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一生恋家显忠贞
梁实秋是我国著名散文家、学者、文学批评家、翻译家,在长达70余年的写作生涯中,为中国文坛留下两千多万字的著作,编纂的英汉辞典影响了几代中国人,其翻译的莎士比亚著作更奠定了他在翻译界的权威。
梁实秋在回忆译完《莎士比亚全集》这一巨大工程时曾说:“我翻译莎氏,没有什么报酬可言,穷年累月,兀兀不休,其间也很少得到鼓励,漫长途中伴我体贴我的只有季淑一人,最后37种剧本译完。”在祝贺莎氏全集梁译本出版的庆祝会上,他的友人也一致认为“《莎士比亚全集》的翻译之完成,应该归功于梁夫人”。
此话不假,梁实秋成功原因之一就是有个贤内助。梁夫人程季淑女士毕业于美术专科学院,在北京公立第三十六小学任教,两人结婚于1927年2月11日,新郎26岁,新娘28岁。程女士以妻子以大姐的身份关怀着梁实秋,为其译作、创作、教学的工作创造了一个极其和睦温暖的家庭环境。
对老人,程季淑是一个孝顺的媳妇。抗战开始后,梁实秋特意从武汉赶回北京接自己和友人的家眷。只因高堂有病,无法成行,梁只身先归大后方,留下夫人照料老人和三个儿女。直到1944年夏,历经艰辛,长途跋涉,程季淑才率家赶到重庆北碚团聚。对二子一女,她是位慈善的母亲,承担起全部养育、 教育之事。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梁实秋对此深有体会,一直怀有感激之情。
对丈夫,程季淑则是贤惠的妻子,梁实秋的生活起居,都由其安排。尤其是1958年间,身边仅有的小女儿文蔷留学去美定居后,两人更是相依为命,互相关照。从此时至夫人逝世的16年间,梁能不顾年老,完成《莎士比亚全集》的最后译稿,不间断地进行写作和辞典编写,前8年还坚持课堂教学,实在得力于夫人的安排和支持。在庆祝莎氏全集出版之时,正逢文蔷全家返台探亲和梁、程结婚40周年(结婚年按农历算为1926年),到会各界人士趁此机会,一起祝贺梁家三喜临门,祝贺梁和夫人白头偕老。
1972年5月,梁卖掉在台湾的住房,与夫人一起迁居美国西雅图的小女儿处,没有料到两年后夫人离去。1974年4月30日上午,两位老人去市场购物,岂知“市场门前一个梯子忽然倒下,正好击中了她”,程季淑因抢救无效而不幸去世。
夫人的不幸,使梁实秋陷入深深的哀痛之中。40余年的夫妻生活,给生者留下了无限的怀念。3个月后,梁出版思念专集,因程女士埋葬于西雅图北郊的“槐园”,故书名定名为《槐园梦忆》。在台湾师范大学英语系举行的追悼会上,梁实秋特意寄去挽联:“形影不离,五十年来成梦幻,音容宛在,八千里外吊亡魂。”
梁称自己是“古典的头脑,浪漫的心肠”,他的大半辈子就是这样。虽为文人,且接受过不少西方文化,有很高的知名度,但对待生活、对待情感却是非常严肃的,“发乎情止于礼”,颇有古代学士君子的味道。他把那些以“浪漫”为名,“纵酒、狎妓、放荡不羁”,“色情狂、骇俗震世、性欲横流”等等行为,均视为“文人无行”的表现。他说:“我们不能因其人之无行遂诽薄其文,然亦不可因其人之文遂容忍其人之无行。我们批评文学,采取文学的标准;我们批评文人的行为,只能采取唯一的道德标准。”有人曾把关于他的花边新闻“告密”于梁夫人,她只一笑道:男人嘛,随他逢场作戏好了。夫人了解丈夫,不会做出有碍观瞻的风流之事。
梁实秋对爱情的忠贞,可敬可佩,但也和另外两位女性,结下难以忘怀的友谊。一位是龚业雅女士,她在抗战期间梁夫人不在重庆时,默默地照料过梁的生活,成为先生的崇拜者。梁实秋在《雅舍忆往》中说:每当写反映四川民情的雅舍类散记时,“每写一篇,业雅已先睹为快,我所写的文字,虽多调侃,并非虚拟,所以业雅看了特感兴趣,往往笑得前仰后合。经她不时的催促,我才逐期撰写按时交稿。我生平不请人作序,但是这个小册子,我请业雅写了一篇短序。”为感谢龚业雅女士的帮助和关心,梁先生特意把自己散文创作的精华定名为《雅舍小品》,“雅舍”并非他的书斋名,如此喜爱此名,一直沿用此名,可见他对这位女性朋友的思念之深。
另一位是名家谢冰心女士。两人相识于赴美留学的邮轮上。到了美国,冰心女士在韦尔斯利女子大学,梁实秋在哈佛大学,两校相隔一小时的路程,节假日两人经常见面,磋商文学,并且曾同台用英语在波士顿考普莱剧院演出过《琵琶记》,一个演宰相之女,一个演蔡中郎。后因演赵五娘的谢文秋女士与朱世明订婚,谢冰心跟梁先生开玩笑说:“朱门一入深似海,从此秋郎是路人。”以后“秋郎”成为梁自己常用的笔名,书斋也取名为“秋室”。
回国后,梁实秋与程季淑、谢冰心与吴文藻结婚,两家成为好朋友,时常来往,互相触发对方的创作灵感,成为文学道路上的挚友。抗战时《星期评论》上定期出现“小佳”和“男士”所写的小品文,一时引起读者的注意,纷纷猜测小品文究竟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岂知“小佳”为梁实秋,“男士”即冰心也。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梁、谢交往被台湾海峡所隔开,两人音讯断绝。1968年12月,当梁听到冰心夫妇自杀去世的谣传时,无法核实,信以为真,特意写下悼文《忆冰心》,远在大陆的冰心得知后很是感激。当梁得知冰心女士健在时,又在刊登《忆冰心》的《传记文学》上,发表《冰心尚在人间》,祝福老友。
1981年,梁移居美国的小女儿梁文蔷探亲回来,见到了阔别30余年的姐姐和哥哥,同时也向冰心女士转达了其父的口信“我没有变”。冰心老人也深情地对文蔷说:“你告诉他,我也没有变。”从几十年的“没有变”中,可以看到两人心心相印。可谓是文坛知己,流水知音。梁先生突然病故后,冰心写悼文,追思两人之间纯洁、高尚的友谊。
梁实秋还有过第二次美满婚姻。夫人去世后,他和女儿全家住在一起。白天女儿文蔷、女婿邱士耀、两个外孙上班上学后,家里只剩下寂寞的老人,他不无风趣地说:“八个小时没有说话,简直是在关单间牢房。”故在1974年10月间返回台湾,此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见了昔日的歌星、影星韩菁清。
那是在回台后不久,梁为联系出版《槐园梦忆》一书,前往远东图书公司,正巧韩菁清也在那里查找一本梁实秋主编的辞书。两人一见钟情,一老一少开始了不平常的来往。热恋中的70多岁的老人,焕发了青春,像小伙子一样,“每天中午,梁教授必从下榻的华美大厦,抱着韩菁清爱吃的鸡翅膀、鸭肫肝等零食去看韩菁清”。每天消磨到深夜两三点,第二天一大早,梁又到韩家旁边站岗等候。到1975年1月,梁实秋按计划返回美国时,两人已经难分难舍。韩女士曾谈到过此事,在西雅图,他每天两封,甚至三封的给她写信,“每封信都是密密麻麻的两大张,背后,旁边全写满了。每天,他都要走很远到邮局发信,哪怕是冰天雪地。而他一天收不到我的信,就坐立不安,连饭都吃不下。”两个月后,梁先生回到台湾,下飞机时带着两个公文包,里面装满的则是韩的情书。
梁韩恋爱,轰动了台湾,遭到群起而攻之。梁的许多弟子,甚至组织起“护师团”,反对这位新师母。旁人认为二人不能结合的理由不外乎是:一、教授对不起亡妻;二、二人年龄悬殊太大;三、二人中一人为读书人,一人为文艺圈中人,无共同语言,无一起生活的基础。总之要梁先生保全名声,厉行“文人有行”,做到“古典”冷静,不要浪漫无度,应当机立断,忍痛割爱。无奈梁主意已定,坚定不移,在给友人的信中说:“她是一位正直、善良、热诚而又慷慨的女性,我知道,我们(指梁、韩)是属于两个不同圈子的人,可是,这有什么关系,爱的力量超过一切。”此时已无法分开两人,梁实秋在返台与韩菁清团聚之前,曾特意填词一首庆贺自己的二度婚姻:“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赢得,天涯旅羁,教说与,春来要寻花伴侣。”5月8日,梁韩二人在“国鼎川莱馆”正式举行婚礼。
梁自己说过:“我是个喜欢家庭的人,14岁以前,舍不得离开父母。结了婚后,我就一直无法离开太太,不幸她(程季淑)去了,于是,我又成了个没有家的人。”韩菁清给梁实秋的晚年带来了“家庭”的幸福,结束了自程季淑去世后开始的凄凉生活。
晚年的梁实秋,身体不算太好,每天早睡早起,从未停止过写作。夫人韩菁清担心地说:“八十岁的人了,还在榨脑汁,真可怜。”为此,她还跟出版界的友人开玩笑,请对方发表梁实秋的文章时应多给一点稿酬。
梁实秋80岁生日时,友人送上一首诗贺寿:“秋公八十春不老,敦厚温柔国之宝,雅舍文光垂宇宙,窗前喜伴青青(指韩菁清)草!”妻子的爱戴、安慰和照料,增加了梁实秋的创作欲,延长了创作生命。夫妻相处的13年,被他们在台湾文学界的友人称之为“梁韩的四千多个春天,是令人羡慕的人间爱情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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