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健：断甓犹传晋永和—赏析与王羲之相“牵连”的三块砖
将古砖纳入于金石学，始于宋，宋代洪适《隶续》已著录有东汉永初、建初的砖文。宋代李清照夫君赵明诚《金石录》亦有少量砖录。对古砖的收藏与研究则盛于清中晚期，主要得益于清代乾嘉年间金石考据学的中兴，这一时期的金石学达到了畸形发展的地步，成为显学，并出现了大量专门著录砖文的书籍，如陆心源《千甓亭古砖图录》、吕佺孙《百砖考》、冯登府《浙江砖录》、黄瑞《台州砖录》、孙诒让《温州古甓记》、王修《汉唐庼砖录》、罗振玉《高昌砖录》等。
图为：吕佺孙《百砖考》
古砖在全国许多地方都有出土，以浙江、四川、河南、陕西为多，其中浙江纪年文字砖尤多，清代的一些有关古砖的著述，大多是著录浙江出土的古砖，这与汉晋年间浙江富裕人家流行厚葬的风俗有关。其次巴蜀出土的古砖亦较多，与浙江古砖各有特色。
从外形上看，巴蜀古砖厚重，相比浙江古砖较轻巧。从纹饰看，浙江古砖基本都是文字纪年砖，画像砖极少；而巴蜀古砖则以画像砖为主，但文字砖亦有一定数量。河南出土的古砖亦较多，也以画像砖为主。全国各地或多或少都有古砖出土，我这里所说的古砖，主要是指汉晋六朝之间的古砖，以后年代的砖则不为金石家所好。如今对古砖收藏有两大派，一以收藏画像砖为主，一以收藏文字砖为主。
本人收藏的主要是文字砖，尤以纪年砖为主，年代大都为汉晋年间的砖。古砖的存世量，当下比起清代民国要多得多，主要原因是土地的大量征用，致使地不藏宝，古物频献，使大量古砖重见天日。所以说现在是收藏古砖的大好机会。像清代大学者、大收藏家阮元、张廷济都各自只有收藏八块汉晋古砖，已认为很不错了，一个取书斋名为“八砖吟馆”，一个取为“八砖精舍”。谢蕴山得永平砖八块，遂名为“八砖书舫”。
写《浙江砖录》的冯登府，他的书房名为“八砖五砚斋”，也是收藏了八块砖而已。而如今要收藏八块汉晋之砖不是很难的事。我目前收藏的文字砖，已远不止八块了，而是阮云台、张叔未当年藏砖数量的十倍左右了。而如今，比我多十倍古甓的藏家亦大有人在。
我收藏的文字纪年砖中，最值得一说的，莫过于与东晋大书家王羲之相“牵连”的三块古砖了。先说说我收藏的西晋“太安二年七月”铭文残砖，出土于湖州市郊毗山古遗址。
太安为西晋惠帝司马衷之纪元，太安二年即公元303年，是年与晋代两位大书法家相关，书写平复帖的陆机卒于此年，书写兰亭序的王羲之生于此年。此砖清代陆心源《千甓亭古砖图释》有图录，亦为残砖，我友人孙君处亦有两块大致同样的残砖，从目前的资料看，从未见过此砖的整砖。这或许与当年混乱的世道有关。
西晋末年惠帝统治时，皇室诸王为争夺中央朝权，八个诸侯王之间，发生了一连串的相互残杀和战乱，历时达16年之久，历史上称为“八王之乱”。“八王之乱”，引起江南局势不稳，故太安只有二年就改年号了。
图为：晋太安二年砖及拓片。此砖砚为友人归云轩所制。
说了王羲之的生年之砖，再来说说与他卒年相关之砖。我收藏的此砖，砖文为“晋升平五年岁在辛酉八月张氏作”，升平为东晋穆帝司马聃之纪元，升平五年为公元361年。书圣王羲之卒于此年。
关于王羲之的生卒之年，一般认为生于西晋太安二年，即公元303年，卒于东晋升平五年，即公元361年。但也有不同的说法。《辞海》自1979年问世后，在三次修订再版中，对王羲之生卒纪年出现过3个不同年代的版本。一种认为生于公元303年，卒于公元361年；一种认为生于公元321年，卒于公元379年，还有一种认为生于公元307年，卒于公元365年。一时成为疑案。2006年，绍兴金石收藏家张笑荣先生收藏的王羲之妻郗璇墓碑，经过北京多名文博专家的考证和研讨，终于揭开了王羲之的生卒悬疑。
这块墓碑刻有墓主人“升平二年戍午岁四月甲寅朔七日庚申薨”字样。升平二年即公元358年，碑文第四行说明，王羲之时年56岁。而史书记载王羲之比其夫人郗璇 47 32031 47 15231 0 0 3589 0 0:00:08 0:00:04 0:00:04 3589多活了3年。另外，王羲之去世时59岁，这一点史书有明确记载，没有什么争议。那么，王羲之的卒年就是公元361年，卒年除去享年，王羲之的生年即为公元303年。这一认定，已得到了学界的普遍认同。
图为：晋升平五年砖及拓片。
与王羲之相关之砖，最值得言说的莫过于“永和九年砖”了。这永和九年砖是藏砖人眼中的尤物。主要是它和王羲之写兰亭序的缘份，“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永和九年砖与其它古砖相比，传世较少。东晋永和纪年共有十二年，陆心源《千甓亭古砖图释》中基本收录了永和各年之砖，独缺九年砖。吕俭孙《百砖考》中亦无收录。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记永和砖共17种，其中有永和九年砖仅一种，砖铭为“永和九年七月十”。
笔者集砖十数年已藏有三块砖铭不同的永和九年砖，其中一块为反文，字体尤佳。阮元为吕佺孙所藏晋砖拓本作《毗陵吕氏古砖文字拓本跋》，其中写道: “试审此册内永和三、六、七、八、九、十年各砖，隶体乃造坯世俗工人所写，何古雅若此。且‘永和九年’反文隶字尤为奇古。”其所言，与笔者所藏永和九年反文隶字砖甚相符。
图为：晋永和九年砖及拓片
天津艺术博物馆（现与天津博物馆合并）藏有一方“永和九年砖”所制的砖砚，砖文为“永和九年七月”，与《八琼室金石补正》所录相同，已制作为长方形淌池砚式。砚背有清代梁同书所作砚铭：“顽物千年遂不磨，不知荡蹫几沧波。昭陵玉匣今安在，断甓犹传晋永和。”
此砚清代钱泳《履园丛话》亦有记载。我藏的其中一枚砖与天津艺博的永和九年七月砖砚稍有不同，砖文为“永和九年十月十日”。其砖文书体犹有书圣永和之风，十分难得。而且其出土地点便是绍兴兰亭，真可谓千年之缘！
图为：梁同书所作永和九年砖砚铭。
本文已获得作者授权发布。
曾发表于《收藏.拍卖》2016-1-2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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