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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类中心主义者爱人爱得深沉

建筑大王 建筑大王 2021-10-11
长话短说,作为设计师,我们其实不需要真的关心人,我们只需要关心人关心的东西。但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想当那样的设计师。
接下来短话长说。
早在十年前,我们的直觉便是,如果我们可以阻止战争,我们就不会去当战地医生。三年前,我们把这句话写在了《建筑大王的设计哲学大揭秘》里,当时我们还没有看到环境问题。从开始学习建筑设计到看到环境问题之前的十四年里,我们为自己找到人生目标是让全体智人都能像设计师搞设计那样经营自己的生活。我们觉得设计师根本不应该是一个职业,因为每个人都具有像设计师做设计时那样思考问题的能力,是分工阻止了大家发展这种能力。与此同时,又只有具备了这种能力并用它来经营生活的人才能真的、每分每秒的、一辈子的过上美好生活。这就是为什么虽然我们在学校里被当作设计师培养,但我们一直都认为我们只是刚好会做设计的普通人而已。刚好会做设计、又刚好看到了「每个人都可以像设计师搞设计那样经营自己的生活并且只有通过这样才能真正过上美好生活」的我们便通过各种方式为之努力着,直到——被环境问题砸中
中奖之后,我们才意识到如果一个人只关注人类社会内部,随便你以什么方式关注,你都不可能过上美好的生活。因为美好的生活应该是真实的,而想要过上真实的生活,就必须看到被人类社会假装挡在外面但其实一直依赖着的大自然,进而看到人类社会与大自然间的物质交换以及精神层面上人与自然的关系。
发现自己的生活都不美好了,我们也就顾不上别人了,必须先让自己的生活再一次美好起来(make our life beautiful again)。从2019年初折腾到现在,我们差不多算是又过上了美好的生活。如果要对比现在跟之前的生活,变化肯定是无处不在的,但这些变化似乎只是同一个核心处理了一堆新东西的结果。
对内,我们还是在以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方式拥抱真实世界的复杂性,只不过当我们意识到的世界从人类社会扩展到大自然之后,我们抱到了更真实的世界,所以应该也活得更好了吧。
对外,对你们,对全体智人,再一次过上了美好生活的我们又要再一次开始启发大家过上美好生活了。通过了解自然和人和人与自然,我们觉得,美好的生活应该是在尊重生命的前提下尽可能支持生命,如果还能做更多,那么就去让生命活得好(thrive)而不仅仅是活着(survive)。这里同样是因为视野的扩大,我们对全体智人理想生存境况的想象也从仅仅考虑人类福祉的「用设计师做设计的思维经营生活」扩大到了关心一切生命的福祉。
当年就凭《动物解放》里的一句话,「动物有不遭受侵害的意愿,我们有不侵害它们的选择」,我们就成为了动物权利(animal right)的支持者。从彼时只在人类社会里考察人与动物的关系到此时在自然生态系统里考察人与非人生命的关系,我们也无比顺滑的成为了非人类中心主义(non-anthropocentrism)的支持者,或者也可以说是深层生态学(deep ecology)的认同者。同一个意思被不同领域的人说就成了好几个词,但我们把握住那个意思就好——一切生命都有其内在价值。
让我们从大家比较熟悉的,智人,讲起。
我们常说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而生,没有人应该是为其他人而生的,这种说法就是对人的生命的内在价值的承认。反之,如果你是为别人而生而不是为自己而生的,那么你的生命就只剩下工具价值而不具有内在价值。而由对内在价值的承认衍生出来的一些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准则,也会随着内在价值的消失不复存在,比如征求他人同意,比如不使用暴力胁迫他人做事。
举个例子:奴隶是属于奴隶主的,对奴隶主而言,奴隶的生命只有工具价值,奴隶主要奴隶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不需要经过奴隶的同意,奴隶主也可以用皮鞭胁迫奴隶做一件奴隶不愿意做的事,当奴隶的工具价值因受伤、年迈、不服从等原因遭受折损的时候,奴隶主可以像我们今天丢弃一个坏了的电器那样把奴隶杀掉,或者像我们今天转手一件不再喜欢的衣服一样把奴隶卖给其他人。
再举一例:两次被翻拍成电影的小说《楢山节考》讲述了日本古代信州(今长野县)一个穷苦山村因为粮食短缺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家里的老人要是活到了70岁就必须由家人背进深山并任其消逝。故事中的主人公阿玲婆才69岁且身强体壮,但为了让家里的小孩多一口饭吃,阿玲婆忍痛用石头敲掉牙齿,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上更老一些,从而好让家人更早的背自己进山送死。在这个山村,所有人的生命都只有工具价值,因此他们的性命可以代入等式中进行利益计算:虽然年轻男女需要消耗粮食,但因为女人有生育和养育功能,男人有劳作功能,掐指一算,正数,他们可以活;而以阿玲婆为代表的老年男女,因生育功能的丧失,养育功能的闲置(孩子已经长大),劳作功能的下降,他们活着产生的效用与他们消耗的粮食不成正比,他们应该死。
随着科学的发展,智人对其生命工具价值的评估也越来越……可以说是透彻?
在把优生学奉为国策的纳粹德国,拥有良好基因的人才配活着,这里,智人生命的工具价值有两方面的体现:1)被认为拥有良好基因的人可以更好为当下之帝国做贡献;2)由于基因的可遗传性,他们还能成为生育机器,为帝国的明日供应优质接班人。与之相对的,被认为拥有不良基因的人也有两种下场:1)剥夺他们的生命权以免给今日之社会添麻烦;2)剥夺他们的生育权以免污染了帝国的基因池从而给明日之社会添麻烦。
无论是19世纪的奴隶主、楢山村民,还是20世纪的纳粹德国,他们之所以做了那些在我们今天看来很糟糕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他们比我们多了一个什么很糟糕的想法,恰恰相反,他们其实是比我们少了一个有名有姓的东西——人权。
诞生于1948年的《世界人权宣言》可能是全体智人史上第一次为全体智人争取到了理论上的人权。一话描述就是,地球上的每一条人命都具有等量的内在价值以及任何缺陷都无法否定或消减这个价值。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人有人权,你才会觉得前面说的那些事情令人发指,才会为受害人生命的内在价值没有得到尊重而感到难过。而那些加害者甚至是受害者,他们根本不觉得人有人权,在他们眼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平常且合理的。
奴隶主不是为了奴役而奴役,他们只不过是需要劳动力,由于当时没有对智人生命内在价值的肯定,所以他们可以用暴力胁迫奴隶为他们做事。楢山村民也不是乐于把老人扔进深山等死,他们只不过是粮食不够,由于当时没有对智人生命内在价值的肯定,所以包括老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可以把老人扔进深山等死。同样的,纳粹德国也不是为了屠杀而屠杀,他们只不过是一方面学习了当时最先进的科学知识,另一方面希望社会可以良性发展,由于当时没有对智人生命内在价值的肯定,所以他们可以用暴力胁迫犹太人进毒气室。
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懂的人却不多。据我们观察,大部分人倾向认为人做坏事是因为他们比别人多了一个叫「坏」或者是叫「邪恶」的东西,而不是少了一点叫做「约束」的东西。
如果你认为做坏事的人携带了某种只属于「坏人」的东西,那么你会因为要处理那个东西而处理那个人——为了不让那个东西危害社会,我们必须剥夺携带那个东西的人之自由或者生命。如果你认为做坏事的人做了那件坏事是因为他们所处的环境没能让他们得到一些阻止他们做那件坏事的理由,那么你会倾向于去补上那些缺失的东西。
让我们说得更具体一点:如果你认为一个杀了人的人就是比一般人更喜欢杀人,你会倾向于给 ta 判死刑。如果你认为一个人杀人是因为少了什么东西阻止 ta 杀人,你会倾向于在 ta 身上培养出那个东西。
被黑暗笼罩的地方之所以黑暗是因为那里没有光。你无法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的黑暗做些什么。想要黑暗散去,你必须带去光。
由于我们无法否认一切生命都有其内在价值,无法不像马丁路德金梦想着有一天黑人白人可以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样梦想着有朝一日非人生命的内在价值也会得到普遍承认,所以我们必须居住在一个比一般人看到的世界看起来更为黑暗的世界里。
地球上目前已知的物种种类高达870万(±130万)种,而只有一个物种的生命的内在价值在智人这里得到了较为普遍的承认,即智人自己,homo sapiens。智人在地球上生活了25万年,才于1948年实现了零的突破,不过能有突破,总归是好的。
也许这一突破之于你是长夜破晓,但对我们而言,它只是长夜中一点点飘摇的微光。
写到这里,有一句心里话想跟大家讲:有识之士应当起码志存高远。
如果你找不到理由否定非人生命的内在价值,那么你就必须承认它,无论大部分人怎么想,无论每天有多少农场动物被宰杀和扑杀、有多少实验动物被感染病毒和捣坏大脑、有多少野生动物被路杀和猎杀和被送上灭绝扶梯(escalator to extinction),无论世界上有多少个动物园、海洋馆、宠物市场,无论有多少树木花草被人以微不足道的理由砍伐与伤害,无论你晚上吃鸡或是吃辣椒炒肉。
鸡?炒肉?
是的,我们的确就是认为,一个人一边承认非人生命的内在价值一边吃肉,要比,为了保持言行一致从而无理由拒绝承认非人生命的内在价值,更好。

以可能被人称之为虚伪为代价保住自己对人性进步空间的想象,这大概就是非人类中心主义者爱人爱得深沉的体现。∎

谨以此文纪念因新冠疫情被扑杀的水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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