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瞳 | 哈利·波特骑扫帚的文化含义,原来这么少儿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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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安息日的开始》,艾伯特·约瑟夫·佩诺1910年创作
在基督文明里,地狱是必须存在的,它负责威慑力,帮助基督徒建立良好的行为规范。
地狱的主宰是撒旦魔鬼,在希伯来语中,撒旦就是“敌对者”的意思,他起源很早,有上帝的时候就有他。
撒旦的工作主要是在地狱里生火,烧那些被上帝赶下天堂的人,这工作像是烧锅炉的。所以就像他那些在人间的同行每年供暖期结束后总能空闲一阵子一样,撒旦也会偶有余暇,这时他会派出地狱使者,在人间游荡,争取信徒,其实也就仅此而已,但是在上帝眼中,这就是最大的恶行,竟然敢跟我抢人?
所以《圣经》里说,撒旦“迷惑天下,他就是最初的蛇。”
神学界里一直有一个很挠头的问题就是,上帝既然无所不能,那为什么还让魔鬼横行于世?神学的杠精解释是:正是因为有魔鬼,所以才要有上帝啊。这是变相承认了魔鬼的地位,从这个意义上说,撒旦就是上帝的镜子,没有魔鬼,上帝焉存?
当然,留着魔鬼还有另外一个好处,我们无法证明上帝的存在,只好转过头来证明魔鬼的存在。
这就导致魔鬼的形象比上帝具体,魔有肉身,上帝没有。
那撒旦长什么样呢?形象各异,很有亲和力。中世纪的教士说,他是个有着巨大阳物的半人半兽的怪物,据说可以变化莫测,性欲旺盛,每当要亲近女性的时候,他就变成颜值很高的男子,以攻陷人心。
魔鬼怎么是这副形象呢?这是性压抑的结果。
早期基督文明提倡禁欲主义的,一个基督徒所有的爱都应该给上帝,但是基督徒为什么要结婚呢,那是因为要生下小基督徒,所以夫妻之间应该是革命伴侣关系,性生活的时候也需要带着痛苦的表情——上帝啊,要不是为了给您生小基督徒,我们才不要“妖精打架”呢。
有人说,这叫“替天行房”。
压抑的东西不可能消失,只能扭曲。这种种清规戒律,给撒旦学说提供了阵地。
女性首当其冲成为撒旦的承载者,就是因为她们承载着人性中最原始的欲望。
对女性过度关注会影响男性的修为,让人心猿意马,不爱上帝了,转而慕少艾,这一切“明显是女性的错”,但是,如果女性的淫荡是天生的,那么这就要责怪上帝——这是出厂设置问题啊。于是,为了给上帝免责,也给其他女基督徒活路,逻辑上的答案就只能有一个了——凡是看了让你邪念丛生的女性,就一定不是上帝的子民,而是魔鬼的仆人。
逻辑上完美,这就是为什么女巫比男巫多的原因。
猎杀巫师的行为从12世纪开始就一直存在着,但是到了15世纪才形成规模,这跟14世纪席卷欧洲的黑死病有关,黑死病就是鼠疫,它在顶峰时期曾经带走了欧洲60%的人口。现代医学还没有诞生,一下子差点把欧洲死绝户了,大家产生末世恐慌,认定这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为了赎罪,只好加速宗教上的迫害,以此向上帝献忠。
但是猎巫也反过来也助力了黑死病的蔓延,因为跟着巫师们倒霉的还有他们的灵兽:猫。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登基的时候,就在庆典上烧了好几箱的猫。
传染病的爆发往往是全球性的,特别是“鼠疫”这种具备跨洲际传播能力的大疫。翻看中国的历史,你会发现14世纪的中国,疫情也是此起彼伏,《元史·文宗纪》里就写到:
至大元年(1308年)春,绍兴、庆元、召州大疫,死者二万六千余人……皇庆二年(1313年)冬,京师大疫,至顺二年(1331年),衡州连岁大旱,又发生疫灾,死者十九。
什么传染病可以达到“死者十九”的杀伤力?只有鼠疫。
但是以中国的人口密集度,鼠疫为什么没造成在欧洲那么大的破坏呢?不妨开个脑洞,很有可能是因为中国不杀猫。
再说回猎巫。
猎巫行为并非如字面意义一样,挨个敲门去询问你是女巫吗?而是一种教廷和政府默许的,民间互相质疑和指责的风气,很多人借此来排除异己,是一场全民大揭发。
1431年,圣女贞德就是以女巫的名义被烧死的,虽然在行刑的时候,她不停高呼耶和华的名字,但是这不妨碍行刑的人尽可能地把火堆从她身边挪远一点,好让她熟得慢一点。
到了1484年,似乎要给猎巫行动加个历史书签似的,罗马教皇英诺森八世发布通谕,谴责巫术迷信,宣称“女巫绝不可被宽恕,她们十恶不赦、荒淫无耻。”这标志着欧洲“女巫大捕猎”开始了。
轰轰烈烈地捉了3年妖之后,也就是1487年,配套的纲领性文件也出现了,《巫女之槌》在德国出版,这是由两位天主教修士联合书写的一本关于猎巫的书,这本书第一次把欧洲黑暗时代以来流行的巫术和女巫知识概括起来,甚至提供了怎么识别女巫、检举女巫和审判女巫等一系列详尽的办法。
这是一本集邪恶与恐怖于一体的书,鬼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它似乎正是用自己的存在,亲身证明了自己所反对的东西。
当时的人把这本书当成上帝的金科玉律,几乎人手一册,在官方和民间的猎巫行动中居功至伟,此书在1487年到1669年近200年里,竟然再版了近30次,直到18世纪早期都在大量使用。
之所以需求量这么大,还有一个原因,这本书涉黄,描写了很多性细节,阅读能带来快感。至于都有哪些细节呢?我也没看过,所以无法引用了,咱们接着批判。
《巫女之槌》认为,“巫术是来自肉体的色欲,这在女人身上是永难满足的,魔鬼知道女人喜爱肉体乐趣,于是以性的愉悦诱使她们效忠”。
魔鬼想要一名普通女性成为女巫,最常用的方法就是性交,而魔鬼在交媾之后会在女巫身上留下印记,审判的一个常用手法,就是找出这个印记,那很显然,需要把被告扒得一丝不挂。
这个印记多半处在两个地方,一个是乳头,一个是私密之处。所以被告不仅要一丝不挂,还要全身剃毛,赤身裸体地被绑在大厅中央,法官用一根针刺遍全身寻找这个印记,同时接受公众的围观。
这是一个深谙人类劣根性的审判手法,可以想象,每有女巫审判的时候,周边的城镇都会万人空巷,有些民众甚至带上面包和啤酒,审判的过程往往要持续上几天,这取决于此一项活动带来的愉悦度,因为只有在女巫审判上,人们才可以看到美丽的少女被为所欲为,她们表情痛苦,身体赤裸,不停地扭曲躲避,给观众带来猥亵和毁灭的隐秘快感。
除了针刺鉴定,还有一种水淹鉴定法:把被告剥光,手脚捆起来,再用一根绳子系上,然后扔到池塘或河里,如果被告沉到水里淹死了,那就无罪。如果被告漂在水上,那无异是女巫。因为普遍认为女巫比一般人轻,否则不会骑着扫帚满天飞。
说到扫帚,之所以被设定为女巫的专属道具,其实也是隐含着性暗示——扫帚柄的形状,还有骑扫帚的动作,都会引起很三俗的联想。
再看哈利·波特骑扫帚,会不会觉得无法直视呢?
除了这些比巫术高明不了多少的手段之外,当庭审判也是有章可循,只是非常任性,《巫女之槌》是这么说的:
如果被告过着不道德的生活,那么这当然证明她同魔鬼有来往;而如果她虔诚而举止端庄,那么她显然是在伪装。如果她在审问时显得害怕,那么她显然是有罪的,良心使她露出马脚。如果她相信自己无罪,保持镇静,那么她无疑是有罪的:因为女巫们惯于恬不知耻地撒谎。如果她对向她提出的控告辩白,这证明她有罪;如果她由于对她提出的诬告极端可怕而恐惧绝望、垂头丧气,缄默不语,这已经是她有罪的直接证据。如果一个不幸的妇女在受刑使因痛苦不堪而骨碌碌地转眼睛,这意味着她正用眼睛来寻找她的魔鬼;而如果她眼神呆滞、木然不动,这意味着她看见了自己的魔鬼,并正看着他。如果她挺得住酷刑,这意味着魔鬼使她支撑得住;如果她忍受不住,在刑罚下断了气,则意味着魔鬼让她死去,以示使她不招认,不泄露秘密。
有嫌疑就是有罪,横竖都是一死啊。
审判如此荒诞,可以想象多少无辜的人被判决。
当我们去追寻历史真相的时候,总是会发现人性的残酷。鲁迅先生曾经痛心疾首地说:中国文化是吃人二字!
但是中国文化不要骄傲,你没有独特性,放眼世界,大家都是食人族。
1600年之后,欧洲各国反对迫害女巫运动的呼声越来越强烈,之后,随着文艺复兴和思想启蒙运动的发展,理性主义的光辉照耀欧洲,打击女巫的行动才渐渐失去了理论支持。
猎巫行动轰轰烈烈填满了15到18世纪,从1450年到1750年,大约有三万五千到十万人被以“猎巫”的名义处决。欧洲大陆遍地都是女巫审判庭,被指控的良家妇女数不胜数。
猎巫行动虽然在欧洲销声匿迹,但是它还有个绝响,发生在大洋对面的北美大陆,堪称一朵奇葩,这又是一大篇文章,咱们留着以后再说。
14到17世纪的文艺复兴其实是理性主义的复兴,针对的就是神性对人性的扭曲,它直接催生了科学精神,接着,现代文明杂树开花,哲学、美学、医学、社会学……所有我们今天受益的文明观念都来自于此,与基督文明无关,要感谢的是古希腊的理性主义。
宗教里的神与巫实则是一体,都带有蛮荒性,从某种角度来说,巫比神更接近科学,因为巫术承认技术的作用,而且认可自然力。
人类学家至今有种说法,科学精神起源于巫术,只有在巫术无法到达的领域,才交给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宗教是人类自认无能的表现。
我却觉得,上帝的作用如果只是为了提醒地狱的存在,那么,神性即魔性。
只是人类学家未必同意我这简单粗暴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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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曲飞 值班编辑 | 小窗 主播 | 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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