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物种，不要看出身｜译文

对于第三条，“捕食巨大不一定是生态威胁”。这一点要看你的出发点，猫在世界上多数地方，包括中国的大部分地方，应该都属于外来物种，外来物种引起的生态后果，我觉得不言自明。因为它本就不属于这个系统，现在进入了，在人的庇佑下种群很大，而且捕食了大量其他物种，那么中立一点，这叫生态影响，但如果从物种保护的角度讲，称呼为生态威胁也不为过。

——《回应争鸣：流浪猫是否构成生态威胁，以及下一步该如何开展研究和管理》

作为科学爱好者、自然爱好者、等待被科普的读者以及半年前就搜集了一堆相关文献的地球公民，当我们看到「不言自明」几个字时，仿佛又看到了「初中生物没学好」……

谁又是那些李老师不言就自动明白的人呢？是那些评价别人是拥有「廉价的爱心」和「无知的人性」的「圣母」的人吗？他们又明白了些什么呢？

那么，我们这种需要被科普的普通人需要被尊重吗？我们觉得，需要。

所以我们继续搬砖引玉，不明则言。

以下全文译自：Davis, M., Chew, M., Hobbs, R., Lugo, A., Ewel, J., Vermeij, G., . . . Briggs, J. (2011, June 08). Don't judge species on their origins. From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474153a#ref-CR10

Mark Davis 和其他18位生态学家认为：「生态保护主义者评价生物应以它们对环境施加的影响为依据，而不是看它们是否为本土物种」。

在过去的几十载，「非本土」物种一直备受诽谤：它们被认为是导致深受喜爱的「本土」物种濒临灭绝的元凶，或者更笼统的讲，它们在污染「自然」环境。无论是刻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言，这种描述方式已经协助创造了一种无所不在的对外来物种的偏见。这一偏见被公众、生态保护主义者、土地管理者和政策制定者，以及许多科学家所拥护，而且是在世界范围内。

在生态保护领域，本土物种 vs 外来物种这一二分法（dichotomy）的实践价值正在不断减弱，甚至还出现了反作用力。即便如此，许多生态保护主义者还是把这一二分法视为指导保护活动的核心纲领。

今天的生态管理方式必须基于这样的认知：由于气候变化、氮富营养化、城市化进程和其他形式的土地改变等因素，自然系统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个样子了，并且会永远的变化下去。现在是时候让科学家、土地管理者和政策制定者把本土-外来二分法这样的成见弃之一旁，转而采用一种更动态和务实的方式开展生态保护和物种管理。这一方式也更加适合当下这个快速变化的星球。

1835年，英格兰植物学家 John Henslow 首次提出「本土」这一概念。到了1840年代末，植物学家从习惯法（common law）里借用了「本土」和「外来」的概念，用于帮助他们辨别工艺品里出现的那些组成了「真正的」大不列颠植物相（flora）的植物。

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许多植物学家和一部分动物学家描述和研究了引入物种，并且没有意识到其他人也在做同样的事。到英国生态学家 Charles Elton 写了他那本著名的、出版于1958年的书 The Ecology of Invasions by Animals and Plants 的时候，大约有40位科学家相继发表了关于非本土物种的文章，但大家并没有就引入外来物种之后是否应该介入一事达成共识。

直到上世纪90年代，「入侵生物学」才成为了一门独立的学科。此时，部分拜 Elton 的书煽风点火所赐，生物多样性保护和生态修复的支持者，常常使用军事化的比喻和对即将到来的危害夸大其词的断言，用于传达引入物种是人和自然的敌人这一信号。

当然，一些经人引入的物种的确导致了物种灭绝以及对重要生态服务功能——比如洁净的水源和木材资源——的损害。举几个例子：20世纪早期，欧洲殖民者登陆夏威夷，禽疟（avian malaria）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跟着他们带上岛的笼鸟和猎鸟一同上岛的，接着，禽疟杀死了岛上超过一半的本土鸟类物种；斑马贻贝（Dreissena polymorpha），原生于俄罗斯东南部的湖泊里，于1980年代末被人意外引入北美，至今已经让美国的能源公司和供水部门花费了上亿美金（有人说是以十亿为单位）处理被它堵塞的水管。

然而，许多促使人们认为引入物种会给生物多样性带来末日威胁的断言并无数据支撑。比如，一篇1998年的论文声称，对于受威胁的或濒危物种而言，入侵者是第二大威胁，仅次于毁坏栖息地。在那篇文章里，用于支持这一论断的信息几乎不包括任何数据，而这一点也由文章作者自己提出来了。的确，最新的研究表明，对于大部分环境里的大部分物种，入侵者都不是一个主要的致危威胁——主要的例外来自捕食者和病原体对岛屿和湖泊环境的影响。事实上，引入非本土物种往往都增加了一个地区的物种数量。

非本土物种产生的影响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变化，那些目前没有产生危害的物种也许会在未来产生危害。可是本土物种也是同理，尤其是在目前环境快速变化的背景下。

生物偏见

本土性（nativeness）不是进化优势的体现，也不是一个物种具有积极影响的体现。目前被怀疑在北美杀死了最多树木的昆虫是本土的山松甲虫（Dendroctonus ponderosae）。根据文化归属感（cultural standards of belonging），公民身份（citizenship），公平竞争（fair play）和道德（morality）将生物群分成三六九等，无法精进我们对于生态的理解。在过去的几十载，这样的想法将许多生态保护和修复的努力引入了在生态和经济层面都了无意义的死胡同。

举个试图消灭角胡麻（Martynia annua）的例子吧。也许是作为园艺奇观，角胡麻于19世纪被人从墨西哥引入澳大利亚。过去20年间，北领地公园和野生动物管理局，再加上上百个志愿者，一直在格雷戈里国家公园（Gregory National Park）的范围内徒手将这种植物从长达60千米的河床里挖出来。今天，你仍然可以在国家公园里找到角胡麻，而在公园周围的牧场里，它们更是无处不在。值得费这样一番功夫吗？没有证据表明对角胡麻进行如此彻底的管理是合理的——它没有对它所在的环境的基础特征造成实质性的改变，比如降低生物多样性或改变营养循环。

再举一个美国试图消灭红荆（Tamarix spp）的例子。红荆于19世纪从欧亚大陆和非洲引入美国的贫瘠地带。这种耐干旱、耐盐碱、耐侵蚀的植物一开始受到了美国的欢迎，它们作为观赏物种装点了人们的花园，后来又被在沙漠地带开垦的农民用作遮阴树。时间来到1930年代，当亚利桑那州东部，新墨西哥州中部和德克萨斯州西部发生水资源短缺的时候，红荆被指认为「水的小偷」，接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红荆又成了「外来入侵者」。从1942年起，它们成为了一个为期70年的抑制计划的照顾对象，抑制手段包括：除草剂、推土机和充满画面感的 LeTourneau 牌树木粉碎机。

新的指导原则

再后来，生态学家发现红荆的耗水程度与美国本土的河岸植物不相上下。以及红荆灌丛现在还成了濒危鸟类西南纹霸鹟（Empidonax traillii extimus）喜欢的筑巢地。

惯常的水资源管理制度摧毁了本土树木和灌丛，但红荆存活了下来。在那些已经被人为改造过的河岸环境中，红荆可以说是扮演了关键性的角色。然而仅在2005到2009年间，美国国会就拨了八千万美金用于支持仍在进行中的红荆管理与根除项目。

那么，我们应该用什么取代本土 vs 非本土物种的区分方式，并作为生态保护和修复工作的指导性原则呢？

绝大部分的人类和自然群落，现在都是由老住客和后来者组成的，更不用说还有以前从未存在过的生态系统正在显现。试图把生态系统修复成它们在一些所谓的「正确的」历史时期的样子是不切实际的。比如，从1996年开始到现在，在加拉帕戈斯群岛开展的30个植物根除计划只有4个获得了成功。我们必须接受「新型生态系统」这样一个事实，并把外来物种并入管理计划之中，而不是去尝试达成往往不可能达成的根除目标或者剧烈的减少它们的数量。甚至，许多被人们认为是本土物种的物种其实是外来的。比如，在美国，南达科塔州的州鸟环颈雉其实不是原生于北美大平原的物种，而是在19世纪后半叶作为猎鸟从亚洲引入的。

政策和管理的决定尤其应该把许多入侵者产生的积极影响纳入考虑。在1990年代，美国农业部（USDA）把好几种引入的忍冬花（honeysuckle）定性为外来的（有害的），并在超过25个州颁布销售禁令。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从1960到1980年代，为了营造更好的鸟类栖息地，USDA 在其土地改良项目里大量引入了这些忍冬花。最新数据显示，农业部最初的直觉很可能是对的。在宾夕法尼亚，非本土忍冬花越多的地方，本土鸟类的种类也越丰富。此外，在非本土忍冬花生长最为茂盛的地方，本土浆果植物的种子传播率也更高。

显然，自然资源相关部门和机构应该基于站得住脚的实证证据来制定它们的管理方案，而非听信那些无事实根据的声称非本土物种产生了种种危害的言论。另外一个有价值的措施可能是，科学家和生态保护领域的专家多向公众说明，许多外来物种是有用的。

我们并不是在建议生态保护主义者放弃针对减轻部分引入物种造成的严重问题所作的努力，也不是在建议政府停止防范有可能会产生危害的物种进入本国。我们呼吁生态保护主义者和土地管理者根据某一物种是否对生物多样性、人类健康、生态服务和经济产生了益处或是伤害来制定行事优先级。距离「本土」这一概念首次出现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世纪，是时候让生态保护主义者把注意力放在物种的功能而不是出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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