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之吃花酒与小《晶报》一百年
上个礼拜应好友之邀在福州路春美术馆做了个讲座，讲讲“四马路”作为文化街的前世今生。承蒙读者朋友的捧场，虽是工作日的下午，听众仍是不少，不少来晚的朋友只能站着听了一个半小时。场地条件所限，虽很抱歉，却也无如之何。因我对讲座当天现场灯光等条件估计不足，不少内容一带而过，未及深入。读者朋友亦不以为忤，结束时仍报以掌声，实感惭愧。当天讲到“四马路”吃花酒的故事，我准备了一则材料，现场没有讲，今日写就一文以飨读者，也算对当天讲座内容的一个“补丁”吧。
胡适
我们不少善良的读者朋友，凡事多少有些极端，看到一些宣传就忙不迭给人扣个帽子，或“英雄”，或“模子”，或“垃圾”，或“渣男”。比如今天要讲到的这位民国大学者胡适之先生。近几年网上神话胡适，成了某种风潮。胡适的学问人品自有专家学者来评判，我只谈他和“四马路”福州路的一点因缘好了。话说1926年（民国十五年），胡适由北京到上海转轮船去欧洲，当时正是阳春三月，上海滩桃红柳绿春意盎然，胡博士来得此间，“春风吻上我的脸”，不免人心思动。凑巧遇到老同学无锡人胡宪生，于是老同学做东，相约到四马路吃花酒。
左二立者为胡宪生
坐者左起为胡彬夏、胡刚复、胡明复
以当时之风气，胡适之吃花酒本无足为异，不巧在妓院里被人称“上海小报之王”的《晶报》主编余大雄瞥到一眼，自然就瞥出名堂来了。余大雄和胡适是安徽老乡，“老乡见老乡”，本应该是两眼泪汪汪，不料余大雄玩了一手“三等白相人，独吃自己人”，把胡适之吃花酒的新闻回去和报社的同僚苏州人包天笑一说，由包天笑捉刀，一篇《胡适之吃花酒》的大八卦由此诞生了。
“钏影楼主”包天笑
此文一出，胡适大窘。要知道当时《晶报》在上海如日中天，广受大众喜爱之外，不少达官贵人也常读此报。甚至叶楚伧、邵力子等国民党元老还在上头开专栏发表议论。胡适吃花酒本不是什么事，当年在上海读书的时候，他的风流韵事不少。但1914年赴美留学前，胡适曾经下定决心不再光顾青楼，并言之凿凿地在报上刊登文章：“吾在上海时，亦尝叫局吃酒，彼时不知耻也。今誓不复为，并誓提倡禁娼之论，以自忏悔，以自赎罪……”有了这么一篇文章，胡适等于给自己套上了一个道德枷锁，非但发誓“不复为”，还要“忏悔”、“赎罪”，怎么十年之后，在四马路的妓院里，被自己的同乡碰上了呢？这是怎么回事呢？
胡适书法
“放也放不下，忘也忘不了……”
胡适虽然提倡“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但这一回被停在“杠头”上，他下不了台，自然没办法再容忍。盛怒之下，跑到报社算账。余大雄和包天笑虽然信奉胡适说的“宁鸣而生、不默而生”，但为这样的八卦新闻献身未免不值得，双双开溜，胡适白跑一趟，只能徒呼奈何。
“脚编辑”余大雄
胡适的同乡《晶报》主编余大雄，在妓院里偶然瞥到一眼，转身就把老乡卖了，人品如何自不消说。但余大雄办报却是厉害角色。他组稿的能力特别强，总能不付或少付稿酬，靠的是利用自己报纸的平台和人际关系，作者中不乏律师、医生、报社编辑、通俗小说家、自由职业者、海上寓公、洋场才子……这些稿子大多是靠余大雄发扬“徽骆驼”精神，用两条腿“跑”来的，所以余大雄又被称为“腿编辑”。
民国时代的望平街
《晶报》原来是《神州日报》的副刊，后独立出报。每三日出一期，所以叫“晶”报。史量才的《申报》财大气粗，采编队伍强大，而《晶报》别出心裁，以一叶小舟的体量和“航空母舰”《申报》竞争，当时沪上人称“老申报、小晶报”，是很不容易的。余大雄报道新闻不留情面，同乡的八卦敢报，大亨也敢碰。黄金荣和富商小开争夺名伶露兰春，《晶报》披露幕后背景，黄金荣恨得牙痒痒，想给“小鬼”点颜色看看，终究投鼠忌器，没敢动手，最后私下里道个歉就过去了。余大雄办《晶报》的门道，自我归结为“三有”：有胆、有料、有趣。有一段时间袁世凯的公子袁克文（寒云）在《晶报》上开专栏“辛丙秘苑”，余大雄为得到稿子，成日在袁寒云居处等待，袁公子要吸鸦片，他给点火奉茶。袁公子要聊天，他陪谈山海经。等袁公子吃饱喝足抽舒服了，这才想起写几个字，余大雄又给研墨展纸，这才组到自己想要的稿子。真是“一稿得之谈何易，唯有编者存心知”。可惜余大雄晚节不保，日伪时期下水当了汉奸，1940年让人暗杀在浴缸里。
《晶报》1919年3月3日，至今正好一百年。不过抗战爆发后，上海的氛围已不再适合小报的生存，1940年余大雄死于非命，《晶报》也在同一年宣告停刊。洋场才子在上海滩纵横捭阖的时光，区区21年而已。
最近我还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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