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哲：你还好吗，我们都还好

你还好吗，我们都还好

文/郭晓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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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学生时代最重要的人之一。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天气燥热，文理分科，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倚在教室门口等着还未赶来的同学，我坐在平生最讨厌的第一桌百无聊赖。

我向来对一个人的肯定都滞后于常人，所以，当后面的两个女生低声细语但难掩花痴地说新班主任好帅的时候，我却看到了他穿着的白衬衣下面，是刚到膝盖的短裤，以及黑色皮鞋和灰色的长筒袜子。所以，后来的我，觉得他除了那个搭配，穿其他的什么都很合我的心意。

那个季节，窗外的紫穗槐开的铺天盖地，大朵大朵的，阳光透过花簇，照在教室里的光都是紫盈盈的，这个时候，不适合讲马列毛邓三，也不适合讲三角函数和鸦片战争，我们就爱跟着他从朱自清到陶渊明，从三毛到萧红再到张爱玲，我们打着文艺的噱头去讲那些犄角旮旯里的野史，蝉鸣都懒洋洋的午后，三楼最中间那间教室里的笑声却震的整个年级都在颤抖。

我想我们班当时应该是那座不重视文科，理科才是王道的中学里，最傲骨铮铮，最像一个穷酸却不失风度的文人吧，我们没有听起来多么厉害的师资，也没有曾在年级里自带光环的生源，但我们的自，卫生啊，纪律，该怎么说呐，反正期末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妈进去又退出来了，满教室的流动红旗，她以为我们要摇旗造反……不是别人，是他非逼着我们拿的，我现在都忘不了晚自习跟同桌说话，他默默出现在我背后的那股瘆人劲儿，啧啧啧，但我没有告诉过他，我要是他，我也会这么做。

他的语文，讲的有多好？有位同学曾这样描述过，“就是那种哪怕他身上全是缺点，但就是因为课讲的太好，我们这种无聊到以挑剔老师为乐趣的学生都可以心服口服的乖乖上课。”我算是有幸得到他真传的弟子之一，整个高中时代，我的语文笔记不过十页，可这十页笔记，我却受用终身，好多东西，信手拈来，换做别的，一向愚钝的我，万万不敢如这般吹嘘。

他很爱哭，大多时候，都是文绉绉的样子，看电影哭，看煽情小说哭，高兴了哭，难过了也哭，你能想象一东北老爷们儿，站在讲台上，跟我们说:“唉，《山楂树》老感人了，今天看第一百遍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哭了。”的时候，我们是多么咬牙切齿的想把他给拽下来吗？他曾在课堂上改编过李白的一首诗，字里行间，都是甜言蜜语，那天正好是中国的七夕，同为语文老师的师母，也正好好在教室后面，听他的课。

不得不说，有种人，违反人类进化常规，但是人家也不突兀，反而，在我们这群凡夫俗子中间，显得异常冰清玉洁，所以，年级里有他的一个粉丝团，后来跟我关系不错的一个闺蜜是团长，这一众粉丝，无论他走哪，尖叫声，花痴脸就跟哪儿，我向来不屑这些，因为，嘻嘻，你们的偶像就在我们屋，我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怎么缠着就怎么缠着，他爱我们，所以给了我们跟别人不一样的待遇。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他最爱的学生，觉得他总是误会我，我这个人不爱生气，不爱记仇，但我特别害羞，很奇怪对不对，我从幼儿园就开始当班长，在这个职位上“叱咤风云”了很多年，一副大哥大的样子，但我是真害羞，我不太喜欢跟人距离特别近的交流，一近，我就会讨厌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可是，他找我谈话的时候吧，老要求我正视他，时不时的还得有眼神的交流，我看左边，他就站左边，我扭过头看右边，他就赶紧站到右边去，看着他可爱，幼稚又真诚的眼神，我总是噗呲一声，笑出了声，而身后，是装点了整个青春的，朗朗读书声。

我很爱他，是那种比84消毒液洗过的白衬衣还纯净的爱，高中那会，我从不在别人面前提他的好，最多的时候是跟大家一起调侃他偶尔诡异的着装，或者是他那些读起来酸酸甜甜的小诗。我以最安全的姿态保护着自己莫名其妙的自尊，也以最强硬的态度维护着他在我心里不可替代的地位。所以，很多同学都觉得，我对他，与大家无异，但在我的面前，他们从来不敢拿关于他的除了上述说的那两件事外的任何一件事情去瞎闹，这其实也是他所有学生朋友，为他坚守的底线。

后来我上大学，偶尔见面，并未觉得生疏。我要好的新朋友们都知道他的存在，在这样一个全新的圈子里，我不再藏着掖着，不遗余力的夸他，也损他，很多人羡慕我有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至交，都说，我嘴里的关于他的故事，都可以写一本小说了。有一段老是下雨的日子，不能出去玩耍的室友常常摆好马扎坐好，围着我满脸期待地说，再讲讲你老师的事儿吧，于是我拍一拍大腿，一个他的新故事就又，编，出来了。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无常，我毕业的这个夏天，有需要我远赴他乡的爱情，有在家等着我回去的父母，那个时候，我很想去问问他，我该怎么办？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却先告诉我，他要离开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有蓝天，有大海，有教堂，有温暖的日出，有可以塞满整个车厢的软绵海风，有他爱的一切，对他来说，这可能是深思熟虑以后的决定，但与我而言，却是最突如其来的告别。我还是如往日一样，不善露悲喜，只告诉他，好好照顾自己。

如今，我回到了父母身边，有喜欢的工作，有一个很俗气，但能读懂我笔下的风花雪月，能猜到我眼睛里的甜言蜜语的人。看，没有他，我还是做了决定，还是往前走了该走的路，但我却再也没有路过他以前住过的小区，宁愿绕远儿，因为那么多盏灯火里，已经没有让我牵挂和心心念念的那一盏了，也许，我们将永远无法相见，一场连送别都没有的无法相见，就好像，有一天，我也会忽然放弃很多东西，去到另一个远方一样，那时候，谁会跑过来，问我，你为什么离开，这里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啊，正如，我也没能跑过去，问问他一样。

那天，几个要好的同学聚会，忽然有人问：“也不知道，他还好吗？”曾经的他眼里的孩子，如今都在奔三的路上摸爬滚打，微醺的饭局，不知谁说道：“大家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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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晓哲，女，90后，毕业于河北经贸大学，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假装胡言乱语，其实洞若观火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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