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农民相对集中居住,激活上海乡村的活力和动力
都说农民相对集中居住,是乡村振兴中的“牛鼻子”,因为这件事做好了,能使原本固化了的乡村空间得以重整,沉寂了几十年的宅基地可被盘活,基础设施条件、乡村建筑风貌跨上一个新台阶。单这些听起来,就很让人心动,但实施起来,并非易事。如何激发市场的活力?如何调动村民的参与积极性?如何构建集体经济造血机制?如何带来新的就业机会和收入增长点?……这些都是摆在规划者和管理者面前,必须答好的新课题。
近日来,松江泖港镇黄桥村村民,自个儿都能感受到大伙的精气神变化不小,村里陆续有人乔迁新居,“喜事”写在脸上。上个月,60岁的村民夏珍宝搬回到了20多年没住的村子。村里不少人家,有人忙着装修,有人忙着搬家,相互之间串门聊天。年轻人回来了,车子多,孩子也多。村民说,这种“热闹”是最近才有的。
这些变化,跟全村人都关心的一件事有关——市、区、镇三级层层推进落实的农民相对集中居住项目。
黄桥村党总支书记张永强还记得,最初将消息告知村民时,大多数人的反应是犹豫不定。“因为当时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房子建得怎么样,按什么标准分配,出多少钱……每个问题都关系到村民的切身利益。”黄桥村是本市首批乡村振兴示范村,也是全国农村宅基地改革示范点,承担着市级推进农民相对集中居住试点任务。怎么带领村民一起做好“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张永强觉得,这件事关“乡村振兴能否有效推进”的大事,并非轻轻松松能干好。
农民相对集中居住,是上海乡村振兴示范村建设推进中的一项核心工作。对于关涉其中的村民来说,更算得上是一辈子的大事。对此,村民心怀期待,希望少花钱,办好事,居住条件从此改变。而对于乡村振兴示范村的规划者来说,推进农民相对集中居住,除了是为村民办一件实事好事,心里还有更多衍生的考量和期待。如何激活乡村新的活力和动力,进而更好推动乡村振兴战略实施?是规划者和管理者必须答好的课题。
村民参与热情越来越高
村民的参与意愿正变得越来越高,从交建房定金的积极性可见一斑。4月8日,松江新浜镇南杨村农民相对集中居住项目启动。南杨村是第二批上海市乡村振兴示范村之一。按照计划,该项目一期开建56套。为了争取到机会,97户村民抢付了定金,不少村民直接用微信转账给村党总支书记曹青,连续几日听到账户的哗哗进账声,曹青说:“看到老百姓这么积极,既高兴,又觉得压力很大,毕竟,大家都盼着。”
上海在2019年5月正式启动农民相对集中居住工作,闵行区革新村、松江区黄桥村、金山区水库村等首批乡村振兴示范村先后在2019年下半年完成“平移”集中居住区一期建设。目前,第二批乡村振兴示范村中9个村,涉及580户的“平移”集中居住区全面开工在建,预计8月底初见成效。
自从这项工作开展以来,过去明显可见的乡村“短板”被撬动了。从前,老屋陈旧、风貌凌乱、市政设施配置不到位、公共配套设施落后,城市和乡村居住环境差异明显,让身处其中的大多数村民无暇顾及乡村的自然美,更谈不上宜居。随着眼前乡村振兴示范村农民相对集中居住实践探索力度加大,一个个“平移”集中居住样板正脱颖而出,乡村风貌元素的设计感为整个村庄带来新风。
自今年初至今,黄桥村一期64户村民陆续搬入新居。走入正厅便可看到,65英寸以上大彩电已成了村民的居家“标配”。采访中,村民夏珍宝向记者表达了准备在这幢“乡村别墅”里安享晚年的打算,兴奋和愉悦之情溢于言表。作为一期项目带头报名的,村党总支书记张永强与村民成了新邻居。每天见面打招呼,张永强能感受到村民心里由衷的热情和开心。
黄桥村是本市第一个以整村规划来设计农民相对集中居住的村,有“北林、中田、南园”总体布局,村民将在“南园”实现相对集中居住;原有零散的居住点将被拆除,重新投入规划。项目设计时,考虑到全村515户村民不同情况,比方,对于那些不满足条件的无房户,将通过农村集体资产用地建成的乡村公寓,以出租的方式改善他们的居住环境。
“第二期395户的签约速度比第一期快多了。”张永强说,“现在,大家的态度都比较认可,也很羡慕已经住进去的。”村民热情的背后,其实是个艰难“打怪升级”的过程。在此之前,没有现成经验可循,从项目审批、用地手续办理、建房标准管控、房型风貌设计、资金筹措分配、建设工程监督等,需要出台一系列新政策,形成一系列新机制,这里的关键在于既要提高建设效率,打通原有的瓶颈障碍,又要做到公开、公正、透明,充分尊重村民意愿。“项目推进过程,也是突破一个个问题的过程。”张永强说。
为此,市农业农村委建立了乡村振兴示范村“平移”项目快速审批机制,加快示范村“平移”项目用地手续办理,会同市规划资源局和各涉农区,建立了市、区、镇三级协同机制,明确“平移”集中居住区基本农田布局优化工作路径。
宅基闲置资产正在“变现”
虽说是同题作业,但对于乡村宜居的答卷,各村有各村的书写方式。自从第一批、第二批乡村振兴示范村相继接过这道“大题”,就在如何“发挥”上动足了脑筋。可发挥之处在于很多方面,比如,要考虑乡村风貌怎么呈现,乡村生产与生活空间怎样融合,结余建设用地怎么开发,后续宅基地怎么盘活利用。要标准统一,也要突出特色;要让当地村民满意,也要对城市人有吸引力,这并不是一件易事。
眼下,金山吕巷镇和平村正在抓紧实施相对集中居住的“和平里”项目。“和平里”在风貌设计上大胆创新,选定了“空中村落”的设计方案。“除了顶层之外,整个相对集中居住的社区,可以做到层层有绿地,户户有地种,家家有花园。村民不用下楼,还可在整个社区通过长廊走亲访友。”和平村党总支书记费连均介绍,这个由中国美术学院设计总院操刀的设计,在建筑布局上层,采用了层层退台的模式,将种植绿地布置在各宅前屋后平台上,如此,可以呈现江南水乡风貌,还可节约60%以上土地利用率。选房时,依据宅基地流转指标、家庭人口数量、年龄结构等居住需求,可以进行户型自由组合,选择上下层复式或左右平层。
“但‘和平里’的最大亮点,在于住房配置方案,如果分到两套的村民,可以住一套、租一套,不需要自己掏钱,还能增收。”费连均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按照现有造价,村民要自己掏约40多万元才可以得到两套房。现在,村民如果拿一套出租,将20年房屋使用权统一交由村集体经济入股的第三方运营公司托管,20年后农户可选择继续出租或收回自用。这样百姓不用拿一分钱,既有房子住,又能享受固定租金收益或年底经营分红收益,房屋还可继承。”
考虑将农民相对集中居住与乡村产业发展统筹谋划,这样的案例在全市并非只有一二例。探索“政府+企业+农民”多元投入模式,来建立农村集体经济造血机制,今年,地产集团、国盛集团等大型企业作为市场主体分别参与到嘉定区联一村和金山区和平村项目建设。而在宝山区罗店镇天平村,以“村民自建、政府配套”为模式,由园区参与合作的人才公寓项目,已经让这里的村民获得收益。
天平村毗邻闻道园、美兰湖,乡村自然资源优势较好,是第二批市乡村振兴示范村之一。天平村之所以显现出收效,是因为早在2013年就启动了首批农民相对集中居住改造项目。因为历史原因,40年前的罗店镇已实行集中居住,各村以生产队为单位,盖起了一排五户十间的“兵营式住房”,如今砖木构造大多破旧不堪,存在很大安全隐患。7年前,天平村以1个生产队的39户房屋为试点,在村民自愿基础上,在房屋原址进行集中改建;后来随着第二批改造点建设,又有36户村民于2019年6月完成入住。
73岁的申月琴家有两个儿子,2019年6月,在相对集中居住区天舒苑分到了两栋两开间共约600平方米的三层小楼。每栋小楼大约有10间住房,除了留下自住部分,申月琴把剩余的房屋都交由村里统一管理了。“天舒苑”距离罗店镇工业园区不到1公里,与本地村民房屋大量闲置形成对比的是,工业园区内企业人才租房短缺问题突出。在“天舒苑”建造初期,该镇主要领导就针对这个情况,考虑将闲置的住房统一委托第三方管理,打包出租。
在“天舒苑”,像申月琴这样将闲置房屋集中出租的,有23户村民共计118间房屋。罗店工业园区牵头与天平村合作规划了“人才公寓”项目,运营模式是“以政府引导、农民自愿,村委园区双向管理”。每间公寓内,卫生间、简易厨房一应俱全,租金按照每月40元/平方米计算,租赁合同五年一签,打包出租给工业园区后,委托物业公司全面管理,统一安排企业员工入住。“我每间出租房面积在30平方米左右,11间房的月租金大约在1.5万元,用不了几年就能收回自建房的支付费用。”申月琴说。
乡村治理的新角度
采访这天,得知记者前来了解天平村农村相对集中居住情况,申月琴很热情。“来家里坐坐,不要客气,随便参观,”她说,“租户都是在工业园上班的正式员工,虽然住在一起,但很放心,他们进进出出阿姨阿姨地叫我,就像一家人一样。”让人才安居,规范农房出租管理,对天平村来说,是落脚在如何探索共建共治共享的乡村治理机制的问题。
“这里随处安装有监控,进门需要人脸识别,住在里面是很安全的;小区里有便利店、快递柜,配有共享单车、电瓶车集中充电停放点,上下班交通工具也都考虑到了……我们有严格的数据统计,哪户人家租了几间房,租给了谁,都有记录。”天平村村委会主任严云龙介绍,人才公寓采取的是封闭式管理,社区配套尽可能配置齐全,所有房屋可拎包入住,这些条件都让租户感到满意。接下来,陆续参与改造的生产队也将参照这一模式统一运营。
在严云龙看来,农民相对集中居住之后,乡村治理的思路接近于社区化,但又不全然等同于城市社区。人才公寓的标准化服务管理,要与村民自治相互结合,“新村民”的参与一样重要。天平村成立有全域化管理办公室,当地派出所民警、外口协管员、由村民担任的护村队员和居住在本村的外来人员代表都在其中,让外来人员长期参与本村事务,内容有很多。除了规范房屋租赁,还有垃圾分类监督,环境卫生保护,村域范围安全巡查以及参与调解邻里矛盾等。
乡村特色的社区化治理,仍然要依靠村民德治、自治和法治结合,但具体管理方式正因时而变。这样的感受,在泖港镇黄桥村张永强这儿也有。自从村民搬入新居,他开始有了新的考虑:“实际上,是‘新型的农村社区’该怎样管好的问题。”
组团式布局建筑风貌呈现,市政设施配套服务提升,和与之相配套的绿化、景观以及各类设施升级,等等,这些都对公共环境维护提出了新的要求,也对村民生活意识养成带来新的影响。张永强很快发现,原有的村民自治管理条例、村庄管理制度以及《村规民约》,一下子就与现有的管理要求不匹配了。“比方,在相对集中居住区域内,有没有乱停车、乱晾晒,如何文明养狗等,从前这些问题是不存在的,村民也没有这样的生活意识。但集中之后,小问题就有可能成为大问题,”张永强说,“还是要通过党建引领来引导村民自治,重新研究和制定新的村规民约,发挥村民自治引领作用,依法推进村庄管理。”
相对集中居住后的新机遇
在顶层规划时,如何考虑增强村里的造血能力?是“盆景式”再造,还是“风景式”呈现?后期金额并不小的管理维护费用从哪里来?相对集中居住之后,如何去激活乡村的市场主体作用,盘活资源要素,做出乡村产业特色?再进一步,如何带动本村劳动力就业增收,吸引年轻人才回乡创业?……随着农民相对集中居住不断推进,一系列问题亟待破解。结合各村实际,寻求创新和突破成为推进工作的关键。
费连均说,和平村有自己的考量。他介绍,和平村民间文化渊源深厚,村里的土布工艺、白龙糕制作技艺、小白龙信俗被列为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平村计划利用这些文化资源,打造“白龙文化”,建设白龙湖景观区,把白龙舞、白龙糕、小白龙长廊等文化元素串联起来。目前,500亩水域项目已启动,周边地块有待招商;也考虑借助吕巷“水果公园”的品牌效应,因地制宜开发乡村文旅融合产业。
南杨村农民相对集中居住项目考虑今后与农旅休闲产业融合,选址在与松江农艺科创园一路之隔的中心区域。松江农艺科创园是松江首个通过农村集体建设用地入市的方式获得的项目,由中国奥园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建设,致力于培育农业科创产业,打造乡村文旅精品。曹青说,要一方面考虑对闲置新居统一开发利用,另一方面,也期待为当地村民创造更多方便的就业机会。
黄桥村通过农民相对集中居住节约出来的土地,其中68余亩将用于上海漕河泾开发区临港松江科技城现代工匠园集中建设。该区域作为农村集体建设用地改革试点,通过农村集体建设用地入市,于6月28日摘牌。黄桥村农村集体经济组织作为入股方之一,共同成立有上海漕河泾开发区黄桥高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未来可见,在黄桥,将率先发挥出乡村之于先进科技、制造业等生态优先产业的空间优势,而黄桥村村民也将在股份参与中产生实质性收益。
乡村的机遇和机会还有很多,藏在依然有限的土地空间中。无论是规划者或村民,期待是一致的,要把农村风貌和乡土人情留在乡村,也把价值和收益留在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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