍。

毕业时，由于台海形势非常紧张，广州军区政治部专门派人来学校督办学员的毕业分配事宜，向校方表示必须将广州军区的学员全部带回，1个都不能留下。

毕业后我先回本团，不久，师政治部分配我到第657团（即原来的第49军第145师第435团，后来的第55军第164师第492团）任2营营部参谋、团部参谋。此时，我团团部和1营驻扎钦州，2营驻扎防城， 3营驻扎合浦。

2营共3个参谋，其中2个作战参谋，1个化学参谋。我是作战参谋。有一天，营部只有教导员和我，突然接到团部下达的遭遇战演习命令。教导员对我说：“我不管军事，由你负责拟定演习方案”。我立即按照重庆步校学到的原则，制定“三先”方案，即“先敌占领阵地，先敌射击，先敌冲锋”。出发队形是4连和炮兵连在前，5连保护营部两翼，6连殿后。教导员是参加过解放战争的老兵，他对我的方案也表示认可。显然，这是团部在临战之前考察各营参谋的应急指挥作战能力。一旦战斗，参谋就必须迅速拟好“想定”，即作战命令。对于来势汹汹的敌军，我军一贯的战术是“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1958年起，直至1961年的“三年困难时期”，蒋介石认为有机可趁，谋划反攻大陆，台海局势异常紧张。我军对此进行了充分的人员、组织和战术准备。

1961年，根据紧急命令，我团各部集中到防城，从防城坐卡车到湛江，然后坐火车到来宾（由于黎湛铁路已经开通，我们就不用像来时那样步行了。）。我团驻扎来宾，师部驻扎柳州，我师的另一个团驻扎鹿寨。我军的另一个师驻扎贵县。全军摆开了阵势，就等台湾国民党军来犯。

1962年6月，我团各营的参谋和参谋长全部都集中在团部，营参谋长到了团部也和我们一样任普通参谋。我时任657团团部作战参谋，演习内容有参谋代理连长的科目。我明白，在做临战准备了。这表明，一旦一线连队的连长殉职，团部参谋就要立即顶上！

一天，团参谋长交代我负责火车保障任务。我立即和来宾火车站站长联系，要求站长保证在接到通知40分钟内提供一个火车皮（起码12个车厢，因为我团的骡马和大炮都要上车）。站长当时表示为难，需要请示柳州铁路局。第二天，站长回复同意，并解释柳州铁路局已经上报铁道部，铁道部回复一定要满足部队要求。参谋长还要求我将来宾到厦门的每个站名、距离和行驶时间都标注出来。虽然参谋长没有直接和我交代部队的调动计划，但是作战计划已经很明显了。

此时，为了实施中央军委的诱敌深入战略，包括我团在内的所有守海防的野战部队全部都撤退回远离海岸线的铁路边。据说海南岛的野战部队也退守到了五指山。我军在广东、广西、海南的部队全部让出海防，就等国民党军队进犯后我军就抄他们的后路，乘机收复台湾。我们第55军就回撤并部署在贵县、黎塘、来宾、柳州、鹿寨、黄冕等铁路线一带。

一旦开战，我团的目的地是哪里，我们参谋没有得到任何通知，上级也不会事先交代。我们也清楚，这是军事机密，必须严格保密的。不过根据团参谋长交办的任务，我判断应该是沿着铁路出广西，转道湖南、江西到福建。

后来，台湾方面见大陆防范甚严，广州、福州、南京三大军区不仅实力雄厚，而且引蛇出洞、断敌后路、围而歼之的意图比较明显，加上大陆经济日渐恢复，民心稳定，反攻时机越来越不在，蒋介石最后也下不了决心，于是反攻计划平息，台海两岸紧张的军事行动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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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往事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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