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篇 生如地丁小

还是早春时，紫花地丁就已经开得婉然生媚了。母亲房后的田头垄上，它三五成群团聚，簇集成一片一片花毯，一朵朵秀小的花儿，在尚未返青的荒草丛中摇曳出一片灿然的清亮紫，清淡，优雅，又惹人爱怜。然而这小草花太让人易于忽略了，它铺地而生，高不及寸，朴素简淡，又寻常可见――紫花地丁的美，是要蹲下来细细欣赏的。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紫花地丁是微小而安于寂寞的花。《古都》中，千重子感叹寄生在老枫树上的紫花地丁一如自己的命运，川端康成让紫花地丁带上了一份千重子式的哀伤纠结，以及对生命微小的咏叹。然而，真正开在田间的紫花地丁并非如此，江南三月，它开遍林间水岸，跳动着羞涩的娇俏，在春光中浅笑嫣然，欢颜私语，一派明丽之姿。然而它确是微小，散于漫野，连娟秀的小花都常被人忽略，日本作家夏目漱石有诗言其志：“紫花地丁小，我愿生如小地丁，生如地丁小。”这样的风格确是紫花地丁的样子，谦逊平实，轻轻念来，里面有深深的内敛，和欣然的朴素。

俯下身来，在清和委婉的春光中我与紫花地丁对视，它不羞不语，一低头，婉然一笑。细细打量，却见它细长的绿叶间，三两朵绽放的紫色小花朵，被纤弱的花梗高高擎起，在略略向下弯曲的柄头上尽力仰头，却又有花托微翘，宛如一只立在枝头啾啾鸣叫的小雀子，那么安静，又那么富有灵气。

记得小时候常挖紫花地丁，外婆焯水之后用之蒸菜，却也好吃。欣欣然地从田野里挖来一大丛，也仿效外婆的做法，入口，却绵软又清苦，味道让人蹙眉。不想多食，愣怔片刻，却又恍惚记起它清热解毒之用，不由得再浅啖一口，慢慢消磨时光。大地给予的植物种种，总是情谊淹然，不可辜负。

闲暇翻经据典，《本草纲木》里载：“紫花地丁，气味苦、辛、寒、无毒。主治一切痈疽发背，疔肿瘰，无名肿毒恶疮。”《千金方》亦载：“疔疮肿毒，用紫花地丁草捣汁服，虽极者亦效。”草木智慧，静定深植，自是一棵小而纤弱的地丁草，亦是全株入药，悬壶济世，让人不由得刮目相待，而紫花地丁的美，已经不仅局限于它紫艳明丽的花朵，更在于它可以拼尽全力，化解疔疮肿毒苦楚的无私了。

紫花地丁，光瓣堇菜，堇菜科，堇菜属。又名地丁草，紫地丁。其孟春而生，叶子狭长如柳，花朵形似西洋高帽，紫堇之色，花后结角，三杈状，异常纤秀。秋后成熟开裂，我自其间抖散出许多小而圆的深褐色种子，碎若粟米。随手一撒。那其中，含了无数根花叶茎的种种宿因，多少个肥腴月弯之后，必定又是一季紫若云英的传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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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凝，70后，在梦想中一意孤行，想任性却又终究不敢的威海女子。擅写植物静默，也道生活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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