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为民请命的人，最后落了什么下场？

01

张宏杰《饥饿的盛世》中讲了这么个故事：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春天，皇帝第二次南巡路过山东，一位名叫彭家屏的退休副省级官员突然发声，称河南西部连年灾害，今年尤其严重，百姓大批饿死，河南巡抚图炳阿却置若罔闻，实属罪不可恕。

当时乾隆皇帝年富力强、励精图治，对报喜不报忧的官场痼疾深恶痛绝，因“讳灾”先后惩治了多名地方大员。彭家屏是河南人，身在异乡却对故土非常关注。他希望凭借一己之力，为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父老带来一线生机。

彭家屏没想到，比起对“讳灾”的厌恶，乾隆皇帝对臣子相互攻诘、党同伐异的痛恨更甚。一个退休官员，竟敢贸然参劾在任地方大员，触发了皇帝的敏感神经。乾隆意味深长地降旨，令“原告”彭家屏与“被告”图炳阿共同“查勘灾情”上报。

“查勘”尚无结果，意外却再次发生了。御驾北返途中，先后两次被灾民拦驾喊冤，所述与彭家屏完全相同。由此，乾隆认定这是彭家屏心虚气短而主使的闹剧，当即雷霆大怒，降旨锁拿灾民、严刑审讯。拷打之下，灾民供认拦驾用的状纸是夏邑秀才段昌绪和武生刘东震提供的。“被告”河南巡抚图炳阿和夏邑县令孙默等人为自保免罪，闻风对二人抄家。结果，在段昌绪卧室中搜出了吴三桂反清的檄文抄本，立即呈报皇帝。

乾隆一看，果然印证了自己的“阴谋论”揣测，区区秀才武生哪能掀得起这般风浪？幕后黑手还在逍遥法外呢！持续重刑之下，“上访灾民”刘元德交代，他的喊冤状纸曾经给“原告”彭家屏的侄子彭型看过。

这，正是乾隆皇帝想要的结果。

皇帝立即传谕，图炳阿、孙默等人“缉邪之功大、讳灾之罪小”，不必革职、仍留原任。彭家屏拨弄刁民、惊扰圣驾，还牵涉“反清”大案，“从宽赐令自尽”，其子彭传笏秋后处决，抄家罚没家产。

似乎是一种嘲讽，皇帝命令将彭家数千亩土地令“该地贫民”瓜分。民众听闻，无不认为彭家屏死有余辜，“跪听宣扬，踊跃叩头，欢声雷动，称此千古未有之鸿仁……”。

数百年后再看此案，彭家屏高干退休，家境殷实、养尊处优，无非出于对家乡生灵的怜悯，直言敢谏、疾呼一声，最终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彭氏身家性命，不仅没有换得灾民一言半语的感念，反而受尽冷血唾骂。彭家屏在天之灵，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02

太阳之下无新鲜事。二百年后，又是彭氏。

1959年，彭德怀同志到湖南平江调研时，一位红军时期伤残的老战士，暗中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后来被广为传播的民歌：“谷撒地，禾叶枯，青壮炼钢去，收禾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请为人民鼓喉呼。”这张纸条让彭德怀的心情异常沉重。如此明显的灾祸之兆，却连德高望重、功勋卓著的老红军却都无处发声，只得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反映情况。封建王朝尚可“拦驾喊冤”，难道几千万烈士生命换来的新中国却比之不及？

实际上，彭德怀调研过程中掌握的情况更加严重。

“大炼钢铁”直接危害粮食生产，但远不是问题的全部。“左”的错误带来了一系列荒唐政策，国民经济已经陷入严重混乱。例如，为了解决令人匪夷所思的“粮食太多了怎么办”问题，不少地区抢着实行“园田化”（即耕地、休耕地和种树栽花各占1/3），1959年春耕面积比1957年减少了9000万亩；还有不少地方强制村民集中居住、建设“居民点”，采取了强毁民房、强制搬迁的政策，农民苦不堪言、欲哭无泪。

面对调研中发现的严重问题，彭德怀同志忧心如焚。本着对党和国家事业高度负责、把人民群众视若亲人的善良出发点，他带着一腔真情和一手情况上了庐山。在会议发言中，他充分肯定工作成绩，同时也不避讳严重问题，深刻指出了时弊所在和错误根源，真诚向党中央建议调整政策、扭转错误，充分展现了纯粹理想主义者的应有风骨和优秀共产党人的为民情怀。在他看来，“如果是由主席再重新提一提两条腿走路的方针，这些问题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纠正。”

然而，彭德怀的发言和信件发出后，事态很快急转直下。会议初期对“左倾”错误的认识和反思被中断了，转而开始向“右倾”宣战，把彭德怀等人的直言敢谏、为民请命，视为攻击领袖、纂党夺权的阴谋甚至“阳谋”。

政治生态中，永远没有和风细雨。

曾经亲密合作的战友纷纷倒戈，原本有隙的同志如今落井下石，威震敌胆的彭大将军，如今已经沦为“野心家”、“阴谋家”、“冯玉祥”、“高岗集团的重要成员”。连彭德怀日常一贯的艰苦朴素、不搞特殊化，也被攻击为“伪君子”。

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彭德怀死于精神摧残和持续殴打、折磨。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污蔑和拳脚相加，都来自他所牵挂和爱戴的人民。

03

时光流转，又是一个甲子。

曾经肆虐中华的“极左”错误早已得到纠正。然而，需要铁肩担当和逆流勇进的问题，却仍然层出不穷。十八大以来的五年，恰恰是新时代共产党人义无反顾、浴火重生的五年。突破利益格局、重塑秩序观念的背后，是无数险滩暗流、刀光剑影。当代的“为民请命”者，承受的是比前辈更多百倍的重压和反扑。所幸时代发展、人民成长，迄今为止悲剧并未重演。

然而，世相纷繁、人心惟危，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呢？

盛会开幕，衷心祈愿万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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