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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器 | 徐佶周

2016-08-27 徐佶周 爱派的


君子不器,不是说君子是玉不是泥,而是君子就算是一团泥,做了瓷片,也要贴在灶台上,而不是厕所里。抟泥以为人形,是俑,是人之形而非泥之形;泥亦可捏成夜壶与玉壶,捏成佛的样子,或者捏成拜佛的人。可这哪一样是泥自己呢?泥一直伏低伏小,沉落在矮处,泥要选个词语为自己代言,也许只是一句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我是在山峁的塬地里兜兜转转了走了半天,才知道自己遭遇了鬼打墙。随即挥了刀,向身前身后的虚空里劈去,劈向那些想象中的颜色难看的鬼手,没想到是真的劈出一记穿云裂帛声音。回头一看,是自己的衣服挂在一截树桩上,长长久久撕脱不开,人就拴在原地打转。我不是斩截的人,我割断了衣襟,坐在原地喘气,就发现了身下的天坑。

把石块和树杈丢进天坑去,空得都听不到回声。以至于后来丢进去了手机和帽子,仍得不到半点响应。我想起了多年前有人家的耕牛去峁塬上放牧,牛失前蹄跌进天坑,那家人就在下雨天开始搓揉长长的拴牛缰绳。搓了几日几夜,檐下的雨滴像睡不醒又必须起来立在檐下尿尿的人一样永远尿不尽,于是绳索就搓成了。一伙人打着锣鼓去山峁上的天坑边,把草绳一头拴在今天的树上,另一端就拴了石块,向过去一段一段放落下去。许多天后,人们终于拉上来来自明天的一把白骨。

减娃家的粮仓是村庄里最大的了,闹鬼子那样,把新红着绿的新媳妇装进粮斗里,吊到粮仓里面藏着。鬼子来了,寻找了半天梯子和绳子,但鬼子还没有爬上粮仓就放弃了。最饥荒的年馑,村庄里人们将粮仓抄得底朝天,还在仓底捉到一窝粉红色的半透明的幼鼠,让主任和醋蘸巴蘸巴吃了。吃一只鼠崽,就是吱的一声。

减娃家的粮仓,在村庄里算是大器了,但粮仓只装得馀粮与新妇、硕鼠,与峁塬上的天坑比起来,装不得牛,装不得投进去的石块与手机、帽子,装不得含混了如今的昨天与未来,那也只是屑小之器罢了。

但峁塬上这具大器,张着阔大的一张方嘴,黑洞洞的,什么时候又见过它吐出半点零碎?



我就说,君子不器。小器可装小物,单一而纯粹,大器内里宽广,可装大物。君子不器,不是不成器,而是不像器具一样,有多大里子,就有多大约束与控制,君子是以外为里,可装身外天下。

为什么一直有人要说君子不器呢?是说一个人洁身自好,不去做盗贼,亦不去做劫匪,便是刽子手也做不得,将军都做不得。赵书记李书记,我们除了称他们书记,却忘记了他们作为人的名字。他们日理万鸡,忙了盘子忙瓶子,忙了瓶子忙裙子,忙了张家的裙子又忙吴家的裙子,连自己的老婆都顾不过来,弃置在那里。最后忙到死了,我们却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让他们操劳一生,只能做得无名英雄。

我不知道从我眼前过去的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有谁知道午夜放着幽光的青石叫什么名字?又有谁知道那一年一年开在巷陌里的碎花叫什么名字?在巷底灯火下坐守着小吃摊的街道主任,除了官衔,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住在巷口的警察有一天穿着制服回来,我们看见他不怒自威威风凛凛,但谁知道他每天下班回来,就伴着老婆的埋怨与絮叨,坐在那里一直擦鞋,擦完了老婆的擦自己的,把全家老小所有的皮鞋都擦得油光锃亮。而老婆的唠叨像瓦罐里的汤汁一样,咕咕咚咚一直煮了几个小时。

M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最为精明的人了,他也是一位真君子,不喝酒,也不养女人,只吸烟。他叨着一只雪茄,就像叨着一条鸡巴。M兄用很短的时间完成了名与利,又用更短的时间睡遍了身边所有女人。倘或我像M君一样聪明,我一定要巴望自己成为他那样的混蛋。

一只蝌蚪,承父母之精华,长成顶天立地的汉子,却只是称作了主任或者书记,你说他委屈不委屈呢,伟大不伟大呢?一段良木,吸天地之精光灵气,或婆娑于月光之下长成了,伐解开来,可以打制成坚美的木器。即便是有缘,被良匠加以青眼,经灵巧的手指细细打磨了,做成一把琴,奏一段佳音和鸣。也许可能为等着某一日到来,天地不仁,还要焚琴煮鹤的。




但做怎样的一段顽木,才能成全他们自己?玉不琢不成器,玉琢成器了却不再称作玉,是板指或者酒樽。庄子描写过一棵因为不中绳墨而不夭斤斧的樗树:“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

匠者不顾呀!庄子没想那么多,庄子说: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於机辟,死於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於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
无所可用呀!以真君子标准约束言行的我,不也正感受着君子无所用的困苦吗?

2014年的第一个早晨,我在山野里信步而走,忽见几十台挖掘机,屁股突突着黑烟,蜂蚁般在山间劳作,将山林几千年长成的样子,一会儿就推成了鬼子来过一样。我尚不知是因为山长成了可用之器,还是挖掘机因为是挖掘机,就要把世界改造成有挖掘机来过的样子。

亲爱的L君,我又在新年的第一天,想像你现在的样子。我们不见,又是经年。我想,天生我柴,百无一用,一定要人尽其才,那么,请把我的头骨,凿成一只酒器。让岁月和运气,将这酒器,交付在你的面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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