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人与水獭：千年后的道歉
水獭是谁？
水獭是一类生活在河流、湖泊等水体中的哺乳动物，全世界现存7个属共13个物种。中国有三种水獭：欧亚水獭（Lutra lutra）、亚洲小爪水獭（Aonyx cinereus）和江獭（Lutrogale perspicillata），它们都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分布在青藏高原上的主要是欧亚水獭。藏族人与水獭渊源颇深，獭皮服饰也曾在藏地风靡一时，这使得水獭在三江源地区几乎绝迹。本世纪之初，在一些有识之士的呼吁下，这一延续千年的传统几乎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而新世纪年保玉则的居民们，在反思过去对水獭所犯下过错的同时，也在为三江源水獭的保护不懈地努力着。
“嗯？谁在叫我？”
藏族人很久以前就在青藏高原发现了水獭的存在，并开始使用獭皮制作衣物。在西藏很多古书中，都有关于神明“身着獭皮大氅”、“高悬獭皮宝幢”的记载。
如果远古时期神明的盛装能反映那时人们的衣着打扮，便可推知水獭皮服饰在藏地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也说明在当时，獭皮服饰是十分珍贵的。
水獭皮做的服装
此外，水獭的全身都是珍贵药材。关于水獭的獭肉、獭肝、獭肠、獭骨、獭粪、獭毛等部位如何入药，在藏医历史中都有记载。由此可见，在藏族传统文化中，水獭是一种占有很重要地位的动物，而关于水獭的传说故事也因此在藏地广为流传。
水獭
水獭石
水獭经常把河边普通的石头当做玩具来玩，磨得又光又亮。万一水獭丢了自己的石头，它会不停地找，非常伤心。所以在藏族人的传统里，水獭的石头不可以拿走，也不能乱扔。
孩子在河边玩，有时会误捡水獭的石头回家，当作羊和牦牛玩游戏，大人看到了，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时候，他们会给孩子们一点钱或是玩具、好吃的，把水獭的石头换回来。这是供水神非常好的法物。
水獭特别喜欢玩河边的石头呢～（绘图/扎西桑俄）
到了近代，水獭皮和豹子皮被看做是藏族家庭富贵的象征，是牧民们家里的“仁波切” (珍宝)。传统藏袍，尤其是许多地区的节庆服装会在领口、袖子和下摆镶水獭皮或虎豹皮。
有些贫困的家庭会裁剪刚出生的小马皮，冒充獭皮来穿。“看一家是穷是富，就看穿不穿水獭皮，”负责年措水獭监测项目的普哇杰说，“以前赶来白玉达唐寺看一年一度的金刚法舞的人中，七成的人都会穿水獭皮，剩下的三成是没钱买水獭皮、但心里也想穿。”
水獭：“我的皮毛只属于我哦......”
随着交通的便利，藏区水獭皮的市场迅速扩大，价格成倍地增长。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大量的本地人和外地人被商机吸引，大规模地盗猎水獭出售皮草。
这个时期，一张普通的水獭皮能卖到三四千元，而比较好的皮要上万元。在年保玉则，水獭曾经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动物。而猎杀过后，整个年保玉则不用说水獭，连水獭的粪便都见不到。
“如果总有人猎杀我，我就不敢待在年保玉则了。”
2005年开始，许多在藏区有威望的人物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反对带有动物皮毛的服装。年保玉则地区的寺院也动员当地百姓开展了烧毁水獭和虎豹皮毛制品的活动。
“全世界水獭、豹子数量越来越少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藏族人的服装，这样我们在世界面前没有办法抬起头来。如果你是一个尊重生命的人，就不要再穿动物的皮子。”
水獭：“同意上面那句话！”
2006年2月，白玉寺寺院里聚集了三百多人。扎西桑俄看到亲戚朋友们全家出动，义无反顾地把家里所有带水獭皮毛的衣物一包包搜集起来，在一片热闹的欢呼声中付之一炬。
不久之后，藏区各地的黑市相继开始亏本，很多野生动物走私路线也随之消失。一些藏族人为了纪念这个历史时刻，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སྟག་གཟིག་སྐྱིད”
(“老虎、豹子平安”)、“སྲོག་ཆགས་ཞི་བདེ” (“野生动物平安”)。
堪布扎西2006.2.11的日记记录了当天看到的烧水獭皮的事件
烧完水獭皮的两年后，年保玉则的四面八方不断出现目击水獭的新闻。人们说，水獭原来惧怕猎人，只能藏在“维儿”（隐秘的世界）。它们听到消息说藏族人以后不再杀水獭，也不再穿水獭皮，于是就可以放心地到处跑一跑。
水獭重现年保玉则的消息振奋人心，而保护水獭的工作也随之展开。2011年，年措成立了水獭小组，对整个年保玉则的水獭分布开展了持续的监测，并挨家挨户对老百姓对于水獭的态度进行了问卷调查。接受调查的300多人之中，近70%的人都明确表示自己以后不会再穿水獭皮了。
水獭：“既然你们不穿我的皮毛了，那我就出来卖个萌吧！”（绘图/扎西桑俄）
普哇杰是年措的副会长，年措水獭项目的负责人, 至今监测水獭已有八年。除了问卷调查之外，普哇杰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年保玉则各处寻找粪便、脚印等水獭的踪迹并标记GPS位点。
在八年的水獭监测过程中，普哇杰积累了越来越多的经验。对于水獭的习性，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容易看到水獭，普哇杰如今已经轻车熟路。
普哇杰在监测水獭
“刚开始监测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是以前打水獭的人教给我要如何找水獭的——它们的粪便不在草地上，在河中间的大石头上。粪长得像藏狐的，但是里面有鱼的骨头，很好辨认。” 普哇杰侃侃而谈。
“夏天繁殖季节，它们会去年保玉则山沟里的水源附近，等到秋天下来就容易看到粪便。而最适合监测的是冬天——湖面结冰后它们会开小小的洞，另外雪地里看脚印也很容易。”
水獭：“哎呦，一不小心留了个脚印！”
科学系统的监测是保护任何野生动物的第一步。不知道水獭在什么地方，喜欢什么样的环境，就没法制定保护它们的方法。
由于水獭是一种行踪比较隐秘的动物，在中国关于水獭种群状况的文献和数据少之又少。像年措普哇杰这样的长期记录，对于水獭的研究和保护意义非凡。
年措希望在未来的项目中，通过专家培训，培养更多普哇杰这样的民间动物监测专家，帮助科学家积累更多关于野生动物的知识，也进一步激起老百姓保护它们的热情。
普哇杰
尽管从事这项工作已经八年，普哇杰对水獭的监测仍然充满着热情。“我每次到河边都会看看有没有水獭粪便，就像扎西每次出门都要看有什么鸟一样。我的亲戚朋友知道我监测水獭，所以看到了水獭都会告诉我，我就会马上开车过去。”
水獭：“听说有人类想保护我，那我去会会他～”
曾经有人想要给普哇杰工资、聘他到别的地方工作，但是普哇杰拒绝了。
“我觉得啊，生活里面需要钱吗？需要的，但是够了就好，不需要那么多。钱再多也没有快乐的生活。我不想要坐在办公室里，而的确是喜欢野生动物监测、摄影这件事。杀野生动物也是为了钱——如果人们生活足够就可以，就不用杀水獭这些动物了。”
水獭
在2019年，年措即将整理出版一本关于水獭的手册，这本手册将从世界的水獭讲到年保玉则水獭的历史，记录普哇杰等人多年以来监测水獭和问卷调查的发现，并向人们讲述藏族人和水獭的关系如何发生了改变。
“这是藏族人给水獭道歉的手册,” 扎西桑俄说, “以前大家都觉得水獭皮是藏族传统的服装，特别好看，但我们都没有细细地想这些皮是从哪里来的，所以给水獭造成了灾难。这里我们真的要好好向水獭道歉。”
就让水獭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因为了解所以热爱，因为热爱所以行动。普哇杰用八年的坚持，完美地诠释了年措的保护价值观。而年措也希望通过努力，帮助更多的人了解年保玉则的生灵和藏族人的生态观念，加入到保护自然的行列中来。
2018年冬天，年措申请了中国民生银行和中国扶贫基金会联合发起的“我决定民生爱的力量—ME公益创新资助计划”，争取50万元的公益基金支持。
“这个冬天非常冷，但大家的帮助却让我们感觉很温暖。”阿克更尕在微信里说道。在各位朋友的支持下，截止至2019年1月6日上午10时，我们的项目已经集齐30000赞，离获得基金支持更近一步！
扫描二维码，可以了解我们的项目详情哦～
大家的热情帮助让我们对年保玉则的未来充满信心。我们愿向每一位支持我们的朋友表示感谢
“谢谢大家！” （图片来源/百家号）
尊重生命、善待生命的传统理念一直是支持年措保护行动的源动力。对于传统中做错了的地方，我们也证明了自己有勇气坚定地将其改正并为之道歉。
“水獭先生对不起啦，我们今后会好好保护你们的生命的！”❤️
保护，从今天开始。
文字/Eric碎碎 编辑/凤羽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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