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殿君：冬日的村庄

冬日的村庄

文/王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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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的秋风刚刚远去，初冬将至，一场降雪封了地，农人挂了犁杖，便惯常地过起了猫冬的闲适日子。

儿时的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季节的概念，每季总会找到每季的精彩与乐趣。坝上高原的雪飘飘洒洒，晶莹剔透，在猛烈的西北风的肆虐下，一窝蜂地翻卷着，聚积在了低矮的土坯房后，越积越瓷实。待雪停后，屋后的雪已是蔚为壮观的一个个小山坡了。看上去光溜溜的，孩子们由下而上爬去，到了后屋檐，一抬腿，竟然上房了。

雪是冬的精灵，冬的使者，而孩子们更像是雪的玩伴。除了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外，我们还会在院子里扫出一片空地来，撒上一把鸡食子，用小棍支起一个筛子或笸箩，然后趴在窗户里偷偷地窥探，等待吃食的鸟儿放松警惕时，迅速一拉绳，走运的话，总会罩住那么几只小鸟。捉在手里一跳一跳的，毛茸茸的，别提有多开心了。玩一会儿再放飞它们，看着它们回归自然自由飞翔，我们的心也跟着飞翔起来了。

西北风强劲地呼啸着，我们会自制一个风葫芦，迎着风头将风葫芦擎在手上，风力越猛，风葫芦的两叶就转动得频率越高，呼噜噜噜欢唱个不停。风儿也会挑逗人，正转着起劲时，风力倏地小了，我们就高擎着风葫芦迎风跑起来，小脸蛋冻得像黑紫茄子，也没有谁退缩过。

在街心有几间磨坊、碾坊和炒锅坊，闲在的男人们没事总会聚在那避风湾湾晒暖暖，穿得厚墩墩的，人人戴个狗皮或兔皮帽，两手抄进棉袄袖里，缩着个脖子，不时跺着脚，当当直响。

人多了，难免会有新鲜话题。人送外号“许大撇”说，有人说秦始皇见过外星人。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道，难道外星人会用汉语与秦始皇交流，告诉他是外星人？是专门来拜访他的，还是随便下来溜达碰上的？外星人对地球人的帝王感兴趣，难道是套近乎想承包国家的哪个工程项目？也没听说外星人参与过中国的建设呀？！

许大撇不慌不忙地说，我可不敢胡说，这是有历史记载的。

有人哼了一声，说，有的人是改写历史的，有的人是篡改历史的，而你是编造历史的……

有些话题是注定没有结果的，看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有人劝道，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这么卖力，本来就缺吃的，这下又得多吃两张莜面锅饼子。他俩倒挺识相，各自扭开头呵呵一笑。一饿肚子，英雄也得气短。

不一会儿，大马说，在外国有那么一个小岛，岛上的人长得都比其他地方的人高出一大截，其他地方的人，早就过了长个儿的年龄，可去小岛上生活一段时间，照样可以增长几厘米，人们叫它能使人生长的岛。

有的人听来觉得很新鲜，可对于爱抬杠的人，越新鲜就越能激起他们的斗志。于是有人说，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无论甚东西，过了那个季节，再长？不可能！

两人杠来杠去，脾气上来了，便相互揭对方的短。一泡尿憋得难受，去旮旯里放放水，还没尿尽，手提裤子又接着抬杠，直至脾气升级为火气，最后竟然大打出手。伤得轻，老婆提溜上鸡蛋了点心了去跟人家说上一箩筐好话，乡里乡亲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也都能过得去。若伤重了，这不闲得蛋疼，没事找事！

乡间有那么一句话，人寻人，鬼寻鬼，沙蓬寻那八条腿。爱耍扑克的男人们凑一起，乌烟瘴气的一玩一天，甚至连轴转；女人们爱耍那长条条纸牌，什么条子、饼子和万官，耍得是昏天黑地，越发上瘾。孩子的棉靴都踢打出脚丫子了也不给补补，棉袄都飘棉花了，也不给缝缝；还有的孩子小，让饿疯了的老母猪吃了都不知道，只剩下撕烂的衣服和一把尸骨；有的孩子掉进了开水锅；有的孩子误吃了拌了耗子药的食物……不着调的大人在孩子酿成悲剧时，才晓得自己不着调的可怕。

更多的男人们会没活找活干，比如，㧟个箩头去拾猪粪，一冬积一大堆肥料，来年种出的山药个个人头大。老婆做饭，汉子烧火，少油没肉的日子也会过出滋味来。相互依靠，心里踏实，早就做好了准备，也认定了对方，没有其他想法，一过就是一辈子！

本分贤惠的女人总占大多数，除了做饭、洗洗涮涮外，做针线活更是她们的重头戏。在这一冬里，把一年四季，从头到脚的穿戴都得备齐了，把自家的汉子和儿女们伺候得妥妥帖帖的，令一些不着四六的人家羡慕不已。

冬日的屋外白雪皑皑，寒风凛冽，屋里却一家一个景象。勤劳爱家的人们总会把那条火炕烧得屋里暖融融的，让一家老小恋上自己的家；如果是讨吃货人家，进门首先看见和感知到的是阴森与寒冷，一家人东离五散，不禁让人心生寒气，收紧了的心待到来年夏日也未必能怒放一回。

还是让我们回到现在吧。

农村与城市在诸多方面已相差无几，爱打扮的女人们冬天也穿得凹凸有致，身轻如燕，描眉画眼，想美哪儿美哪儿；不爱打扮的，素面朝天，朴素自然。观念在改变，再没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谁都可以有个性地生活，在农村，这实在是一大进步！拉扯得孩子少了，衣服全都买了，吃穿不用愁了。此时，我还想起那首《老子今天不上班》的歌曲，一天不去上班，都让上班族有种豁出去的豪迈，而坝上农村人一年有大半年是清闲的，又该是怎样的一首歌呢？

街心抬杠的人少了。人们相信这世道，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也就见怪不怪了。孩子们都玩着益智的玩具，人不大点儿，古灵精怪的，说出话来能把大人惊着。

还是来一场漫山遍野的大雪吧，冬日的村庄只有在雪的护佑和映衬下，人们的心才静，景才美。围炉而坐，烫壶老酒，筷子在牙齿、碗口、碟子中交替磕碰，日子就在这不紧不慢中，安静地缓缓流淌着，孕育着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

(此文原发表于张家口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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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殿君，河北小小说艺委会会员，张家口市作协会员，有文学作品散见于《河北小小说》《小小说大世界》《短篇小说》《天池》《小小说家》《精短小说》《河北科技报》《长城文艺》《张家口晚报》《沽源文艺》《扎鲁特文学》等刊，有部分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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