俵屋|被称作日本第一旅馆的理由
俵屋是日本第一的旅馆,京都的旅馆评论家们经常这样讲,在主流媒体上拥有话语权的他们,将这种论调传遍日本,进而传播于世界。
所谓日本旅馆,比起酒店的标准化服务,最大魅力就在于其性格各异。每家旅馆都会秉承当地传统,受到特定客层培育,在数十年甚至更久的历史中,形成自己独有的氛围、接客逻辑和料理之心。
这种环境下诞生的日本旅馆,一千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即使再高级的旅馆,如果10人中有9人说好,也必会存在一个持不同意见的人。
那么,俵屋“日本第一”的名号,究竟只是占据话语权的京都人造出的空中楼阁,还是其确实存在别人无法赶超的特质呢?
写在前面:本文较长,包含完整的住宿体验,相关知识点和个人见解,如果你对日本旅馆和文化有兴趣,或许会有一点点收获,全文阅读需要5分钟以上。
俵屋位于京都地下铁“乌丸御池”和“京都市役所前”之间,很多来京都观光的人,可能都在不经意间走过这条街。
这里是旅馆/酒店激战区,早上从俵屋离开时,看到对面柊家旅馆的女将正在送客,两家京都顶级旅馆只有一条马路之隔,另一家老铺旅馆炭屋、料理旅馆吉川、老铺旅宿三木屋也在左近。走上几步来到鸭川畔,还有新开业的SOLARIA和外资系高级酒店ritz carlton。
三条过去是京都最炙手可热的商业街,所以才诞生了如此多的老铺旅宿。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俵屋,不但住宿费高昂,名气也远播海外,京都人时常称奇说,连那些不懂京都文化的外国人也对俵屋赞不绝口。很显然,现在的俵屋所具备的不仅是传统,还有能让人感受到舒适的生活机能。
俵屋的前身是吴服屋,作为石州(岛根县)吴服屋“俵屋”京都分店长的冈崎和助,在赴京上任时开了这间旅馆,供石见藩士投宿。江户时代,俵屋的客人以富商为主。幕末时代,长野主膳在俵屋长居,公卿们常常聚集于此。明治时代,京都贵族们搬到东京,俵屋成为他们回乡时的定宿。加上水户德川家、伊藤博文、木户孝允等权贵,以及各路国外贵宾如斯皮尔伯格,俵屋在300多年历史中,经历了日本国内和世界上最为挑剔和具有品味的客人,在严苛的标准下,形成了现在的模样。
有如美术馆的房间,和汽车同价的浴槽
玄关看上去很普通,如果不是门前的俵屋招牌,可能被当作是民居错过。地上刚刚洒过水,日本旅馆以这种方式表达对来客的欢迎之心,走进大门里侧,穿着淡褐色工作服的老年男众出迎,告知名字之后,对方立刻露出让人舒服的笑容:
“啊您来了,请进”。(ようよういらっしゃいました、どうぞどうぞ)
这是旅馆和酒店接客用语的区别,酒店的人会用更加规范的语言迎客,而旅馆则有一种主人欢迎客人来家里做客的,更质朴的热情。
脱鞋处有着浓重的江户时代风格,一位穿着西式服装的中年男子将客人引向房间,刚才的老年男众负责摆好脱下的鞋子,年轻男众负责拎行李,安静的旅馆内似乎埋伏着很多工作人员,在客人进门时突然一齐出现。
日本旅馆大多有着隆重的欢迎仪式,这大概是由过去传下的习俗。江户时代,东海道的旅馆为了招揽客人,都会提前一天到上一个宿场所在地,给潜在客人送上茶点,极力宣传自家,然后将客人迎回去。俵屋靠近东海道五十三次的终点四条大桥,过去要接待各路藩士名贵,多少也沾上了东海道旅馆的传统气息,并一直传承至今。
玄关处的贝合,在平安时代多为贵族们的玩具,后来出现在大名公卿们的嫁妆中。廊下摆着有职的投扇兴,这是一种日本古时对战游戏所使用的道具,在京都很盛行。领略过门口的室礼,沿廊下向旅馆中央走去,坪庭中装饰着一株樱树,镂空的天井投下自然光,“由暗至明”的绝妙引导下,拐入右边最深处,今日的房间“寿”出现在眼前。
房间构造是一间数寄屋造的和室与3叠左右的书斋,三和土造的土间正面,是有着翠绿孟宗竹的庭园。俵屋虽然位于京都正中,寸土寸金,整体房间和庭园还是按照1比1的构造布局。日本传统旅馆追求的并非度假酒店那样壮美的山景海景,而是让客人身心得到放松,庭园属于必不可少的部分。
床之间的挂画是“花咏”,江户中期作品,来自四条派始祖吴春。花咏表达的是春之气息,4月的客人大多上京赏樱,回到旅馆之后,在房间内会再一次感受到季节之美。馆内还挂着伊藤若冲、狩野安信等人的作品,这些本该摆在美术馆里鉴赏的作品,每月都会进行更换,背后是雄厚的财力和漫长的历史积累。俵屋女将佐藤年长期和京都的美术品商人合作,购买符合俵屋气质,有价值的美术品。
靠近床之间的座位是上位,这是男生该坐的地方,在这里等待稍后的茶和点心。日式座椅看上去和其他旅馆的没什么区别,实际坐上去却很舒服,腰背的负担不大,这是佐藤年花了3年时间,与京都家具商人一起研制出来的椅子,背后的曲线经过反复论证设计,有个“奔驰椅子”的趣名。传闻是佐藤女士想让客人在日式椅子上,也能体会到坐在奔驰车上的舒适性。
电视隐藏在如同逃生出口般的地方
房间内的家具和摆设都很简单,电视被隐藏在墙后面,冰箱放在土间的柜子中,千利休从茶室完成的数寄屋造建筑,主张舍弃外在的奢华,所有无必要的装饰性物品和电器都会被隐藏。地上铺的榻榻米呈现出深绿色,这是从滋贺县名工那里定制的最高级品。天花板上的网代用竹条交汇编成,缝隙用来换气,确保房间在关闭门窗时,依然能有流通的新鲜空气。
庭园前的地面,称为叩き,由京都三和土职人完成,现在能够制作这种高级旅馆用三和土地面的职人,已经非常稀有。窗外景色犹如一副绘画作品,分割房间和庭园的整面玻璃一尘不染,甚至察觉不到有玻璃存在,背后付出的清洁工作可想而知。冰箱里的饮料全部免费,打开一瓶啤酒,坐在沙发上望着庭园内的井户与翠竹,翻翻村松有视的著作,这是自己在日式旅馆中最喜欢的度过方式。
书斋侧放着一张陷入式桌子,旁边是文具和词典,在这里写作或阅读时,抬头便可看到庭园内溢满的绿植。旁边的矮柜里摆着俵屋的纪念册,里面写到大野主膳在俵屋居住时的故事,其中有部分被改编为小说。毛笔和砚台放在桌顶,随时可以取用,砚台的盒盖上印着葡萄和葡萄叶图案,这也是俵屋室礼的一部分。虽然自己是中国人,并没有学会书法的一丝门道,只能将其摆回原位。
俵屋过去是纯日式客室,1949年,京都颁布国际观光法,促进旅馆改造,以符合日渐增加的外国观光客需求。 俵屋开始将公共卫生间改造进客室,将较大的房间切割成两间,以满足旅馆必须有10间房的最低需求。扩张广绿,增加西式桌椅,满足国际观光法之后,重新开始营业。佐藤年不希望俵屋失去传统日式风情,她尽力保持数寄屋造的客室原貌,又巧妙地将电器和西式家具融入进去,完成了“和洋融合”。
打开洗面室和浴室的门,洗面台上摆着印有英文logo的毛巾,以及用金纸包着的香皂(这块香皂是俵屋的招牌原创产品,将在文末送一些给订阅号读者)。俵屋没有大浴场,只能利用各自房间的浴室,浴槽用顶级木材高野槇做成,据说价格接近一辆高档轿车。高野槇香气优雅,保温力极强,放满水之后,每两个小时水温只会下降不到1度。
用温度计实测一下,42度,这是最适合人入浴的水温。冲洗干净身体后,稍微泡一下汤,从肉体到精神都感觉到极大放松。想起《鸭去京都》中,东京来的大人物在上羽屋泡刚刚清洗过的浴槽,大笑着说“极乐、极乐”,充分体会到那份心情。
讲到日本旅馆时,有一个逃不开的词叫做もてなし,也就是“待客之心”,它像侘寂一样,很难通过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根据客人的入住时间,在浴槽中提前放好水,让客人check in后可以在最舒适的水温中入浴,这便是もてなし。
比点心店还要美味的蕨饼,名工的旅馆建筑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一位气质优雅,约莫50来岁的女性端着茶点出现。俵屋的接客系统,貌似是首先由男众带到房间,简单介绍下各处设施,再由这位像是女番头的人送来茶点,最后是当天的客室係进来打招呼。俵屋的每间房间均配有专门的客室係,采取1对1服务。
用过热烫的煎茶,将竹器上面的叶子揭开,唔!果然不出所料,是梦寐以求的俵屋蕨饼。像俵屋这种level,接客时必须拿出新鲜而不是袋装点心,这块蕨饼的味道,就是放在高级生果子店也毫不逊色,而它的确也在对外销售。在俵屋附设的茶房内,花2000日元就可以吃到一模一样的蕨饼和茶。 如此高价位的迎客茶点,显现出了俵屋的财大气粗,当然,羊毛最后还是出在羊身上(房费)。
女番头微笑着打过招呼,询问晚餐有什么禁忌食材,随后飘然而去,她穿的是米白色的西式套装。俵屋的仲居都穿和服,男众穿日式工作服,但领头的一男一女穿的是西式服装。曾经有狂热的日本旅馆爱好者下过定义:凡是穿西式服装的旅馆,接客水平都不怎样,这一点在俵屋显然不太适用。
用完茶点之后,在俵屋内部稍作探索,大堂内摆着雛人型,由人偶师丸平在江户后期制作。每年3月,日本会举行传统的雛祭,保佑女子健康成长。男女雛人型被樱花、桃花簇拥着,供以白酒、点心等,是旅馆常用的室礼。现在虽然已是4月初,但俵屋的室礼按照旧历提供,这些人型将在4月中被更换。
图书室“高丽洞”灯光昏暗,摆着很多传统工艺和美术类书籍,坐在日式坐垫上翻书时,地窗外可以看到绿色的庭园。
在走廊尽头发现了细川护熙亲笔《春之暮》,不愧是名门之后,细川桑。
到处可见庭园
吸烟室内可爱的火柴盒
春之暮,作者是前总理大臣细川护熙
新馆楼上还有一处公共空间,这里是俵屋过去的男主人,ernest satow生前使用过的书房。satow过去是京都艺术大学教授,他的摄影作品现在还在纽约的一些美术馆中展出,其审美意识与俵屋女将佐藤年大概有着非常高的契合度。
窗外也是有庭园的,拍摄光线问题不太能看清
如同被大熊环抱的bear chair
书房内装饰着satow和日本著名雕刻家,宫协爱子的作品。finn juhl的椅子据仲居说是非常稀有的一款,全世界只有28把,是佐藤年30年前在北欧购入。现在finn juhl在亚洲范围内也开始大红大紫,长野县的白馬甚至还有了以finn juhl家具打造的酒店,不禁佩服女将的品味和前瞻性。
wegner的bear chair是自己一直想搬回家的单品,坐上去之后,眼神再度被窗外的绿植吸引。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俵屋的任何空间都考虑过客人的视线高度,无论是房间内、高丽洞、图书室、还是吸烟室,坐下时眼睛平视的位置总是能看到庭园。客人在摆满美术品的日式家屋中活动,难免会有一丝紧张感,用庭园来吸引注意力,放松心情,这正是俵屋もてなし的一部分。吉村顺三和负责施工的中村外二工作室,大概是受到了俵屋很多刁难,才完成了如此出色的空间。
书桌上摆着公用的电脑和文具
吉村顺三是日本知名建筑师,负责俵屋新馆的设计,与二层木造本馆不同,新馆采用钢筋水泥造,总共三层,是俵屋主人将原来自家居住的四间房屋拆掉后,在原址上增筑的。1965年,新馆正式完成时,俵屋的客室数增长到18间,并一直维持到现在。
吉村顺三所完成的俵屋新馆,对于今后日本旅馆设计起到了极大指导作用,作为吉村建筑爱好者,我经常会带着集英社出版的《名工们的名旅馆》,前往日本各地有着吉村顺三印记的旅馆和建筑(比如文珠庄、国际文化会馆、小涌园)。记得书中收录了俵屋女将佐藤年的一句话:
“日本有很多名建筑家,但能够完成这种日本家屋的,也只有吉村老师一人。”
吉村顺三受到日本文化的深刻印象,他一直在思考,如何将现代日本建筑,与当地的风土和祖先生活中派生出的东西结合起来。
“日本建筑最大的特色,是流动的自由空间,以及纯粹、诚实、艺术性这四点组成。”
吉村为俵屋赋予的自由性,不仅是客人滞在时空间的自由性,还包括改造的自由性。
佐藤年现在经常会对俵屋的房间进行装修和微调,来让俵屋成为更加适合现代客人居住的地方,这与吉村在设计时,为旅馆留下“成长的缺口”密不可分。
“高级酒店要体现奢华”这一在日本旅馆界不通用的标准,在俵屋有着最为明显的演出,虽然客室面积很小,但所有的小空间,都会充分考虑到如何让客人呆得舒适,对此,佐藤年自有她的判断:
“说到住这件事,重要的不是有没有自己的房间,而是有没有让自己感到踏实的落脚处。平时在家生活时,我先生喜欢坐在eames风格的椅子上,我则固定坐在边上的沙发上,我们深切了解这般安心的舒适感,因此希望旅馆的房间对每位客人来说,都是这样的落脚处。”
在俵屋滞在时,无论是在土间喝茶,在书房写作,或者在榻榻米上用手支着头躺着,都感到非常舒适。旅馆有着脱离日常的环境,却能够延续在家生活的安心感,这些生活中随意的片段,会让人产生对自家生活的反思:
总觉得家里空间不够大,但如果在窗边设一个这样的坐席,一边看着窗外的绿植,用喜爱的作家器皿喝茶如何?
真的需要在房间正中放电视吗?
椅子的高度是平时生活中最喜欢的吗?
注重生活的客人,在旅馆体验到不够舒适的细节时,会反馈给主人,极度重视客人体验的主人,会改进这些细节。当新的客人来到这里,就会见到完成度极高的旅馆,发现到处都是令人感到舒适的“落脚点”,这是もてなし,也是“传统”为什么重要的理由之一。所谓传统不是恪守规则不变,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发现、论证、思考,然后积累下来的东西。
差强人意的晚餐,舒服到爆表的床
回到房间时,客室係已经开始布置餐桌,接下来是最期待的晚餐时间。
俵屋厨师长黑川修功在这里已经工作超过30年,媒体对俵屋的料理全都赞不绝口,也有很多日本的旅馆爱好者认为俵屋在“衣食住”上都具备最高水平。
客室係端来食前酒,里面放着樱花花瓣,很符合当季的演出。
“请您看看酒水单。”
“来俵屋自制清酒吧。”
客室係大约50岁左右,保养很好的京都妇人,讲话节奏并未经过特地调整,没有那种过分尊敬的疏离感。
“您一会打算去赏夜樱么?”
“看时间是否许可,这个不强求。话说,在京都不能穿着浴衣出门吧?”
“是的,其他地方的旅馆也许可以,但京都是不行的。”
俵屋的晚餐大概要1个半~2小时,算下来吃完至少8点,也不太可能看到夜樱了,索性踏踏实实感受下旅馆料理。
题外话,俵屋的电视放在床之间同侧的旮旯里,也就是说,男主人用餐或者端坐在桌前时,一定会背对电视,不可能打开看。俵屋虽然按照国际观光法装了电视,但女将到底是有多讨厌电视?藏起来不说还放在一个几乎不适合从房间任何位置观看的角度,看来电子产品始终是日式旅馆的大敌。
前菜
白鱼 黑胡椒烧虾 章鱼樱煮 笋蒸若布 莹乌贼等
小吸物
浅蜊潮汁 木之芽
椀盖内侧是春季的花草,与房间内的挂画呼应。
酒器和酒一样是俵屋原创。
刺身
鲷鱼
刺身碗来自京都陶艺家,加藤静允的作品,可爱的兔子形。
椀
油月樱饼 豌豆
烤物
諸子白烧 鳟鸣川烧 汤波白醋
温物
笋土佐煮 蕗 鲷鱼子 木之芽
强肴
针鱼 平贝 茗荷芹菜
渍物
米饭
水果子
俵屋以京都食材为主,反映季节性的料理,从“旅馆料理”的角度来讲,算是中规中矩。
问题在于,食材相对普通,调味也略为落后,椀物的出汁几乎品尝不出香味,强肴则是居酒屋水平的料理。京都风料理确实淡薄,也不该去把俵物的料理与“和久传”之类的专业餐厅去对比,但以这个价位的旅馆来说,几乎没有一道料理让人留下印象,只是“循规蹈矩地做”,我个人来讲觉得稍有不足。
30年不变的厨师长,确实能守住旅馆的传统味道,但在其他旅馆/酒店都不断进化的年代,俵屋在料理上似乎稍微落伍了。
回想起来,对俵屋料理赞不绝口的人,大多都是60岁左右的评论家,或是50岁以上的旅馆爱好者。
与自己同龄的30代日本人,对俵屋的料理则多有不满,里面有口味的问题,也有cp值方面的考量。
大概俵屋的目标客户,或者说常客,就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客人,让他们体验到传统的京风料理,吃完一餐后胃的负担不会太大,不会太油腻,就ok了。这样想的话就十分容易理解。
离店时在出租车上和司机闲聊,对方说俵屋的房间和服务都无可挑剔,但料理的确差强人意,“京都有很多花上1万日元,也可以吃得很好的餐厅,在旅馆只订早餐,晚餐去外面吃才是正路啊。”
撤掉餐具后,仲居询问明天要汤豆腐还是炸豆腐,然后开始铺床,俵屋的床褥之厚,在自己住过的旅馆中,大概只有あさば可以匹敌。这里垫的不是榻榻米床褥,是真正的低反弹床垫,然后垫上一层厚床褥,再垫一床真棉床褥。
在俵屋商店中可以订购寝具,光是真棉床褥就要10万日元,这是女将佐藤年长期研究后诞生的产品。如果想把俵屋的全套寝具搬回家,差不多要花30万日元。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价格,不过仔细一想,今后每天都可以睡在俵屋的床上,这一点恐怕蛮有吸引力。如果拿这些钱去俵屋住宿,只能在特别室“晓翠”睡最多两个晚上。
一天只做600丁的豆腐屋,构筑俵屋命脉的职人们
早晨还在朦胧中时,听到客室係敲门,起床更衣后相互问候,醒晨的果汁和报纸已经摆在书房。
为什么要特地问豆腐的做法?因为这豆腐是俵屋的招牌之一。
用京都优质地下水做的豆腐,轻炸后浇上汤汁,是难以言说的美味,如果俵屋可以只订早餐就好了。
“真是太好吃了!”
“是吧,要感谢平野屋家的豆腐。”
“在京都,没人想做豆腐店的老婆吧?”
“说的就是(笑)。”
俵屋的豆腐来自平野屋,这是一间夫妻店,夫妻俩每天3点起床做豆腐,一天做600丁(一人份是2丁),全年无休。平野屋的客户名单如雷贯耳:俵屋、柊家、炭屋、以及京都的各大料亭,一旦店主病倒,御三家的客人们就没有豆腐下锅。
俵屋将早餐的食材托付给一家个人店,控制风险的能力想必很低,为什么不去找更大的豆腐店?这正是京都的商业特性,老铺们大多只相信本地长期合作的供应商,不管对方规模多小。其实何止豆腐店,翻开俵屋的名册,所有供应商全都是京都本地的老牌职人。这些京都职人所掌握的工艺,在现代需求量越来越低,但收费却居高不下,从某种意义上讲,以俵屋女将佐藤年为首的京都老铺旅馆业,是京都传统职人最后的守护者。俵屋追求的是“在日常中感受日本传统之美”,体会到这些的客人,其实就是职人们的赞助商。
在秋田渔获很多的ハタハタ
check out之前,倒上一杯冰水,坐在庭园前享受片刻宁静的阅读时光。
NY TIMES的一篇评论中曾写到:“俵屋是都市中的静寂场”。
这里不是那种有着充实公共空间,可以认识新朋友的旅馆,相反,每个房间都像是一个小宇宙,面对庭园、在书斋阅读或写作,是一个能够让人安静自我反思的场所。
房间设计中体现出日本文化的精髓,不仅是家屋、挂画、美术品,还有这一切所带来的,自然中表露的东西。光线、柔和感、肌理的分寸、平静中的秩序。
现代生活中,人的内心时常会暴露在外界的混乱和嘈杂中,在俵屋滞在时,会感觉到内心安静而坚定的那部分变得强大,与混乱对峙,并在某些时刻占了上风。
从最初的紧张感,嘈杂到单纯的环境转变,直至完成最终调和,内心所获得的宁静,会转化成对抗外界的力量。
俵屋是宝贵的旅馆,不是日本第一还是第几的问题,它能表现出独一无二的“日本传统之美”。明明是高价的旅馆,却摒除任何对“奢华”的追求,相反,每一个角落都如此舒服,房间的设施、窗户的大小、光线的变化、庭园的分布、接客的距离和用心,几乎每一样日本旅馆重要的元素,俵屋都做到了“只有这样最好”(除了料理)。
统领这一切的佐藤年,就像是一曲交响乐的指挥家,而京都职人和男众、仲居们,便是各种乐器的演奏者。
听男众领班说,佐藤年不像其他旅馆的女将,她从不会特地去和客人招呼,但每天早上10点,她都会准时出现在旅馆,更换所有的鲜花,并检查今日的工作内容。
她很少接受媒体采访,也从来不让自己的形象出现在报纸杂志中。
这位“隐形女将”的工作之出色,全都体现在俵屋的内部细节上。
check in时的热情欢迎、奉茶时谦虚的姿态、入浴时恰到好处的水温、充满季节和自然元素的房间和室礼,以及,离店前最后的感动。
自己爱用的ALDEN摆在脱鞋处,低头时猛然发现,鞋子被擦得一尘不染,里面用鞋撑撑过,鞋垫加热到微温,上脚后前所未有地舒服。
对管理鞋子的老年男众低头致谢,随后离开,送客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原地站立,直到车转弯消失在视线中。
文/周磊
旅行纪录片导演、日本方向专栏作者
时常前往日本,体验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料理、旅馆、餐厅等
别急着关掉,最后有礼物送
-fin-
私人评价
其实我并不想评星,因为比起文字叙述,星级很容易干扰判断,忽略掉一些重要的细节。这里评星的意义在于:与同类旅馆相比,是否符合这个价位的实际表现,对于真正想选择这里的人会有一定的参考。
5星:恐怕在日本屈指可数
4星:太棒了
3星:符合期待
2星:不过不失
1星:仍有很大改进空间
俵屋旅馆
地段
京都站打车约10分钟,地下铁京都市役所前步行约3分钟。
房间&设施 ★★★★★
房间结构、庭园以及所使用的家具和软装,均为日式家屋的最高水平。公共空间同样舒适,在其他旅馆可能会非常显眼的北欧名作椅子,在这里全都完美融入到空间中。
接客&服务 ★★★★★
热情程度、距离感、以及对客人需求所表现出的反应,全都无懈可击,整体表现是最高级别。唯一的遗憾是,客室係在晚餐时稍有懈怠,必要的敬语和食物介绍在用餐接近尾声时越来越少。以及晚上在走廊中与一位年轻仲居擦肩而过时,完全被无视,在这种级别的旅馆中绝对不该发生。
眺望&风情 ★★★★★
即使位于城市正中,依然能创造出非日常度极高的环境,充分感受到日本建筑和庭园的魅力。
料理 ★★
适合不在乎性价比和味道,只追求“京都传统之味”的人。
温泉&浴室 ★★★
没有温泉,浴室的设施也较为陈旧,但高野槇的浴槽非常舒适。
性价比 ★★★★
俵屋的成本大多在“里面”,即人工、清洁、保养、美术品调度等方面,不是客人第一眼所能见到的成本。
可能适合这类人:对日式文化着迷,对日本家屋/节气/和食具备基本知识并有兴趣了解其在高级旅馆中的表现形式,注重生活和居住细节。
可能不适合这类人:对于日本建筑/美术品毫无兴趣,这个预算下更希望住到宽敞豪华的房间,想吃到华丽且有现代风的晚餐。
omake
俵屋原创香皂
在俵屋旅馆的浴室和卫生间,各放着一块小香皂。
这是女将佐藤年40年前在花王定制,经过数年尝试,使用超过200种天然香料混合完成。
这样使用天然香料的香皂,在日本是独一份,上面的刻字也是花费百万日元,找著名金型职人制作。
该香皂因为造价高、出货少、生产周期长,属于“三重低性价比商品”。
花王几次打算停产,佐藤年便以“不希望日本的传统香气之美就此断绝”为由,说动对方继续制作。
我在离店前买了一打香皂,将会在评论里选出3位读者,送出这块香皂,为了感谢一直支持自己的读者,近期的分享/赞赏等情况也会作为参考。
结果将在两天后的晚上(7月11日)公布,因为近期工作比较忙,发货可能稍迟,但必然会送到。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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