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行思 | 柬越之行（一）探访西哈努克市和胡志明市

柬埔寨和越南是“一带一路”倡议中重要的节点国家。今年5月，笔者跟随导师——东南大学王兴平教授及研究团队一行五人前往柬埔寨西哈努克市和越南胡志明市，进行学术考察与交流，用脚步去丈量这两座潜力无限的城市。“柬越之行”系列将从不同视角分享此次境外考察的所见所想，此篇将重点以中国元素作为主要线索探析两座城市的规划和发展。

西哈努克市和胡志明市分别是以西哈努克亲王和越南共产党创立者胡志明命名的城市，两座城市代表着不同文化影响下不同的城市发展阶段与城市景观。

1  “简朴寨”西哈努克市

西哈努克市位于柬埔寨西南的磅逊湾，距离首都金边232km，是柬埔寨重要的港口和旅游城市（图1）。行走在西哈努克市的街道上，中国基建工程和中文招牌随处可见，让我们少了身处异国他乡的陌生感，街头诸如“简朴寨”这样诙谐的中文招牌（图2）和朴实善良的柬埔寨人都令我们印象深刻。或许你对这个国度的印象更多是贫穷和落后，但从柬埔寨真正迎来和平算起，整个国家才经过了20年的发展。西哈努克市拥有全柬埔寨最大的国际深水海港，10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小渔村，而现在它正在被建设为柬埔寨的“深圳”。

图1  西哈努克市区位示意图

图2  西哈努克街头的中餐馆挂着“简朴寨”招牌

如今的西哈努克市是根深蒂固的农业文明和初露锋芒的工业文明共同缔造之下的城市。柬埔寨是传统农业国家，但随着来自中国等国投资源源不断的注入，整个国家尤其是西港的工业发展已经开始崭露头角。我们乘坐西哈努克最常见的TUKTUK车【非封闭的三轮车，东南亚国家常见交通工具——编者注】（图3），从西哈努克国际机场到西港特区，从城市西南边的奥斯特海滩到市中心，再到西哈努克自治港，感受着两种文明相互交替作用下的城市景观。

图3  西哈努克市常见的交通工具TUKTUK车

西哈努克市主要由居住片区、沿街商业区、滨海旅游区、工业园区、生态保护区和开敞空间等组成。城市对外联系主要依靠1960年代初美国援建的4号公路，这条公路联系着市中心与港口、机场与工业园区，并通往柬埔寨首都金边。公路两旁随处可见中国基建工程（图4）以及无人耕作的成片荒地，大多荒地里矗立着中文的出租标识牌。城区面积约30k㎡，规模与中国的普通县城近似。市区主要路网虽已基本成型，但成捆裸露的电线和路边堆积如山的垃圾，都足以说明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还不尽人意（图5）。我们拜访了当地规划部门，了解到由于规划体系的不完善和土地的私有制，西哈努克市正处于自发建设之中，规划部门对城市建设的管控仅限于建筑退线等部分简单的指标，对土地用途、建筑高度和建筑风格等都没有明文规定，导致城市风貌和建筑质量参差不齐。

图4  西哈努克市的中国基建工程

图5  西哈努克市街景

西哈努克市工业发展刚刚起步，西哈努克港经济特区（下称“西港特区”，图6）和临港产业区是城市最主要的工业生产空间，园内企业大多以生产服装、鞋和箱包的制造业为主。西哈努克市的快速发展主要得益于城市旅游业和工业的兴起，时间上可以追溯到2007年，这一年西哈努克国际机场重新投入使用，而红豆集团投资兴建的西港特区也于同年开始筹划建设。我们入园拜访了西港特区戴月娥副董事长和蒋君经理，并走访了部分在园企业。如今西港特区GDP占全省（西哈努克省）的60%，园区已经入驻了153家企业，为西哈努克市提供了2万多个就业岗位。整个西哈努克市的货物运输主要依赖于城市西侧的自治港，但作为柬埔寨最重要的深水海港，自治港控制权却掌控在日本手里，港口的东北部就是日本公司于2009年开始投资建设的临港产业园（图7）。作为一个发展中的小国家，柬埔寨正在各方势力交织之下努力寻求平衡，并借力拓展发展空间。

图6  西哈努克港经济特区入口

图7  西哈努克市主要功能分区图

除了工业生产，旅游业带动的博彩业正在西哈努克市呈现空前的规模化发展。在西哈努克的市中心和海滩附近，集聚了大量赌场和娱乐场所（图8），由于外来投资的继续增加，赌场数量还在呈上升趋势。城市中很多酒店和公寓被租赁或重建，用来发展博彩业。目前西哈努克市已经有24个合法注册的赌场，中国人是主要投资者，客源则主要是来西哈努克市投资、旅游和居住的外国人（政府规定本国公民不得进出赌场）。

图8  西哈努克市某娱乐城

在西哈努克市的发展和建设中，中国基建和投资带去的不仅是城市风貌和物质形态上的变化，最重要的应该是中国企业和中国境外园区所开展的技能培训和执行的作息安排，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西哈努克人的生产生活习惯，让当地人从得过且过、“靠天吃饭”的农业生产方式向规律的工业化生产方式转变，从基本的生存需求不断转向对发展的需求，这应该是西哈努克市发展中中国力量所带去的最深远的影响。

2  “跃南”胡志明市

离开西哈努克市，我们来到越南第一大城市胡志明市，但当地人都更愿意叫它“西贡”。从柬埔寨西哈努克市到越南胡志明市，两个城市在我们的脑海中形成了强烈对比——农业文明缔造的西哈努克市，人们慵懒知足，城市的发展和建设都刚刚起步，国家的治理也在党派交织下略显任性与弱势；而胡志明市则正处于工业快速发展阶段，现代化和国际化程度很高，热闹拥挤的招聘会、浩浩荡荡的摩托车大军、高密度的房产开发和如火如荼的基础设施建设，都是城市快速发展的种种表征（图9,图10）。

图9  胡志明市高校招聘会

图10  胡志明市的摩托车大军

胡志明市见证了越南的近现代史，由于曾沦为法国的殖民地长达近百年，这座城市有着独特的法兰西风情。整个城市分为19个郡和5个县，郡的划分来自于法国的区划方式，县的划分则受到中国行政区划的影响（图11）。

图11  胡志明市19郡的划分

资料来源：参考文献[1]

第一郡（西贡区）是胡志明最悠久的城区，由于受到法国殖民时期的深刻影响，保留了很多法式风情的建筑。越南的土地属于国家所有，但使用者拥有永久使用权，因此拆迁改造较为困难，也机缘巧合地保留了城市的特色与风情。各式建筑高低错落、色彩明快，散发着城市的生机与活力（图12）。作为胡志明市的经济和行政中心，第一郡的消费水平直逼中国的上海和深圳等一线城市。

图12  胡志明市的沿街建筑

我们还特地走访了华人聚居的第五郡，法国作家杜拉斯笔下的中国城就位于这里。虽然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繁华，但商会企业家告诉我们，如今依旧有很多来自中国的投资者和工作者在这里居住，其中的许多人已经在胡志明市成家立业，把这里当作自己的第二家乡。

从1980年代开始，胡志明市以“振兴计划”为契机，启动了城市向东北方向扩张的计划，但在2010年修订的城市总体规划和胡志明市大区域规划中重新确定了城市东向和南向的规模开发^[2]。如今的胡志明市正处在迅速蔓延的发展阶段，城市的三环道和四环道将在两年内修建完成，轻轨也正在建设过程中。南西贡和第二郡是城市建设和外延的重点区域。第二郡位于西贡河东岸，与第一郡隔岸相对（图13），1996年获得越南政府批准开始建设首添新都市区，与上海浦东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建设，但经过20多年，这个越南的“浦东新区”才初现雏形。而南西贡都市开发区已经成为城市新的经济和商业服务中心，中国中建公司所承建的阮文灵大道和南西贡大道是胡志明市南部重要的交通干线，也是南西贡建设的第一步。阮文灵大道于1996年建成，宽120m，中间留有40m宽的绿化带，是为建设城市轻轨而预留的空间，避免了今后修建轻轨将面临的土地征收难题，这条道路规划建设的前瞻性对整个胡志明市的规划建设都具有典范意义。

图13  西贡河和第二郡

相比西哈努克市刚刚起步的工业发展，胡志明市以及大都市区已经形成了较为成熟的产业空间体系。2008年胡志明市总体规划明确了以胡志明市为核心，隆安、同奈、平阳、平福、西宁、巴地-头顿、前江等七个省共同构成大都市区的计划（图14）。区域内分布有122个产业园区，其中包括2个出口加工区和2个高科技园区，该区域是越南产业园区密度最高的区域。

图14  胡志明市大都市区示意图

资料来源：根据维基百科词条Ho Chi Minh City metropolitan area改绘

我们走访了其中较为典型的越南龙江工业园、新顺出口加工区和西贡高新技术园区。龙江工业园是越南第一个中资开发建设的工业园区，经过十年的发展，园区目前已经入驻了40多家大型企业（图15），园区与周边社区的互动融合发展已成为协调园区与周边居民关系、实现当地居民与园区共享发展红利的典范案例。在胡志明市的半岛上，坐落有越南第一个出口加工区——新顺出口加工区，目前已经有130多家厂商进驻运营，园区主体包括北部的码头作业区和南部的工厂区，我们入园的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期，与城市交通特征一样，摩托车是大多数园区工人上下班的主要交通工具。在胡志明的最后一天，我们参观了越南三个国家高新科技园之一的西贡高新技术园区。园区位于胡志明市东北部，紧邻胡志明国家大学，占地913h㎡。经走访发现，相比国内传统意义上的高新科技园，西贡高新技术园区主要以引进外资大型企业为主，研发孵化区的比重很小，还未形成成熟的创业创新环境。

图15  入驻龙江工业园的韩国乐扣乐扣（LOCK&LOCK）公司

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接触到的仅是胡志明市及大都市区极少数的产业空间，但毋庸置疑的是，处在快速工业化时期的胡志明市，正在经历大规模的扩张和蔓延，胡志明大都市区的形成已经指日可待，这个摩托车上的城市正在工业经济的支撑下，成为东南亚经济发展的翘楚。

在胡志明的城市发展过程中，中国的基建和投资功不可没，只是由于两国之间的摩擦，越南对中国企业和中国人的态度较为复杂。虽然越南一直在推动“去中国化”进程，想要摆脱中国的印记，但是从城市的各种细节仍然可以看出中国元素的影响——庙宇等建筑上的汉字匾额和对联，越南语中与中文同样的词组和发音，都有中国文化的痕迹。而中国企业和中国境外园区的不懈努力以及对当地经济和社会效益作出的贡献，逐渐获得了本土员工和当地居民的认可和肯定。

3  一水相连的国家与城市

柬埔寨和越南同为中南半岛一水相连的两个国家，一直以来两国有着深刻的交集，而我们到访的西哈努克市与胡志明市既同处湄公河三角洲，都经历了从渔村向港口城市的发展，历史上两座城市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柬埔寨与越南南部曾处在同一文化圈中，仔细追溯胡志明市的历史就能发现，当胡志明市名为“普利安哥”的时候，今天的越南湄公河三角洲地区都是高棉人的故乡，17世纪开始“普利安哥”的越族人逐渐集聚，最终成为越南“西贡”。因此历史上胡志明市与西哈努克市曾经同属一个国度【胡志明历史上名为“普利安哥”，与西哈努克市同属于柬埔寨的领土；1623年开始，越族难民开始进入普利安哥，最后普利安哥被越南彻底占领^[3]】，受到同样的文化熏陶，而今在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过渡的新阶段，两座城市又再一次相逢，不仅各自谱写着自己新的历史，城市之间也开启了旅游与贸易合作的新篇章。

而中国与柬埔寨、越南自古也是“同饮一江水”，依托澜沧江与湄公河形成的水脉经济与各国间悠久深厚、相亲相近的文化，中柬越三国紧密联系在一起。随着澜湄合作的不断深化，中国文化与中国投资也正在与两个国家及其重要的城市形成新的对话，各国充分发挥地缘相近、人文相亲的优势，构建中柬、中越与澜湄国家命运共同体的目标将水到渠成。

注：未标注来源的图片均为作者拍摄或绘制

致谢：感谢导师王兴平教授在本文写作过程中提供的指导！

作者：李冬雪，东南大学建筑学院博士研究生。[e-mail]

参考文献

[1] GIBERT M. Rethinking metropolitan production from its underside: A view from the alleyways of Hồ Chí Minh City[J]. Environment & Planning A, 2018, 50(3): 589-607. 

[2] Nguyen Ngoc Hieu, Tran Hoang Nam, 沙永杰, 等. 新时期的胡志明市城市规划——挑战与对策[J]. 上海城市规划, 2017(3): 77-82.

[3] Ho Chi Minh People's Commitee. The first 75 years[EB/OL]. (2005-02-19)[2018-07-06]. http://www.eng.hochiminhcity.gov.vn/abouthcmcity/Lists/Posts/Post.aspx?CategoryId=9&ItemID=5442&PublishedDate=2005-02-19T04:23:20Z.

延伸阅读

编辑：张祎娴

排版：赵大伟

——to be continued——

（下一篇：柬越之行（二）城市与山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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