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色打印，91.1 x 120.3 x 3.8 厘米（含框）© 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从没有纪实的摄影
采访及编辑/言由
本文经作者授权转载
原刊于《新视线》2012年8月刊
从1999年到2001年间，以电影剧照式的摆拍著称的摄影师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Philip-Lorca diCorcia）拍摄了一系列街头纪实作品。虽说这些照片抓拍自街头，但是戏剧化的布光，却依然有着舞台剧照的效果。而很多被摄对象甚至对于自己已经进入摄影师镜头的事实一无所知。直到2005年，某张作品在画廊以3万美元拍卖的时候，那位被拍对象，一位犹太人发现自己的照片，并提起了诉讼。他认为摄影师侵犯了自己的隐私权，同时这种展出和贩卖自己的照片的做法也违背了自己的宗教信仰。尽管迪科西亚在官司中胜诉，他戏剧化的摄影手法却是此事的重大诱因。连“纯纪实”的摄影师都很难遇到的官司，被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遇到，不得不说是奇迹。为什么引起诉讼的不是那些“真实”的照片，反而是他带有戏剧化的照片？难道是这样艺术化的照片比纪实摄影更反映现实？
《凯瑟琳》，1981
显色打印，59.7 x 77.2 x 3.8 厘米（含框）
© 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你从耶鲁大学毕业时摄影界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没有像当时流行的罗伯特·弗兰克（Robert Frank，美国纪实摄影大师）那样的拍法去拍照片？
在1970年代，整个市场甚至艺术圈还不接受艺术性的摄影，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好像过于前卫。过于先锋了。大家都认为艺术和摄影是互相隔离的，偶尔才会互相的跨越。但我觉得摄影完全可以成为一门精细的艺术，就好比电影一样。电影的影响力之所以巨大，是因为受众往往会发现一些让他们感到非常惊讶的新的体验和想法，而摄影也之所以没有沿着弗兰克他们的路走，是因为我并不认同他的纪实性的摄影方式。纪实摄影从本质上来说主张合理性、真实性和道德观，但是当时所处的社会属于一个反叛精神盛行的时代，新观念在崛起的时代。我也深受这个思潮的影响。我并不同意弗兰克对于纪实摄影的观点，很多貌似纪实的照片，事实上却是有歧义的，甚至不真实的。因此我不会在创作道路上沿用他的手法，我觉得观念摄影还是更适合我的方式。
《小蒂姆·摩根；21岁；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25，和乔·艾古尔，18岁，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25》，1990-92
显色打印，60.3 x 91.4 厘米
© 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你的很多作品都是虚构的场景，就像电影的画面或剧照一样。某种程度上讲，这样的方式于也是在反映社会现实么？讲到真实，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100%的真实。真实它只是一种角度罢了，所以真实永远都达不到完全的真实。其次，关于我的作品，它究竟是不是要影射什么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作品它想要传达的是人性的体验和独白，因此势必就会具有叙述性。所以我最终是希望从观念出发，最终能够将故事隐藏在里面，以影像的方式去表达，我要做的是两件事，一个是向我的观众传达体验，另外一个目的是要告诉其他的摄影师我们完全可以用这种方式去体现社会现实。
《哈特福德（马里奥）》，1980
显色打印，62.9 x 75.6 x 3.8 厘米（含框）
© 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既然你的作品那么追求叙事性，那为什么不直接拍电影？
我觉得拍电影其实倒不是有技术上的问题，也没有太大资金上的问题，更不是如何搞定明星的问题，最主要的还是故事是否足够精彩。我觉得这是我做电影最基本的难题。我现在在摄影领域还有太多的工作没做完，所以还不能专注地去构思一部电影。我觉得如果去做电影的话，工作方式会跟我做摄影完全不一样，更合适我的角色，反而是导演，而不是电影摄影师。摄影师出身成名为大导演的，最知名的就是库布里克，但是他好像没有导演过自己写的作品。所以，令我最为难的事情，也是我到现在为止没有尝试导演的主要原因，还是没有好的剧本。
《头像 #13》，2001
显色打印，125.4 x 155.9 x 4.1 厘米（含框）
© 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头像 #4》，2001
显色打印，125.7 x 155.9 x 3.5 厘米（含框）
© 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后来你也拍过一些纪实的作品，尤其是引起那个肖像权官司的那一系列 [即《头像》系列 (Heads)]，能否讲讲那个官司现在的情况？之前那么多的纯纪实的摄影师，拍了那么多肖像，没有被告过，你一拍却引起了官司，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这个官司结果已经出来了，经过法院的审理，判决原告败诉，因为法官认为从我的角度上来说，摄影师有权去进行这种拍摄，这也属于言论自由的范畴。为什么偏偏是我的照片被起诉，我觉得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在美国打官司的成本非常高，律师费也很高，所以很多人会选择庭外和解。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官司的原告是犹太教徒，他的宗教心里作祟，觉得他的权利受到了侵犯，尤其这个照片在画廊拍卖的时候卖了3万美元，可能对他来说是一种侵犯。我个人倒也不怪他，因为具有这样宗教信仰的人，有如此强烈的个人意识是正常的。不过美国的法律是允许这样的自由创作的，在欧洲就不一定了。收藏级喷墨打印，99.1 x 124.5 x 4.4 厘米（含框）© 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你的作品很容易被商业喜欢，你也给杂志拍过时装片 [即《W》系列]，你是如何权衡商业摄影与艺术摄影这两种创作的？
首先，艺术摄影和商业摄影也有相通之处。有时候艺术摄影可以成为商业意味很强的摄影，商业摄影有时候也可以成为非常不错的艺术摄影作品。其次，时尚摄影可以展示出艺术摄影所有的手法和技术，而艺术摄影未必需要艺术摄影必需的技能和手段。第三点，商业摄影的出发点是命题作文，已经是有商业性的问题摆在这儿了，解决方法其实也已经在客户那边敲定了，所以你必须要学会去接受其中的不完美。但艺术摄影的出发点则属于自选动作，自由发挥。你自己创造出一个问题，而且你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未必会完全解决，也许反而会引起新的问题。喷墨打印，105.7 x 156.4 x 4.5 厘米（含框）© 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很多人觉得东方的摄影，比如荒木经惟、森山大道拍的东西都很注重情感，而西方的很多摄影师，则更注重概念，你怎么看待这种差别？我并不完全赞同你对于东西方摄影师区别的定义，其实我的这些片子，也在揭示情感，只不过揭示情感的深度，要比荒木或森山要来的更深层次一些。我觉得日本的这几位摄影师，他们所表达的情感，往往是观众能够感受到的，能够解释的，能够看到的情感。而且通常来说，观众对于这种情感的理解能够基本达成一致。比如，森山大道的照片总是充满着忧愁，观众很轻易就会受他的影响。而对于我而言，我会去创造一种情感或情绪，然后把情感在我的片子当中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去描述，所以我所投射出来的这种情感和情绪，往往是属于不容易察觉的。对于观众来说，在看我的摄影作品的时候，他有自己的理解和诠释，这是最大的差别。
铝板宝丽来相片，24.4 x 22.2 x 3.5 厘米（含框）© 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在中国，刚毕业的年轻摄影师面临的困难很大，拍出来的作品没人买。摄影的市场非常小。你当时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耐心。一定要有充分的、十足的耐心。就以我来说，我觉得我现在对于艺术摄影的抱负，与我1979年从学校毕业时所怀抱的抱负是一样的，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年轻人要学会走曲线，不要去追求一根直线，还要学会低下高昂的头，为了生存还是要去给一些杂志、品牌拍照。你还会得到一些好处，你可以了解时尚、商业摄影工作的流程。通过曲线的方式，既能够使你变得有资历，也有资金去操练你心爱的艺术摄影，最终迈向你的终极目标。当然，在媒介方面，现在摄影的媒介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传统的一些摄影方式逐渐地在被淘汰。年轻的摄影师势必会遇到这样的一个难题，究竟应该追求现代的方式，还是应该对原始的技术保持热情，我觉得应该是后者。我们不应该盲目地去追求新的技术，包括电脑的PS等技术。我觉得现在的PS似乎什么都能干，却什么都干不了。人要回归对摄影最初的热情。本文原刊于《新视线》杂志，2012年8月刊，187-197页。
《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亚》
Philip-Lorca diCorcia
开幕酒会：9月10日（星期二），晚6-8点
日期：2019年9月10日至10月12日
地点：香港皇后大道中80号H Queen's 5-6楼
时间：每周二至周六11：00-19：00（公众假期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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